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卡尔加里的雨>第83章 番外·如果贫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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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有半个多月就要过年了。

  樊寒枝结束了酒吧的兼职回到出租屋,已经是凌晨四点钟。

  这儿是一套群租房,只这条走廊里就隔出了六个不足十平米的房间,他和黎有恨住在尽头那一间。一路走过来,有两三间房的灯亮着,已经有人起床了,隐约还能听见一对小夫妻在拌嘴。

  他掏出钥匙开门,摸黑走到床边,刚一坐下,就听见黎有恨轻轻叫了声“哥”,以为他在说梦话,掖了掖被子,突然又听他说:“哥,你回来了。”

  “吵醒你了?”

  “没有,我本来就醒着。”

  “睡不着?”

  樊寒枝边说边脱衣服上床,睡到床里侧,这一边靠着墙,晚上总有风漏进来,盖着被子也觉得冷飕飕的。

  黎有恨翻个身挤到他怀里,说:“有点,我有点害怕……”

  樊寒枝把冰凉的手往他睡衣里伸,顿在他胸上,倦倦地说:“别怕恨儿,他不会来了。”

  半个月前他们还租住在黎有恨就读中学附近的一个小区公寓里,可是黎铮趁樊寒枝出差的时候持刀闯进家里抢钱,那会儿黎有恨一个人在家,险些被黎铮用刀划伤了脸,吓得不轻。

  后来隔壁邻居听见动静报了警,但在警察来之前,黎铮还是拿着家里所有的现金和银行卡逃走了。那卡里断断续续存进去三十多万,是想等黎有恨考上大学后买房子用的,一直藏在他一件西装夹层里,也不知道黎铮是怎么找到的。

  自从樊寒枝成年后开始工作起,黎铮就时常伸手要钱,起初千把块就能打发他,渐渐他越来越贪得无厌,有时不给他钱,他能到樊寒枝公司到黎有恨学校里去闹。拜他所赐,兄弟俩这么多年没过过安分日子。前几年黎有恨还小,对黎铮这个父亲还有些眷念,樊寒枝也就一直忍着,但这一回……

  出了这样的事,房东不愿意再让他们住下去,退了押金和剩下的租金给他们。近年关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房子,身上也不剩多少钱,只能暂时先住在这里,地方偏僻,离樊寒枝公司和黎有恨学校都很远,不过黎有恨已经放了寒假,不必起早匆匆忙忙赶去上学了。

  最近除了去公司上班,樊寒枝还另外找了咖啡店和酒吧的兼职,想在年前攒出一笔钱来,按照先前承诺过的,不管怎么样,先带黎有恨出去玩一趟。

  “哥哥怎么知道他不会来了?”黎有恨被胸前他的手冰得直打哆嗦,扭着身子一个劲儿想把他的手挤出去。

  樊寒枝不肯,抓着他小小一点胸捏了捏,感觉到那被凉意刺激得挺立起来的乳尖硬硬地顶着手心,便轻轻笑了笑,并不说话。

  黎有恨急得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我那天看见你衣服上有血,你去找爸爸了是不是?有没有把钱拿回来呢?”

  “警察抓到他了,钱被他花光了。”

  “什么?一点都不剩吗?”

  “嗯。”

  黎有恨叹口气,鼻子直发酸,往樊寒枝跟前靠了靠。樊寒枝贴着他耳朵亲了亲,手又不老实起来,在他后背来回地抚,又抓他的胸,笑说:“胖了。”

  一句话惹得黎有恨憋回了泪,浑身火烧似的,用力推他,“我已经长大了,哥你不能这、这样……了。”

  “哪样?”

  “就是……摸我,也不能亲我了,而且,”他越说声音越矮下来,“而且像我这么大,已经不能和哥哥睡一起了。”

  “谁说的?”

  “书里说的。”

  “什么书?”

  他支支吾吾答不出来,樊寒枝抽出手来,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道:“好,你长大了,哥哥摸摸你亲亲你都不行了,你要一个人睡,那从今天起就一个人睡,你再要说冷,哥哥也不会抱着你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哥,我是说……我是想说……”

  樊寒枝根本不听他的,挥开他缠上来的手臂,披上衣服就下了床,从钱包里拿出几张零钱来放在床头,“今天起也自己去买饭吃,哥哥不给你点外卖了。”

  黎有恨白着脸坐在床上直发愣,听到关门声才回过神来,顾不得穿衣服,跳下床追出去,一拉开门,走廊里早起上班的几个男女都看过来,逼得他又退回了屋子里。

  他木木然游魂似的回到床上,蜷在被子里掉了几滴眼泪,一直到天大亮了,身上都没暖起来,冷得直发抖。

  樊寒枝说到做到,即便家里就一张床,也不和黎有恨一起睡。白天下了班去公司对街的咖啡店兼职到九点,又赶去酒吧,忙到三点钟,每每回到家都是凌晨四点了,就坐在房间角落那张小书桌上趴着将就一会儿,八点多又出门。

  几天下来他一直冷着脸,黎有恨凑上来和他说话,他也不理。

  有天晚上咖啡店的店员和他换了班,于是七点多他就到了家。在走廊里就隐约听见有说话声,推门进去一瞧,果然见屋子里有人,一个扎马尾辫的女孩子,白白净净,看起来和黎有恨差不多大。

  书桌被搬到了床边,黎有恨坐在床上,那女孩子坐在对面,桌上摊着寒假作业册,只是两人手里却没握着笔,见他进来,都慌慌张张,眼神躲闪,满脸通红。

  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把刚才在附近小超市买的一份关东煮放在桌上,若无其事地说:“恨儿,这是你朋友?”

  黎有恨垂着头不说话,那女孩子把作业册收进书包里,嗫嚅着说:“我是他同学……我、我要回家了,再见。”

  樊寒枝看一眼黎有恨,见他还僵坐着,就说:“外面黑,恨儿,你送送她。”

  黎有恨仍是一动不动,两手垂下来紧紧抓着身后的被子,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在里面。樊寒枝又叫他一声,声音冷下来,他动了动嘴唇,没讲出什么话来,把头垂得更低了。樊寒枝只好自己送那女孩子出去,一直把她送到路口。

  天确实很暗了,这一片的路灯稀疏几个,也不怎么亮。她说她妈妈会来接她,樊寒枝不放心她一个人,就陪她等了一会儿,去边上小超市又买了一份关东煮给她,她一边吃一边也打开了话匣子,说:“哥哥,我觉得你没有黎有恨说的那么不好。”

  “他说我不好?”

  “他说他惹你生气了,虽然是他不对,但你好几天不理他,他气死了,说着说着还哭了呢。”

  “是吗,”樊寒枝浅浅笑了笑,“你今天来和他一起写作业?”

  女孩子俏皮地眨眨眼,“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啊,我看见妈妈的车了。”

  一束车灯从不远处缓缓扫了过来,照亮了这一片,樊寒枝一侧头,余光瞧见身后巷子里闪过了一个人影。他往那边望了望,收回视线,牵住了那女孩子的手,说:“车子不太好开进来,我送你过去。”

  “好!”她就牵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地往车子那儿去了。

  樊寒枝送了她往回走,再到了巷子这儿,看见黎有恨蹲在墙根边,脸埋在膝盖里,肩膀一耸一耸哭得呜呜咽咽的。顿住脚步看了他一会儿,还是不理他,径自往家走。黎有恨跌跌撞撞追上来,把冻得通红的手往他手里塞,他偏不握着,把手插进口袋里,说:“你这么大了,哥哥不能牵你的手了。”

  “那你怎么就牵她的?”

  “她可没说自己长大了,哥哥以前只牵过你的手,不知道女孩子的手原来那么软那么滑,要是不握紧,就要像水一样从指缝里流出去了,她的手也比你的小,骨头也细——”

  黎有恨越听越头昏,突然叫一声打断了他,“不行不行”这样地哭喊着,扑过来抱他,他不肯,两人就一路拉拉扯扯地回到了屋子里。

  床上那团被子还微微拢着,樊寒枝掀开来看,什么都没有,大概是趁他出去的时候把东西藏起来了。

  他也没有问,坐下来翻桌上的作业册,用笔圈出几个错题,说:“你在和她谈恋爱?哥哥不过牵一牵她的手,你就吃醋哭成这样?”

  “我没有!”

  樊寒枝只管说:“你要谈恋爱也可以,毕竟你长大了,但是有些事得等到你再大一些才能做,下次不可以关着门和女孩子单独在家里,还有学习也不能落下。”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和她谈恋爱,我只是叫她来——”

  他住了嘴,憋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得直跺脚,昏昏沉沉,倒在床上又是哭,过了好一阵儿,也不见樊寒枝来哄,慢慢也就不闹了,坐在桌前写作业。樊寒枝没多说什么话,教他做了几道数学题,没有多待,嘱咐睡前锁好门就又走了。

  在酒吧兼职,过了午夜,下起细雨来。趁着休息时间,他到店旁的一条小巷子里站了一会儿,淋得身上湿透,回家路上就发起烧来。

  黎有恨听见推门声就醒了,坐起来开了灯,迷迷糊糊喊一声“哥”,一抬眼看见樊寒枝靠墙坐在地上,捂着心口气喘吁吁,吓得直冒冷汗。

  他找了退烧药喂给樊寒枝吃了,樊寒枝踉跄站起来坐到桌旁,搂着他腰轻声说:“让哥哥抱抱。”

  他坐到他腿上抱住他,“哥,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樊寒枝贴着他脖颈,呼出的气息滚烫,灼烧着他,他觉得自己仿佛也在发烧。

  “你没错,哥哥想过了,你确实要学着独立了,你迟早要成家立业,哥哥也不能照顾你一辈子。”

  他这么说着,马上又要推开黎有恨,黎有恨哭起来,赖在他身上,“我不要,我不结婚,我就想跟哥哥在一起。”

  他抓着樊寒枝的手伸进衣服来,颤着双唇凑近了,轻轻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樊寒枝贴着他冰凉的脖颈,在上面吮了个红印子,抱着他软绵绵的身体,喃喃念他的名字:“恨儿,宝贝,你还只有这么一点儿大,你就不要哥哥了?不给抱也不给亲,倒是能和女孩子谈恋爱?”

  “我没有……”他挺着胸往樊寒枝手里送,又把脸送过去,“你亲呀……”

  樊寒枝吻着他脸颊,一把抱起他带到床上去,搂紧了,又摸又舔,“宝贝”地叫个不停。

  黎有恨蜷在他怀里,只觉得心惊肉跳,止不住地发着抖,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个念头,雏鸟一般在挣扎着破壳而出。

  “哥,我……我……”他颤颤巍巍地开口。

  樊寒枝目光如炬,灼灼望着他,用劝诱的语气哄说:“什么?说给哥哥听。”

  他一时又讲不出来了,舌头僵得发麻,最后只是紧紧搂住樊寒枝,躲进了他怀里。

  第二天一醒过来,樊寒枝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边了,手里拿着一张纸看得正出神。他悄悄瞥一眼,发现是那张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樊寒枝考上了大学,但是为了他没有去读。他那会儿七岁,胆子小,身体又不好,常常感冒生病。樊潇早几年因为受不了黎铮而离家了,黎铮更是不会管他,樊寒枝要是再一走,他就真成孤儿了。每晚他都吓得睡不着,生怕一睁眼樊寒枝就不在身边了。

  樊寒枝为了照顾他,从那时起就开始打工,没有让他吃过一点儿苦,哪怕生活再艰难,只要他想要的东西,没有一件不给他买。

  他又想到自从搬进这儿来,樊寒枝每天都忙得四点多才能回家,现在还生病,生病了也不能休息,马上就又要去上班……

  他带着哭腔喊了声“哥”,拉着他要他抱,说:“哥,我以后一定赚很多很多钱给你。”

  樊寒枝还把那纸抓在手里,仿佛没听见。他便坐起来靠过去,搂着他亲了亲,又说:“哥,你也亲亲我。”

  “真乖,”樊寒枝侧头吻了他一下,“以后也给哥哥亲么?”

  “给,长大了也给哥哥亲,我要永远和哥哥睡一张床。”

  樊寒枝听了把那录取通知书随手往地上一扔,抱着他黏黏糊糊腻歪了一阵儿才出门上班。

  除夕那天樊寒枝才放假,睡到中午起来,简单收拾了行李,在车行租了辆车,带黎有恨到隔壁市的温泉度假村去玩。

  在餐厅吃完晚饭,走回度假村要穿过一座矮山上修建的步道,林子里湿气重,风又大,黎有恨走了几步就受不了了,眼泪都被冻出来。樊寒枝要把大衣脱下来给他,他不肯穿,从一直背着的背包里拿出一条红围巾来,往樊寒枝脖颈上一绕,说:“哥,你别又感冒了,这个送给你。”

  樊寒枝摸一摸围巾,又软又暖,像是羊毛做的,皱起眉问:“你买的?哪来的钱?平时给你的饭钱都花这上面了?”

  “你不喜欢吗?”

  樊寒枝不说话,把围巾扯下来塞回他包里,牵着他的手往回走。过了一阵儿忽然听见他抽泣起来,停下脚步看他,他一边抹眼泪一边把包往地上一甩,说:“你不要,那我就把它扔了,谁捡到就归谁。”

  “谁说哥哥不要?”

  他不理,自顾自哭着说:“我有好好吃饭,钱是我帮同学写作业挣的,还有……还有饮料瓶,每天放学了我就去别的班级垃圾桶里捡饮料瓶……”

  樊寒枝仿佛被人迎头打了一棍似的,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舍不得让他吃一点苦,如今竟在暗地里偷偷去捡空的饮料瓶卖钱。

  他直气得头昏眼花,厉声骂道:“谁要你去做那种事情!你要钱跟哥哥说,哥哥还会不给你?!”

  黎有恨哪里被他这样凶过,惊得往后退了退,更觉委屈,也喊出声来,说:“哥哥对我这么好,每次我想要什么都给我,我就不能给哥哥送礼物吗?这是我买了毛线自己织的!那个女同学,她之前在班上说母亲节的时候给妈妈织了条围巾,我想让她也教教我,就请她到家里去……我跟哥哥要钱,哥哥肯定会给我,可我就想用我自己挣的钱给哥哥送礼物……”

  他把手伸出来,借着一点微弱的路灯光,睁大了眼睛去看指尖,“我织得手上都起泡了!痛得睡不着觉!还不能让你知道!你不要就拉倒,我不跟你好了,我要回家!”

  他越说越气,把那围巾拿出来,往步道旁的灌木丛一扔,背上包转身就走。

  樊寒枝愣愣地站了片刻,跨进灌木丛里去找围巾,被繁杂的树枝刺了几下,好歹是找着了,拿起来围在颈上,去追黎有恨,在步道拐弯处截住了他。

  他嘴巴翘得能挂油瓶,把头一撇,说:“干什么,你挡着我的路了!”

  樊寒枝牵着他冰凉的手道歉,“宝贝,是哥哥不好。”

  他眼睛斜过来睨一眼,看见那围巾好好地绕在他脖子上,毛茸茸又红彤彤,衬得他原本淡白色的脸火光一样热烈。扭扭捏捏地,往他身前靠了靠,说:“我还是生气,我要回家!”

  “不去泡温泉了?哥哥订的房间在山顶,温泉池子在露台上,泡的时候能看到山下城里面放焰火。”

  “真的?”

  樊寒枝一边点头一边把围巾扯下一半,绕到他脖颈上,搂着他说:“真的,回去了哥哥帮你洗个澡,吹好了头发,再切点水果,泡温泉的时候一边吃一边还能看焰火,也能看到很多星星,在家里哪有这儿舒服?”

  他把玩着围巾最下面几绺须子,沉默片刻,说:“那好吧,今天是除夕,我不跟哥哥生气。”

  “好乖,”樊寒枝抵住他额头,“谢谢你宝贝。”

  他眼泪还蓄着泪,光下一闪一闪,比天上的星星还惹眼,轻声说:“哥,我以后还送你大房子,买一间最大最好的,就我们两个住,你就只需要待在家里休息就好了。”

  “好,好,哥哥等着。”

  他眨了眨眼睛,微微红了脸,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刚刚想到了,如果是大房子,就会有很多房间,就不能跟哥哥睡一起了,买个小点的好吗?一间房,哥哥就只能跟我睡了。”

  樊寒枝笑起来,“小机灵。”说完了,低头吻在他唇上。

  他呆了一呆,抿着唇,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亲我嘴巴!”

  “怎么不能亲?”樊寒枝搂着他一边往度假村走一边哄他说:“哥哥喜欢你爱你,就是要亲嘴巴,不然恨儿怎么能明白哥哥的爱?”

  他懵懵懂懂,揪着围巾,一霎时心口滚烫,一点儿都不觉得冷了,糊里糊涂应了一声,往樊寒枝怀里靠。

  樊寒枝又开始胡说八道:“再说了我们恨儿以后又不结婚,没人来亲恨儿的嘴,只能哥哥亲了,是不是?”

  他恍惚着点了点头,手脚发软,踩在棉花上似的,微微仰头看过去,又给樊寒枝亲了一口。他涨红了脸,不知怎么的有些意犹未尽,便踮着脚也回吻了回去,说:“哥,新年快乐,我也很爱很爱你的。”

  樊寒枝轻轻应一声,望进他眼睛里,可以看出来其实他还不懂,但没有关系,往后还有那么多年那么久的时间,等某一天他终于醒悟过来,再看看周围,会发现到处都荆棘丛生,藩篱高筑。到那时候,他再想逃也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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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立世界观,穷版,哥二十六,弟十五,写得很随便,大家也随便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