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卡尔加里的雨>第70章 70.囚禁(下)

  =

  他又病了,发烧咳嗽,气喘头昏,Ethen每天来打针都不见好。

  那两本日记整日拿在手里,但不敢再看了,只是拿着。

  临近年关,他给周渺打了个电话。周渺显然没想到电话这头是他,顿了半晌才说了声“嗨”。他问起薛初静身体好不好,周渺也问他身体好不好。话说完,就都又沉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渺说得去吃饭了,他才开口叫住他,问道:“那时候,你为什么突然就不理我了?”

  “啊……这个……因为你哥哥好像不是很喜欢我和你待在一起,而且有一次,他故意让我看见你和他额……接、接吻,我一下子有点不能接受,就……”

  “哪一次?”

  “你去学校拿粉丝寄给你的信和礼物,走的时候我帮你把东西搬到车上,然后……”

  他轻轻应一声,眼泪忽然就滚下来,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年前郑幽最后一次来庄园,送了台车来,说是新年礼物。他收下钥匙随手一丢,画了张麻薯的素描当回礼。

  下午两人在花园里晒太阳陪麻薯玩。难得是个晴日,郑幽说天真蓝,他只觉得那抹蓝色都挟着暴虐残忍的气息。一旦明白自己陷入了什么样的境地,眼睛看到的所有事物仿佛都与自己同病相怜。不是太阳出现在天空,而是天空逼迫太阳出现,不是风吹树叶,是树叶被风逼着晃动,不是草要生长,是泥土把它抬出地面,不是春天要来,而是冬天在身后驱赶它出现,不是花朵要开,是被夏季胁迫着争奇斗艳……

  郑幽在一边扔狗飞盘,扔出去,麻薯总不知道去捡,懵懂地歪头看他。他铁了心要教会它,用零食又哄又骗。

  黎有恨在一旁看得火大,抢了飞盘甩到草丛里,抱起麻薯给它梳毛。郑幽耸耸肩,坐下来陪他喝茶,问起有没有樊寒枝的消息。

  他垂着眼,平静地说:“没有,或许他永远不回来了。”

  “怎么可能,干嘛说这种话,难道你不想他回来?”

  他不应声,郑幽瞥一眼他灰败的神色,正色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不置可否,沉默良久,说:“为什么你们把痛叫做快乐,伤害叫做爱?”

  郑幽愣了愣,“什么?是在说我的那个兴趣吗?额……”他摸摸鼻子,斟酌了好一阵儿,含糊地说:“跟你讲不明白,突然说这个干什么!聊点别的。”

  黎有恨便说:“前几天跟钱医生聊天,她说语言是很有力量的。”

  “然后?”

  “我爱你。”他转头盯着郑幽,很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

  郑幽撇撇嘴,“好假,你说一千遍一万遍我都不会信,你要说你爱你哥哥,那我多少信点儿,不过你哥哥那人多少有点不正常,我觉得你还是离他远点儿好——额,我的意思是他和普通人不一样,所以……”

  他马上改了口,生怕又惹黎有恨生气,打量着他的神色。黎有恨却没什么表情,怔怔看着远处,喃喃说:“我要是说我恨他呢,你信吗?”

  “为什么?”

  “因为你活到二十岁,爱一个人爱了二十年,突然有一天,你被告知你是个机器人,你不是人,自然不会爱,所以你自认为的爱其实是那个人植入在你身体里的一串代码,一段程序,在一次次系统的崩溃与重启中,你被修正成了那个人满意的样子……现在你发现了真相,系统又在崩溃的边缘了,你对世界对所有事物的认知都出现了偏差,你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你发现自己举步维艰,左脚一步是崩坏,另一步是重启与循环,你坏掉了,你连饭都不能吃了,机器人哪里需要吃饭呢?”

  “不,恨儿,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你不需要把它想得那么明白,现在既然他已经不在这里——”

  “他在,他无处不在。”

  他捏捏麻薯的耳朵,下巴搭在它背上,很是倦怠地半阖上眼帘,“其实我本来就是为了他活着,我学戏,配合他的喜好做很多事情,我担心他不喜欢我而丢下我,我死死抓着他,我以为我做这些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是我心甘情愿,包括爱上他,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可其实我没做过任何选择,我从始至终都是他手里的傀儡……他说他爱我,很爱我,只爱我,我相信了,我只认识这一种爱情,可是被一步步算计得来能叫爱吗?不叫爱的话那又是什么?恨?”

  他忽然想,或许樊寒枝就该像上次说的那样真正残忍地对待他,让他断手断脚,永远被囚在一张床上,不曾见过看过经历过,就不会懂,他不需要思考到底什么是爱,这样或那样又是不是爱,他只需要等着,等樊寒枝来,爱的含义会永远明晰而确定,是樊寒枝薄薄的嘴唇触碰他额头,是樊寒枝在他耳边窸窣的低语,是他唇舌齿相互摩擦时发出的两个音节,恨儿恨儿恨儿,宝贝宝贝宝贝……

  他仿佛真听见樊寒枝在叫他,恐惧与渴望交织着,在他身体里缠斗了个天翻地覆。

  冬日厚厚一层压在身上,春天实在还很远的,或许它真的并不想到来。

  除夕夜晚上,庄园冷冷清清。他看到郑幽发的朋友圈,一家人去中餐馆吃火锅去了,诺诺一手拿一个冰淇淋,笑得眉眼弯弯。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打开监控来看,画面一跳出来就是樊寒枝捂着胸口在剧烈地咳嗽,似乎有血从他嘴角渗出来。

  他心惊肉跳,手忙脚乱翻出几瓶药,也没有细看,抓着就往外跑,进地下室开了门,樊寒枝仍在咳,等他扑到床前来,他正好一口血呕在枕头上,吓得他跌在地上,药片洒得到处都是。

  他颤着手捡了几粒往樊寒枝嘴边递,樊寒枝推开他把头一偏,不愿意吃。他啜泣着哀求般的叫他,他全然不听,急急喘着气,把药片挥到地上。

  他恼了,说:“你不吃,那就死了算了!你死了,大家都解脱!”

  樊寒枝翻个身仍是咳。

  他气得咬牙,嘴里也是一片血腥,抓了几粒药塞进嘴里,凑过去喂他。他还是不肯张嘴,他便先吻他,委屈地说:“你真的不亲我?”

  樊寒枝不说话,眼睛也闭着,抬了手来挡他。他一霎时心痛难当,“呸”地把药吐了,起身要走,还没下床,樊寒枝手臂一揽把他抱了回来,握着他下巴亲他。他毫不留情地几拳垂在他肩上,闷闷地哭出了声。樊寒枝舔舔他被咬破的舌头,要退开,他追上去,把他抱得紧紧的,哽咽着说:“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怎么能?”

  “对不起宝贝,对不起。”他的声音也颤颤的,抵着他额头,睫毛与他的叠在一起,也有些许的潮。

  吃了药,两人抱着睡了一觉,樊寒枝先醒,稍微动了动,黎有恨就也醒了,靠在他胸前发怔,一手摸他下巴上冒出的胡渣。

  “在想什么?”樊寒枝问。

  他说:“在想……月亮还是让它挂在天上好,握在手里太沉了,而且上面的坑坑洼洼看得太清楚了……”

  他换个姿势,整个身体压到樊寒枝身上来,“你必须做那些事,对吗?赶走我的朋友老师和医生,还有利用沈寂,说那些让人难过的话……不是我先爱你,是你做了那些事,我才能爱上你。”

  樊寒枝扶着他的腰,不着痕迹地把布满划伤的大腿往边上挪了挪,并不答话。

  他便自言自语:“这样真的好没道理……你上辈子一定是个暴君,那难道我是得罪了你的大臣吗?还是要谋朝篡位的将军?对你有威胁的皇子?让你厌烦的妃子?”

  “狩猎的时候从我箭下逃走的狍子。”

  他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了,“神经,结果我连人都不是。”

  他说完就敛了笑,瞪着他,顿了片刻,软绵绵打了他一下。他握住他手亲了亲,他也给他亲了,还给他摸,浑身上下都摸了一遍。

  他不知道自己该表现得更害怕或是更疏远,更愤怒还是更亲昵一些,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爆炸开来,粉碎了所有道理规则,他不能辨别是非对错了,脑子里纠葛万千,一团混乱,只有茫然无措的感觉尤为强烈。

  “哥……”

  樊寒枝应了一声,亲亲他头发,视线顺着垂下,落在他后颈,忽然看见他衣领下粘着几根白色的毛。

  拈出来,打量片刻,问:“这是什么?”

  “应该是麻薯的毛。”

  樊寒枝蹙了蹙眉,“郑幽来了?”

  “来了,他一直来。”

  “和他做什么了?”

  “散步,陪麻薯玩,喝酒。”

  樊寒枝紧捏着他的手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

  “说了你不会听。”

  “你和沈寂在一起的时候,我和你现在的感受是一样的。”

  樊寒枝捧起他脸亲他,轻轻地讨好般地说:“别靠他太近宝贝。”

  “现在我知道你没有和沈寂靠得很近,所以我也不会的。”

  “什么时候放哥哥出去?”

  他想了想,“我不知道……你觉得你已经完全体会了我那么多年的痛苦了吗?”

  樊寒枝不说话,他也知道他不会说。

  “如果你出来,你会乱跑,我找不到你。”

  “不会的宝贝,哥哥哪都不会去。”

  他摇摇头,换了话题,说:“明天就是新年了,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他亲亲樊寒枝,“这是新年礼物,如果哥哥听话乖乖的,明天还会有。”

  樊寒枝抱着他又讨到一个缠缠绵绵的吻,结束的时候说了声“我爱你”,却忽然把他惹恼了。他打他一个耳光,反手又是一下,退开几步,冷冷地说:“哥哥的爱和恨有分别吗?”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跑了出去。

  *

  郑幽陪诺诺在唐人街玩了几天,虽然是国外,可也很有年味儿,舞狮唱戏一样不少。他想着黎有恨一个人在家难免无聊,这天趁着邢疏桐和诺诺出去,就又来了庄园,想也带他去唐人街逛逛。

  那会儿已经过了中午了,管家忙着收拾餐桌,没能来招待他。他等得无聊,和麻薯玩了会儿球,最后一次扔出去时用了些力道,那球滚到厅外去了。他起身去捡,麻薯跑在前头,咬住了球却不停,仍往前跑,不知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怎么都没能叫住它,他只能一路追着,七拐八拐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总算捉到这只小东西,抱起来好一顿训。

  麻薯反正是听不懂他说的话,仍很兴奋,在他怀里“汪汪”地叫,叫着叫着,忽然停了一瞬,头一扭往走廊拐角处嗅来嗅去。

  他跟着往拐角看,不想险些和黎有恨撞个正着。

  黎有恨被他吓了一跳,猛退几步,捂着心口久没缓过来。

  郑幽看他衣衫不整,裤子也皱巴巴,瘦白的脸上只有眼睛和嘴唇血红的,直觉不太对劲,来搀他,被他拍开了手骂道:“你乱跑什么!到这里来干嘛!”

  “我追着麻薯来的,它可能闻到你的味道了,我还想问你呢,你不在房间里怎么在这儿?”

  “你别管,”他抱起麻薯柔柔地摸了摸,对他倒是很不耐烦,“不想见你,回去。”

  “别呀,我带你去唐人街,可好玩了,大过年的,你一个人不冷清嘛!”

  “我一个人很好,不然你把麻薯留给我好了。”

  郑幽看几眼他身后那条幽深的走廊,收回视线,跟着他往回走,说:“行啊,就是它晚上有时候会醒了缠着你玩游戏,可能要吵你睡觉。”

  “没关系。”

  于是郑幽就把麻薯留在这儿,自己回去了。路上他一直想着那偏僻的走廊,越想越觉得蹊跷,抓心挠肝了两天,实在憋不住,又到庄园去,可去得不是时候,一进门就听见会客厅里摔摔打打的声音,黎有恨哭叫着一遍遍喊“滚”。

  管家拉着他没让他进去,说张鸿影和钱医生在里面,和黎有恨不知道说了什么,又激得他闹起来,这才刚刚开始,着实得吵一阵子,不打一针怕是静不下来。果然没一会儿钱医生又跑出来拿药箱。

  他站在门口,看见张鸿影用毯子裹住了黎有恨手腕,揪着他头发把他压在沙发上,他还要挣扎,把钱医生手里针管打掉了。场面实在很揪心。

  最后是他把睡着的黎有恨抱回房里的,麻薯也在房里,顺带抱它下来了,和钱医生张鸿影一起坐在厅里,无言地喝茶。三人心里都很沉重。

  管家留他们吃了饭,张鸿影和钱医生先后走了,他又回厅里去,一直等到傍晚,不知不觉睡过去了,再一醒来都已经午夜了。茶几上有张管家留的字条,说给他收拾了一间客房,随便他住不住。

  他打着哈欠,翻出手机,看到七八个邢疏桐的打来的电话,暗道死定了,抱着麻薯就要回去。出了厅,却碰着黎有恨下来。他晃晃悠悠踱着步,似乎没看见他,径直往另一侧走去。

  “有恨,你去哪儿啊?”他这么问了一声。可不知是声音太小,还是黎有恨耳朵的原因确实没听见,他没有停下。

  他直皱眉,也顾不上回家了,悄悄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段路,发现和那天一样是去那走廊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放轻了脚步再观察,但麻薯不配合,忽然叫了两声,立刻惊到了黎有恨。

  黎有恨一回头,见他跟在不远处,浑身乱颤,大发脾气,推倒了身旁几个花瓶架子,尖叫起来。

  他不知所措,只好跑回去把管家叫了来,两人又是费了番大力气才把人哄住,送他回了房间。

  这一下天也亮了,他心力交瘁地躺在会客厅休息,管家送了点心来给他,他边吃边问:“他这种情况医生知道吗?”

  “知道。”

  “具体什么病?”

  “说不好,他不肯去医院,也没办法确诊。”

  “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

  “是吗,”他点点头,分了块点心给麻薯,“他去的那边是什么地方?”

  “南边的宅子,空着很久了。”

  “他怎么老去那儿,我上次也碰到他在那里,你没拦着他?”

  “以前家里佣人也说看见他往那边跑,我倒是只见过他大半夜在家里乱晃,还有他总去厨房找吃的,东翻西找的。现在这么大地方就我一个人,说实话我真不可能顾得上他,又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我怎么拦,还有他这个脾气,也就樊先生治得住。”

  “这话倒是不假。”

  他思忖片刻,看一眼时间,说:“下次再和你聊吧,我得回去了,你跟他说我这周六晚上再来看他。”

  “好。”

  他回去等了几天,周五晚上就来了,没进主宅大门,偷偷摸摸从花园绕过去,到了南边宅子。这儿确实很久没人打理的样子,门把上都是灰尘,推了推,锁着,再沿着宅子绕一圈,用手肘撞破了一扇窗户翻了进来。

  一开始他走错了路,往主宅去了,远远瞧见灯光,马上退回来,摸着黑,几番折腾,总算到了那条走廊。他躲进一侧房间里等着,心里没什么底,做好了在这儿挨一夜冻的准备。

  过了午夜,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拖沓的脚步,一睁眼,看到有光泄进门缝来。他静静等了半晌,等彻底没了动静才打开门出去,走廊上灯火通明,沿着往里去,没几步就瞧见半开的地下室门。

  他探头往里打量,只看见被灯光拉长的一道影子,斜到楼梯上来。

  没有轻举妄动,又静待片刻,正准备下去时,忽然传上来几声黎有恨的啜泣,另有个低沉的嗓音闷闷地响着。

  他心中大骇,退了几步,稳住心神,立刻推门往下走。

  下面两人吵得厉害,把他的脚步声都掩住了,以至于他来到近前拉开了门,都没有被觉察。

  他看到被锁链拴着手腕的樊寒枝,也很消瘦,状态不比黎有恨好到哪去,立在房间中央,双手捧着黎有恨的脸,俯身轻轻地说着劝慰的话。

  黎有恨垂着头哭,两手吊在他臂膀上,整个人摇摇欲坠,嘴里说着:“不对不对!你不要骗我了!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不是吗!”

  他抓着那大锁链摇晃起来,樊寒枝跟着晃,脸色愈发惨白,最后体力不支似的几步退回床边,颓然坐下,捂着胸口沉沉喘气,却还是“恨儿”这样地叫着。

  黎有恨穷追不舍,还来推他。

  郑幽看得心惊胆战,突然大喝一声道:“黎有恨!你疯了!”

  那两人都一惊,抬头看过来。黎有恨反应很快,立马从桌子上的餐盘里抓了水果刀握着,把樊寒枝挡在身后,刀尖对着郑幽。

  他颤声说:“你、你怎么……你说你周六才来,明天才是周六。”

  “我骗你的。”

  “你——”

  郑幽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步跨上前来要夺刀,但樊寒枝忽然起身抱住了黎有恨,抬手撑在他肩上挡住了他。这么一下,那刀浅浅滑过掌心,他也就没能抓住。

  樊寒枝像随时要晕倒,仍把黎有恨往怀里拽,把他往外推,气若游丝地说:“你别碰他,你离他远点……”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两人,恼怒地骂道:“你们两个什么毛病?!我看你们都疯了!你都要死了,你还想着我碰不碰他,还有你,把刀给我!”

  他再去夺刀,虚晃了一下反去抓黎有恨手腕,牢牢握住了,把人从樊寒枝那儿拽出来往外扔,再来扶樊寒枝,发觉他身上滚烫,再一细瞧,衣服裤子上全是血迹。

  他马上翻箱倒柜找起来,又回头质问黎有恨,说:“钥匙呢!你把这锁开开,他要死了!”

  黎有恨举着刀站在门口,眼神混沌,不住地流泪,崩溃地叫喊道:“不要!他不能出去!你走,你走啊,你别管我们!”

  他急得满头大汗,没找到钥匙,来搜黎有恨的身。他不配合,用刀划他手臂,留了两道血痕。他霎时火冒三丈,推开他冲出去,拿出手机要打急救电话。

  黎有恨追上来把他扑倒在地,恶狠狠瞪着他,毫不留情就把刀往下戳,一下扎进他肩膀。他痛叫一声,手一松摔了手机,再要去捡,黎有恨已经抢先一步,拿着手机往地下室门口跑去。

  他回头看一眼瘫倒在地上的樊寒枝,犹豫片刻,还是去追黎有恨。

  樊寒枝昏昏沉沉,只觉得头顶灯光实在刺眼,听见郑幽怒吼着“黎有恨”脚步汹汹地跑出去,一阵阵心悸,强忍着眩晕翻身爬起来,试着扯了两下锁链,仍然纹丝不动。缓了几口气,视线扫到门口那张椅子,顿了顿,走过去,把拴着锁链的手腕放在地上,抬起凳脚狠狠砸了下去。

  一个多月了,他终于走出地下室,跌跌撞撞踉跄几步,随即就听到吵闹声,知道他们没走远,扶着墙循声追过去,拐过几个弯,在一处大厅里,看到黎有恨被郑幽压在地上,心一阵阵惊跳,几步冲到他们跟前,将郑幽掀翻在地。

  郑幽一抬头看见他,瞪大了眼睛,再看到他血肉模糊的手腕,软绵绵无力地垂在身侧,也猜出发生了什么,骂了句脏话,立刻爬起来往外跑,边跑边拨通了急救电话。

  黎有恨要去追他,刚站起来就腿软跌倒,被樊寒枝扶起来坐在了墙边。樊寒枝半跪在他身前,抹他的眼泪,柔声地哄:“没事的恨儿,别哭了。”

  他一个劲儿摇头,不顾他手腕的伤,重重推他一下,说:“你不要说话,你说的话都是假的!”

  “恨儿,哥哥错了,是哥哥不好……好了好了,乖乖……”

  他想来抱黎有恨,但一只手实在笨拙,还是没能抓住他。他从他臂弯下溜出去,直奔丢在地上的水果刀,拿起来对着他,歇斯底里地喊:“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不能活得正常一点,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是我哥哥啊,是我最亲最亲的人,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是我只觉得痛苦,我好不舒服,我好痛……”

  “恨儿,恨儿……”

  樊寒枝只是这样叫着他,慢慢朝他靠近。

  他把刀握得更紧,“你别过来!”

  樊寒枝顿了顿脚步,轻声说:“你不到哥哥这儿来,还能去哪儿?”

  他听了“啊”一声崩溃地哀嚎起来,直往后退。樊寒枝一步步逼近了,一把握住那刀,掌心即刻流出血来,他仿佛感觉不到,连刀带人地把他往身前拉。

  黎有恨凄惨地哭,上气不接下气,和他僵持着,说:“我不要,我不……”

  “你必须要。”樊寒枝声音沙哑,直把那刀拉到自己肚腹前抵住了,见黎有恨还不松手,便一下扎进皮肉里,还是不停,一寸一寸地继续往里戳。

  他说:“你不要,哥哥帮你要,就算我们中间隔着刀……”

  黎有恨神情呆滞,看着被血染红的刀柄,猛地松开了手。樊寒枝俯身来贴他脸颊,喃喃地说:“哥哥爱你,哥哥永远会爱你……”

  “可是我很痛,我很难受……这不是,不是爱……哥,我求求你……”

  樊寒枝把沾满了血的手抚他脸颊,泪滚下来混着血,在他脸上滑出一条长长的血痕,他睁大了眼睛,竭力在一片血色的朦胧视线里辨认樊寒枝的脸,那漠然的眉眼像着了火似的烧起来了,燎了一片猩红,可那细短的睫毛上下着潮润的雨。

  他听见樊寒枝说:“那你想要哥哥怎么样呢恨儿,哥哥不懂……不懂你说的爱是什么样子,你教教哥哥好不好?”

  ----

  存在血腥场景描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