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卡尔加里的雨>第46章 46.栽赃

  

  黎有恨被吓坏了,再加上这些天几乎是不吃不喝,已经倦怠到极点,现在见到樊寒枝,终于松懈下来,哭了一阵儿,马上就睡着了,但仍旧做噩梦,不断被惊醒,最后一次醒过来也不知道是哪一天了,头痛得厉害。

  樊寒枝坐在床边给他量体温,哄他吃了药,他耷拉着眼皮又昏睡过去。这一回倒没有再做梦,只是还是睡得不安稳,烧得嗓子干涩,渴醒了。睁开眼睛就喊哥哥,没听见回应,翻了个身去摸床畔,凉的,心里陡然一沉,坐起来打量四周,明明记得樊寒枝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了床尾,记得他把药片和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可现在根本没看到这些东西。

  他慌乱起来,意识到自己可能只是梦见了樊寒枝,不然那时候怎么会上一秒刚挂断电话,下一秒樊寒枝就回来了呢?

  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是跑下床,跑出房间,满屋子找人。家里的窗帘还都拉着,走廊上散落着他扔掉的白信封,用来堵门的椅子仍歪七扭八横在那里。

  他呆立着愣了半晌,哭起来。

  *

  趁黎有恨还睡着,樊寒枝出门去超市买东西。回来了两天,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黎有恨的烧总是反反复复,再不行还是得带他去医院,家里也一团乱,要叫阿姨过来一趟,之后得去公司交接,也要七月份了,再过几天就带黎有恨到加国去,休一阵子假。

  正是周末,路上有些堵车,花了些时间,到公寓楼下已经是中午了。坐电梯上去,刚走出电梯门,就听见黎有恨细细的呜咽从门缝里溢出来,像熏香燃着后飘出的袅袅薄烟。

  他停下脚步,靠墙站着,放下手里的购物袋,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燃,分明该闻到尼古丁的气味,但听着黎有恨在门里一遍遍无助地喊“哥哥”,满鼻腔都是甜腻的香,连带嘴巴里都是一股奶糖味。

  一根烟只抽了两口,剩下的随它自己燃了,他又多待了一会儿散散味道,渐渐听到里面的哭声变小变远了,抬手看一眼表,才再拿起购物袋进门。

  进去了,还在过道里,往厨房的方向一转头,就看见黎有恨,站在流理台前,握着杯子在接水。他穿着他的衬衣,太大了,抽泣的时候肩膀一耸一耸,衣服就滑下来,露出削瘦的肩和小半个胸膛,底下遮到大腿根,过于紧张了,双腿绷得笔直,脚踝上晕着粉,小腿肚上有三两个可疑的红痕。樊寒枝皱了皱眉,走近了看,原来是被蚊子叮了。心里有些不畅快。他都没能咬过他的小腿呢。

  黎有恨一直没有发现他,水都溢出杯子了,半晌才回过神,一回神,像被哗啦啦的水声吓着了,手一松摔了杯子,整个人往后仰着倒退,后脑勺撞在另一侧成排的橱柜上,大约是很疼,又哭起来,呢喃念着“哥哥”。

  明明之前一直抱着他哄他,给他洗澡,又是喂药又是讲故事的……只现在出去了这么一会儿,就以为是不要他了,还是觉得一切都是场梦?

  樊寒枝懒懒散散地,靠着身侧的椅子,就这么站在外面看着他,感觉被一团甜软的浓雾包围着。

  但……还不够,想要更多,更多眼泪,更多悲戚的呼唤,要一次又一次迫着黎有恨陷入被丢弃的惶恐不安里,再看他像现在这样痛苦地挣扎着求救,以此来证明,证明给黎有恨看也证明给自己看,黎有恨离开他就活不下去。

  尽管此前黎有恨已经向他证明过很多次了,苛责他的身材,他便节食,挑剔他的相貌,他就把泪痣祛掉,要他重新胖回来,他那样乖地吃饭,还要逼迫他看着自己与别人结婚……他可爱的弟弟,永远的另一半,当然没有那么不堪,只是他太无耻太自私,他需要黎有恨的不安,需要由这不安催生而出的对他的依赖与渴求,来填补自己的不安。黎有恨所有与他有关的痛楚,都是他卑劣的快乐的渊薮。

  远远不够。

  “恨儿,”他终于走过去,推开厨房移门,若无其事地,“怎么了?”

  黎有恨看见他,怔了一怔,想到他又是这样突然地出现了,恍惚还觉得在梦里,但也顾不上了,有总比没有好,扑过去抱住他,哭着说:“哥,我、我好害怕……我以为你……你去哪了?”

  樊寒枝脸颊贴着他额头,觉得还是有些烫,半搂着他,亲吻他干涩的嘴唇,含混着说:“去超市买东西了。”

  黎有恨吮着他潮湿的舌尖,踮起脚一个劲儿压上来,仿佛他嘴里有水喝似的,渴极了的模样,眼泪都流不出来了,还在哭。

  樊寒枝一手扶着他,偏过头去接水,他就顺势吻他的下颌和脖颈,小狗似的舔来舔去,等樊寒枝把杯子递到他嘴边,他又不喝,只好含了一口在嘴里,渡给他,他纠缠着“嗯嗯”这样地轻哼,听得樊寒枝耳朵发痒,就这么再一口一口地喂他。一杯水喝完,两人都有点意犹未尽的。

  黎有恨本就精疲力竭了,又在发烧,伏在他肩头就要睡觉。樊寒枝抱他回到房间,这些天也没怎么好好休息,和他一起睡了一会儿。

  两人都到晚上才醒。黎有恨烧退了,但还是恍惚又糊涂,状态实在很差。后来樊寒枝在厨房煮速冻水饺,他站在一边,看着饺子在滚水里翻腾,蒸腾的热气一股一股扑到脸上,烫得人额头冒汗,这才有了些实感,歪着身子把脸贴在他手臂上,自言自语地说:“我不在做梦呀……”

  樊寒枝勾了勾嘴角,揽住他的腰往怀里一拽,低头来吻他。

  吃过饭,在客厅待了一阵子消消食,再去泡澡。黎有恨有了些精神,拨弄着水面玩闹,搅出的泡泡一直溢到池子外面去。樊寒枝怕他要一不小心滑下去呛水,曲起膝盖给他扶着,一手又圈住他的腰,一边啄吻他湿淋淋的头发。

  后来黎有恨玩够了,樊寒枝也把他后颈亲得全是红印子,他勾住樊寒枝脖子正要转过身来接吻,突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

  他循着声音,半跪在池子里往前爬了一爬,坐到另一头去,伸手去够放在外边的洗衣篮,从里面西装外套口袋翻出樊寒枝的手机来。是樊潇打来的。

  他不想接,递给樊寒枝,樊寒枝拿过来举在耳边,喊了声“妈”。

  樊潇先说起加国公司的近况,他本就心不在焉,渐渐全然走了神,盯着手边一处没被泡沫掩住的水面,望下去,能看见黎有恨细瘦的脚踝,看见他一会儿绷脚尖一会儿勾脚背,一会儿蜷起脚趾,关节透着白而指甲沁出粉,在水里闪着潋滟柔媚的光。不自禁伸手去抓,被躲开了,一次两次,第三次总算抓住了,他有些恼,掀了掀眼皮皱着眉看黎有恨,黎有恨睁着水润的眼睛怯怯地望着他,讨好地把小腿一起送到他手里给他握着。

  他摸到白天看到的那几个蚊子块,就再也松不开手了。等到樊潇问起他这边公司的情况,他随便说了几句搪塞的话,正要挂断,樊潇又道:“对了,恨儿也该放暑假了吧?什么时候带他过来?”

  不等樊寒枝说他已经休学,樊潇抢着说:“早点过来,我给他约了几个医生,别耽误了他看病,唉,这孩子……”

  “知道了。”

  樊潇应了一声,还没有挂电话的意思,拿远了手机喊了两声“疏桐”,看来是和邢疏桐在一块儿的。不一会儿就换邢疏桐接了电话。

  “喂?”

  “嗯。”樊寒枝懒懒地答着,握着黎有恨的腿往自己怀里拽了拽,黎有恨偷偷看他几眼,用指甲蹭他手臂撩拨他。

  他更是无心打电话了,催促邢疏桐快点说话。

  邢疏桐道:“拜托你一件事,后天诺诺幼儿园放暑假了,最后要开一个文艺汇报演出,还有一个家长会,你去一趟吧,之前有次家长会我答应她叫你去的,后来不是郑幽出差回来了,就让他去了,为了这件事诺诺一直跟我哭,说我说话不算数,简直要把我当仇人了。”

  “几点?”

  “下午一点半,对了,诺诺要上台表演的,你帮我多拍几张照,谢了。”

  樊寒枝一边听她说着,一边已经起身往黎有恨那边靠,等她说完,马上就掐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回洗衣篮里,握住黎有恨的腰往下一拉,黎有恨就仰面往后倒,本能地来抱他,可一条腿还挤在他胸前呢,只好往上抬,搭在了他肩上。正合樊寒枝的意,绵软的小腿肚就蹭在耳廓上,一侧头就咬上去,咬着那几个叮痕,又吮又舔。

  黎有恨轻吟着扭来扭去,皱着眉,也不知道是要还是不要,黏糊糊地喘气,抱不住他,要往水里掉,扑腾了几下,忽然一起身往他怀里撞,仿佛一泼暖软的水淋到他身上。他心口一阵酥麻,放松下来往后倒,任他爬到自己身上来,托着他圆而绵的臀尖,和他接吻。

  第二天一早阿姨过来,她一进门樊寒枝就醒了,黎有恨睡得沉,只在樊寒枝下床的时候动了动,要醒,樊寒枝又躺回来安抚了他一会儿。

  他走出房间,阿姨也正来找他,说:“扔在地上的那些信封我都收起来——”

  “扔掉吧。”

  “那门口那袋垃圾……我看里面都是玩偶,有些还好着呢,补一补还能用。”

  “也扔掉。”

  阿姨唠唠叨叨念着浪费,正要去忙,樊寒枝喊住他,说:“恨儿情绪还是不稳定,如果像上次那样闹,不知道是不是又要打人,你离他远点。”

  阿姨有些惶恐地应了。

  中午他在厨房打下手,说起过两天就要出国带黎有恨去看病,阿姨叹着气倒有些不舍的样子,说也是最后一次了,临时起意要添几样菜,解了围裙就去买菜。

  樊寒枝没拦住她,在玄关送她出了门,回头来隐约好像听见黎有恨在哭,赶忙往房间去,走了几步,黎有恨已经跑出来,叫着哥哥,嗓子都哑了。

  抱着他坐在沙发上,他看着大敞的窗帘,哭得更是厉害,说有人在对面楼里监视他。

  樊寒枝要去拉窗帘,他连这一会儿也不愿意分开,腿缠在他腰上,被抱着走来走去。窗帘拉上了,他还是哭,吓得瑟瑟发抖。樊寒枝其实情愿他每天每天都这样赖着自己,连谎话都不愿意说给他听,奈何他却问起Mr.Z的事情,只好说已经报警了,把信和监视器都作为证据交给了警察,还请了律师,末了又问:“除了张鸿影,想想还有没有其他人会做这种事?”

  黎有恨皱了皱眉,踌躇着说:“郑、郑幽,他的姓首字母也是Z……还有……周渺,可是我觉得他不会——”

  正说着,阿姨已经买完菜回来了,他被推门声吓得白了脸,见是阿姨,才稍稍松了口气,哆哆嗦嗦地去拉樊寒枝的手。樊寒枝拍着他的背安抚他,渐渐就变了味儿,摸到他衣服里去。他挺着胸给他摸,隔着衣服捉住他的手按在心口,躺倒在沙发上。樊寒枝把他的腿折起来叠在胸前,又去咬他腿上还没消的蚊子块。

  阿姨做了一大桌子菜,说当做给他们两人践行,黎有恨不愿意让她扫兴,硬是吃得比平时都多,但想跟她多说几句话,她又躲躲闪闪,都不愿意走近些,扰得黎有恨有些不高兴。后来她走的时候,樊寒枝给了她一张银行卡,黎有恨想跟她道别,她摆摆手像赶人似的催他去睡午觉,他嘴巴一瘪,就真回房间去了。等他走了,阿姨才对樊寒枝说,担心黎有恨在国外吃不惯,回头整理出一份菜谱来发到樊寒枝手机上。红着眼圈走了。

  到了一两点,樊寒枝去了趟公司,签了几份重要文件,交代秘书暂管公司,回来的路上顺便去商场买了部手机,傍晚到家。

  一进门,看见黎有恨蜷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和谁打电话,走过去抱着他半躺下来,他枕在他肩上,很配合地开了免提,只听那边传来周渺的声音,说:“上次在学校……对不起,我……”顿了半晌,都没讲出什么来。

  黎有恨想到那天那样喊他,他连头都不回,还是有些不满,但嘴上说:“没关系。”

  “嗯……那个,我听外婆说你要去加国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礼物你收到了吗?”

  黎有恨一惊,一下把手机甩出去,被樊寒枝接住了。两人对视一眼,樊寒枝出声问道:“什么礼物?”

  周渺显然没料到樊寒枝也在,“啊”了一声,沉默良久,再开口时声音发虚,结巴着说:“没什么……是我去庙里求的护身符,我昨天就寄过去的,本来想现在也应该到了,就打电话问问……”

  黎有恨垂着眼,声音也有些颤,答道:“我知道了,谢、谢谢你。”

  “嗯,那……再见。”很郑重的口气。

  黎有恨也认认真真回了句“再见”,但樊寒枝早已把电话挂了,手掌掩着屏幕,低头亲他的时候,就把那手机扔进了垃圾桶,拿了新买的那个给他,趁热打铁地,顺势聊起周渺,说:“他知道我们住在哪儿,也知道你的手机号码,现在又要送东西给你,和张鸿影一样可疑。”

  黎有恨摆弄着新手机,“可是……”

  “恨儿,你自己想,薛初静是你的老师,但是他外婆,是亲人,他看着他的亲人对你一个外人亲近,比对他都好,他心里什么想法?他真的能心平气和对你?哥哥之前有没有提醒过你要小心他?”

  黎有恨不说话了。如果真是这样,其实他最能体会周渺的心情,因为曾几何时,樊寒枝就是对沈寂处处上心,反而冷落他这个亲弟弟,他恨沈寂恨到希望他从世界上消失……

  他乱了心思,头痛起来,一想到沈寂,这个人就赖在脑袋里不走了,简直可恶,看一眼樊寒枝,忽然生起气来。樊寒枝见他脸色不对,也猜到了他的心思,马上搂着他闻言软语地哄,说到时候一落地卡尔加里就带他去骑马。黎有恨被牵住了心思,要他买一匹马给自己,要比沈寂的那匹还漂亮的。

  樊寒枝吻着他,说:“哥哥永远把最好的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