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卡尔加里的雨>第69章 69.囚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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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只玩偶熊被樊寒枝摆在了枕头边。大多数时候黎有恨打开监控,看到的都是樊寒枝后脑凌乱的黑发和一点点白的耳廓。

  他就那样躺着,很长时间都不动一下,像前些天他在院子里堆出来的一个雪人,看得久了,渐渐他化了,变塌变小,软成一团水洇在床单上。其实是他总泪眼朦胧。

  日日心悸头昏,他也在床上躺着,一个礼拜过去,下床次数都屈指可数,与钱医生的会面也全推了。

  那天他仍是一夜没能睡着,翻来覆去到早晨,又翻出监控视频来看,画面里樊寒枝难得转过身面对摄像头,双目紧闭,蹙着眉,像还在梦中,手折放在胸前,虚握着拳头,手心里不知是什么东西,暗暗闪着光。

  他放大屏幕聚精会神地辨别那东西的时候,听见几声敲门声,管家在外头说有客人来拜访,已经等在楼下了。

  除了钱医生和张鸿影,他想不到谁会过来,不过不管是谁,他当然都不想见,可还没来得及要管家把人请走,他丢下一句“我还有事要忙”就离开了。

  管家近来不像之前那般尽心尽力,除了觉得被兄弟俩愚弄而恼怒外,也实在被黎有恨折腾得心力交瘁了。黎有恨也有些心虚,觉得他确实操劳,所以也不要求他事无巨细,这会儿就披了衣服起床,下去见那“客人”。

  他在楼梯口做了好一阵儿心理建设,想着要是来人是樊寒枝的朋友,该用什么借口搪塞,磨磨蹭蹭良久,忐忑着走到会客厅门口,刚要去拉门,门却被推开了,缝隙里先钻出一只雪白毛球,围着他边嗅边转了一圈,又立起来把前爪趴在他腿上,“汪汪”叫了两声。

  他愣了愣,再抬头,对上郑幽的视线,只觉得头昏,恍恍惚惚,退了几步倚在墙上。

  麻薯追上来贴着他晃尾巴,看来是还记得他。他微微弯腰去摸它脑袋,被它湿热的舌头舔了下掌心,这才有了些实感。

  郑幽松了牵引绳,让它自由些,它顺势就跳进了黎有恨臂弯里。黎有恨蹭蹭它耳朵,看一眼郑幽,郑幽抱着手臂懒懒靠在门框上,说:“我还以为它肯定不记得你了。”

  黎有恨不说话,不着痕迹再退了退。

  郑幽看出他的戒备,撇撇嘴,说:“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今天来就是想见你一面,过去这么久一直联系不上你,有点担心。”

  他歪头打量黎有恨,见他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样,实在羸弱,又说:“你这也太瘦了,你哥他……对了,你哥是不是不在?不然我恐怕都进不了这庄园的门。”

  黎有恨贴着麻薯暖热的小小身体,动了动嘴唇,还是没出声。

  郑幽也就没再问,抬手看表,说:“我姐不让我见你,我说去公园遛麻薯,她才放我出来,开车来回,加上等了你快半小时,我要是再不回去,她肯定要起疑心,我得走了。”

  他打个响指,麻薯就跳下来跑回他身边去了。他牵着它往门口去,边说:“她说工作忙走不开,我就带诺诺来这边了,正好一起过年,接下来一个多月都空着,没事我就来看你呗?”

  黎有恨送他到门口,没有回话。开了门,麻薯哆哆嗦嗦地站在风里哈气,他垂头盯着它看了片刻,慢吞吞地说:“这里比苏市冷,冷很多,你给它穿件衣服。”

  郑幽笑,把麻薯抱起来往衣服里一塞,“我比你舍不得它挨冻,放心吧。”说完了,紧紧望着黎有恨,鼻头都冻红了,也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黎有恨被风吹得实在受不住,白他一眼,扭头就要关门。他“诶诶”连声叫着,抬手挡住,说:“之前我联系不上你,想着你会不会已经回国了,去揽月湾找过你,碰到你那个医生了,他也是联系不上你才到揽月湾去的,是叫张鸿影吧?我跟他说了点我和你还有你哥的事情。”

  黎有恨不理,再去推门,他没有拦,挥挥手说:“过几天我再带麻薯来玩。”

  说过几天,其实隔天他就又来了。正好是周日,他说路过市中心的圣玛丽教堂,看到教堂在举办给宠物祝福的活动,虽然不信教,但想去凑个热闹,在楼下嚷嚷个不停,麻薯也跟着叫。黎有恨被吵得没办法,只好下了楼。

  一路开快车到了教堂,险些没赶上,排在队伍最末。郑幽把麻薯给他抱着,和前头一个拿宠物龟的老人讲闲话。他英语说得蹩脚,频频用胳膊肘撞黎有恨求助,最后黎有恨充当翻译,一来一回,渐渐也就和他说上了话,主动问起诺诺还好不好。

  他说诺诺有点水土不服,邢疏桐带着去医院了,不然他今天也出不了门。

  排到他们,神父用十字架轻轻靠着麻薯的脑袋,说了句祝福话,仪式就算结束了。

  两人到附近公园陪麻薯玩。郑幽随身带着玩具球,扔出去叫麻薯捡,捡了给黎有恨,黎有恨再扔回来。玩累了,买了两杯咖啡,边喝边散步,走到一棵郁郁耸立的柏树下,许是晒不到光,树下草坪上还留着些许积雪。黎有恨蹲下来在那雪上浅浅画了几笔,描出麻薯大概的样貌,引得麻薯好奇地左看右看。

  郑幽在一旁长椅上坐下,啜一口咖啡,忽然说:“这大半年发生的事我姐都跟我讲了,你哥失踪的事我也知道了。”

  黎有恨没反应,握着麻薯的爪子往雪上印。

  “其实你……你知道他在哪,对不对?”

  黎有恨一怔,霎时觉得手指又痛又麻,忙握住了递到嘴边哈气,斜睨着他,冷笑一声,说:“是,我知道,我现在马上打电话叫他来接我回去。”

  他起身就走,郑幽抱起麻薯追上来,说只是开个玩笑,又是道歉又是请吃饭,还说把麻薯放在他那儿住两天,还是没把人哄好,也就回了庄园。

  在门口看着郑幽的车子开远,黎有恨心里还是发慌,不知怎么一阵阵出冷汗,爬了两步楼梯就手脚发软,再上不去了,踉踉跄跄回会客厅,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仍没缓过来,反而昏昏沉沉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睁眼看到钱医生和张鸿影坐在壁炉旁,听见他们在聊春节时候各自的安排,张鸿影说方月也会过来,到时候可以一起吃个饭云云。

  他身上一条厚毯子,压得喘不上气,热得满头是汗,掀了坐起来,要脱外套,钱医生走过来按住他的手,把茶杯递给他,拿过茶几上的几个药瓶,说:“你这样又要感冒了,先喝点水,把药吃了。”

  他接过药片咽下去,躺回沙发上又闭上了眼睛。

  钱医生把毯子给他盖上,张鸿影也坐了过来,问他到哪儿去了。他含糊说:“就是去公园散步。”

  没有提郑幽,张鸿影却仿佛早就知道,说:“你是该多和朋友出去玩玩,整天闷在家里不好,我听郑幽说你很喜欢他的狗。”

  钱医生道:“是吗,要是实在喜欢,也可以养一只,有恨这种情况,可以向机构申请精神抚慰犬,我认识一个——”

  黎有恨皱了皱眉,抢着说:“我不要,我已经有哥哥送的马了。”

  那两人对视一眼,张鸿影干咳两声,又说:“提起你哥哥,恨儿,我们聊聊以前他做过的事,好吗?”

  黎有恨仍背着身不说话,钱医生来摸他汗湿的头发,他把她手挥开了。

  “我和你伯母这个事就先不说了,郑幽告诉我,你哥哥曾经在你面前说他……杀过人,还有,还在国内的时候,我联系过你的老师,和她见了几次,她跟我说她去揽月湾见你,你哥哥总会在她面前提沈寂,然后你也总是会有情绪,当然她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额,这个,我的意思是……”

  他忽然吞吞吐吐起来,叹了口气垂下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钱医生见状接过话道:“张医生的意思是,恨儿,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朋友,老师,医生,你身边那些亲近的人都疏远了你或者被你疏远了,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你哥哥在背地里做了很多事情,比如他吓唬你说你的朋友害过人,说你的医生暴露你的隐私,故意在你的老师面前用沈寂刺激你让你失态,还有,你来我这儿看病,他从不让我们独处,防备着我,而且也提前跟你打过预防针,说假如我们提他的不好不对,就是在挑拨你和他的关系,是不是?”

  黎有恨睁开眼睛,盯着沙发上的布艺花纹,攥紧了毯子。

  “他把所有人都赶出你的生活,只剩他一个,让你没办法正常地社交,学习,你来了这儿连手机都不用了,被关在这里与世隔绝了,这样一来你就不得不依赖他,他也能更容易地控制你,抛开你们的兄弟身份,这样的恋爱关系也是畸形的,不正常的,好吗?你一直在被他压迫,掌控,这些都不是爱,爱应该是——”

  黎有恨忽然起身,举起面前茶杯就往地上砸,还不过瘾,站上茶几踹了花瓶,把一个烟灰缸狠狠朝远处落地窗扔去,尖声喊道:“别说了!我不想听!别说了!”

  钱医生拽着他衣服劝他冷静,他哪里会听,哭闹着把能摔的都摔了,又用力推她一把,她跌在沙发上,险些崴了脚,被张鸿影眼疾手快拉到了一边,请她出去叫管家来。

  她跑出去叫了管家,又回车里,从医药箱翻出一阵镇静剂,再进会客厅,管家和张鸿影已经一左一右架住他,把他压在沙发上。

  他哭得厉害,还在挣扎,一脚踢在管家肚子上,管家吃痛松了松手,眼看他要脱出束缚,钱医生一针扎进他胳膊,帮着压住了他双腿。

  很快他就安静下来,细细地啜泣着,哀哀地一声声叫着“哥哥”。

  闹了这么一出,下次钱医生来也就不再提这些事了。黎有恨自觉亏欠管家,往他卡里划了好几笔钱,给他放长假。他收了钱,但没有休息,对黎有恨仍是不咸不淡,时不时问一问樊寒枝什么时候回来。黎有恨不知道怎么回答,有时候就也躲着他。

  有天大晚上,快十二点了,郑幽突然过来,要带黎有恨出去喝酒。管家倒是拦住了,根本没让郑幽进门。

  第二天他又过来,跑到黎有恨房间下朝窗户扔石子。黎有恨没有过这种经历,很是新奇,穿好衣服偷偷摸摸出了门。可一坐上车他就后悔了,郑幽开了辆敞篷,非要带他兜一圈,风大得把他的围巾都刮走了,整个人冻得木木的,进了酒吧喝了两杯白兰地都没缓过来。

  郑幽勾搭了一个金发男人到舞池跳舞,黎有恨百无聊赖,又被乐声吵得耳朵疼,没一会儿就僵着脸去找郑幽,说要回家。郑幽正在兴头上,乐声又太大,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以为他也想跳舞,就将他拽进了舞池。

  他趔趄几步,还没站稳,不知哪儿伸来一只手臂揽住了他,把他往舞池更深处抱去。他吓得挣扎起来,抬手就朝面前一张脸扇去,挣脱了,往回走,郑幽也正迎上来,问他有没有事。

  他气得浑身发抖,二话不说也打了他一耳光,蹬蹬跑出了酒吧。

  郑幽追上来,载他回家,一路上回味着脸颊上隐隐的火辣痛感,频频走神,不知不觉把车开回了樊潇别墅在的社区。

  黎有恨冷得浑身痛,又喝了酒,也恍恍惚惚,一直到车子停下才发现来错了地方。

  他摔门下车,说:“你走!我自己打车回去!”

  “这么晚,哪还有车给你打,你上来,我再开回去不就是了。”

  他不理,扭头就走,晃晃悠悠地,深一脚浅一脚,到了樊潇别墅前,试着推了推前院篱笆门,见推不开,也就作罢,转头看见隔壁那幢房子,不知什么时候大半个墙壁都攀满了藤蔓,冬天叶子凋了,就只剩纠缠交错的枯枝,有长短不一的几条藤从屋檐垂下来,吊在门廊下,在风里摇摇晃晃,鬼影似的,乍一看骇得人心惊。

  郑幽见他愣愣站在那儿,下车走了过来,问:“你看什么呢?”

  他沉默片刻,说:“这是沈寂的家。”

  “是吗,荒了好久了吧?”他左右打量片刻,见路上没什么人,悄声说:“要不要进去看看?”

  “什么?”

  “就是去看看,不会有事。”

  黎有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着往门口走,跨过篱笆进了院子。郑幽随手捡了块石头,用衣服捂着敲碎了门上的玻璃,把手伸进去开了锁。推开门,扑面一股灰尘味道,一点点路灯光斜进来,把黎有恨的影子一直拉长到屋子深处。他僵立在门口,迟迟迈不出步子。

  郑幽回头催他,他紧着嗓子说:“太、太黑了,我……”

  郑幽便拿出手机照明,又来拽他。他跌跌撞撞跟着,看到到处都盖着防尘罩,在一楼晃了一圈,又往二楼去,踩在楼梯上,泛起的灰尘飞溅开去,仿佛记忆上蒙着的尘也被一脚一脚地踢开了。小时候他常常被樊寒枝带着来这儿。

  他记起楼梯灯的开关设在二楼,沈寂总抱怨晚上回家要摸黑走楼梯,樊寒枝说找人来改线路,说了那么久都没改,每次都是牵着沈寂走在前头引路,沈寂微微仰头看着他,安安静静,但灼亮的眼睛在暗里吵吵闹闹。或许他们两个人其实都很愿意黑暗一直笼罩住这个阶梯。

  迈完最后一级台阶,他伸手向墙边摸了摸,按下开关,灯亮了起来。

  郑幽讶异地说:“还有电啊,不会吧!人都走了这么久了……”话一出口就知道说不得,朝黎有恨瞥一眼,黎有恨扯开嘴角冷笑,径直往走廊深处去,推开了练功房的门。

  这儿没有樊寒枝给沈寂修的练功房大,若是要练复杂的台步,或许都施展不开,墙边挂了道帘子,掀开来是步入式的衣帽间,也很促狭,郑幽跟着他进来,两人站一起都嫌挤。

  留着的几件戏服都放在防尘罩里,新的一样。他扫一眼头顶,柜子最上面斜出一只细长盒子的一角。

  他够不着,郑幽替他拿,靠近了把胸膛覆在他背上,手也不规矩,要搂他腰。他用手肘把他顶开,他嬉皮笑脸,拿到盒子后打开来,里面是两把长剑,讨好地递了过来,可这时候还不收敛,趁机又摸了把他的手。

  黎有恨拿出剑来,反手便朝他颈边划去,冷冷说道:“你还想挨打?”

  他笑着摸摸脸,说:“要是你打我,也不是不行。”

  “我以为你喜欢打别人。”他挽个剑花,竟真的直直朝他胸前刺去,虽是道具剑,往心口一戳,还真受不住。郑幽挨了这一记,连声讨饶,说还是做打人的一方比较有乐趣。

  他冷哼一声,收起剑走了出去,站在镜前,顿了片刻,走起台步来,唱道:“在筵前双手儿分开两剑,好一似双飞燕戏舞阶前……”

  后半句配着一连串剑舞动作,他喝了酒,又久没练功了,甩剑时没握住,左手的剑飞脱出去,滑到了墙边。他没再唱下去,停下来怔怔望着镜子里的人,头发乱糟糟,脸色惨白,瘦得颧骨高凸,一派颓然,连他自己都不认识那是谁了。

  沈寂竟然可以永远地漂亮完美,被珍爱,被牢记。

  他有些恍惚,仿佛看到镜子里自己身后模模糊糊显出一个人影,闭了闭眼再看,更清楚了,沈寂美丽的脸一点点靠近,停在他肩上。

  他咬着牙,忽然举起手里的剑朝镜子上刺去,那影子顿然消了,剑头没进镜中悬在那儿摇摇欲坠,玻璃碎了却没崩坏,裂开蛛网似的缝隙,照出无数个丑陋的他自己。

  他浑身发抖,退了几步,转身对上郑幽担忧的眼神,不等他说话就喊了句“闭嘴”,跑进衣帽间里,把柜子抽屉里的东西全拿出来扔到地上,弄得一片狼藉,最后总算是累了,坐在地上哭起来。

  郑幽倚在门口墙边,叹了口气,摆弄着帘子,斟酌要说什么话来安慰他,良久还是只憋出一句“别哭了。”

  他抹着眼泪,哭到后来没了声,渴得嗓子疼。郑幽便下楼去厨房找水。

  他蜷在墙角,只觉得寒气一股股逼进身体里来,冷得心口又痛又麻,头昏目眩,坐都坐不住了,便歪身侧躺下来,这一躺,隐约瞧见衣架下有一个挂着锁的箱子,掩在一众花纹繁复的戏服裙摆里面。

  他趴着去够那箱子,不知里面装了什么,实在很沉,费了大力气才拖出来。原以为没有钥匙打不开,可那锁其实只是轻轻扣在上面,拿下来翻开箱盖,里面竟全是棕色封皮带密码锁的日记本,堆了几大摞。

  顿了片刻,他合上箱盖,犹犹豫豫,又后悔了,还是从里面挑了两本出来看。密码很好猜,是樊寒枝的生日。

  其中一本应该经常被翻阅,纸张都膨胀起来,看着很厚,翻开第一页,日期是六年前,那会儿沈寂二十五岁,还没有和樊寒枝结婚。

  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都是一些日常,甚至有好几页是购物清单和当日的支出记录。再往后,渐渐开始有内容被涂黑的情况出现。他试着辨认被覆盖的文字,但也只能看到零星的“我”“他”“医院”这些词,就没再翻下去,换了另一本。

  这一本只写了一半,字体看着有些稚嫩,边角还时不时冒出一两个数学公式,大约是他学生时代的日记。他从后往前翻,没几页就看到了樊寒枝的名字,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用手指着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

  “我很反感樊在恨儿面前把我描述成一个完美的人,不仅仅因为他在说谎,更因为这样是在伤害恨儿。我很喜欢恨儿,可是他绝不让我与恨儿做朋友,他把我变成恨儿的敌人,永远的梦魇,让恨儿一想到我就恐惧,恐惧自己不够像我一样‘完美’而不能被自己的哥哥喜欢。

  “他还那么小,父亲不疼母亲不爱,只有哥哥陪在身边,注定会竭尽全力去讨哥哥欢心,也注定会掉进这个恐怖的陷阱里面……可是樊不满足,他持续的长久的若即若离,一段时间的冷若冰霜,一段时间的柔情似水,慢慢把恨儿“驯化”出了善妒多疑,敏感不安的性格,再加上我的存在,简直可以让樊肆无忌惮地随意掌控恨儿,他享受恨儿对他充满占有欲的眼光和一切因得不到他的注视而催生出的歇斯底里……

  “他说只有这样,他才感觉到自己在被重视,被强烈地爱着,我说你简直比恨儿还要是一个小孩,蛮不讲理,为所欲为,爱不是这样得来的,爱不可能这么痛苦残忍,你不可以把这样粗鲁残暴的掌控叫做爱,恨儿也总有一天会明白他对你的依赖和服从不叫爱,但我是爱着你的,我可以爱你,可是他说,小寂,很温柔地,恨儿不会知道的,我和你也不行……

  “实在是邪恶,可是更邪恶的是,我无法控制地喜欢上了这个恐怖的男人,甚至有时候我甘愿成为他的帮凶,因为只有在恨儿面前,他才会对我展露片刻的偏袒和爱意,即便这爱是虚假的作秀的。奶奶说万事皆有因果,我现在“为虎作伥”,将来会得到什么果呢?最近常常梦见恨儿,他总是用怨怼狠毒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原本或许他能成长为一个开朗自信的人,他的人生有那么多种可能,可是樊困住了他,从他出生起就困住了他……”

  “有恨,恨儿。”郑幽的声音伴着脚步骤然在耳畔炸响,黎有恨惊得下意识把两本日记都塞进衣服下,一回头,郑幽已经站在身后了。

  “我叫你半天你怎么不答应呢。”他似乎没注意到那只大箱子,伸手来搀起黎有恨,带着他往外走,说:“我们走吧,这里冷死了,我刚刚去厨房看了,水是有,但我找半天没找到烧水壶,总不能喝凉水吧,我送你回去,你实在渴也只能忍忍了。”

  黎有恨手脚僵麻,两手拢在腹前捧着那本日记,几乎是被拖下的楼梯。浑浑噩噩坐进车里,车子开出去一段路,风猎猎地刮,比来时还要生猛,他却不觉得冷,只是藏在衣下的日记本,像火又像冰,灼烫一会儿又刺骨一会儿,模糊不清,一时间连疼痛都不确定了,脑海里也是一片惘然无措,抬头看向车外的建筑,高耸巍峨,遮天蔽日,一个接一个轰隆隆朝他砸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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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没有樊,写的郑幽和黎,有一点拉手搂腰,介意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