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卡尔加里的雨>第33章 33.背叛

  

  晚些时候,黎有恨睡了一觉再醒过来,烧已经退了,但身上酸痛更甚,腰还是麻的,赖了会儿床,樊寒枝推门进来了,坐在床边摸他额头,说:“起来吃点东西。”

  “不想动,我腰疼……”

  他看一眼樊寒枝,瞧见他脸上几条血印子,很是显眼,大概要好一阵子才能恢复了,一时有些心虚,想翻身,樊寒枝一把握住他的脚踝,往上摸到他腿根。昨晚做得太凶,那儿红了一片,指腹压一下,他就喊疼。

  樊寒枝一边说他娇气,一边从抽屉里拿了软膏给他涂,又给他揉了会儿腰,再叫他起来,他依然不愿意,要樊寒枝抱,樊寒枝被缠得没办法,还是抱他出了房间。

  吃饭的时候,黎有恨发现餐具和水杯一律换了新的,棕黄的木头材质。他没有多想,只觉得用着不太习惯。后来在客厅看电视,看见一直摆在茶几果盘里的水果刀和剪刀也都放起来了,扫一眼周围,所有尖锐的或者能被摔碎的东西都不见了,他才有所觉察,摸了摸脖子上几个伤口,愣愣发了会儿呆,忽然听见樊寒枝在喊他。

  “干嘛?”他问。

  “过来,书房里,有事跟你说。”

  他关了电视起身往书房去,进门后走到桌旁,樊寒枝从抽屉里拿出几个创口贴贴在他脖子的伤口处,又搂着他坐在自己腿上,说:“以后别去找张鸿影了。”

  “啊?为什么?”

  樊寒枝不说话,点了点鼠标,电脑屏幕上弹出一个文档,硕大的标题写着:论父母离异及童年创伤对乱伦心理的产生及发展的影响:一项质性研究。作者是张鸿影,发表年份为去年,投稿到国外的一个心理学研究期刊,竟然还获了奖。

  黎有恨愣了愣,心陡然一沉,抢过鼠标往下滑,草草扫了一眼,虽然文中没有提到他的名字,但句句都在说他,那些他告诉张鸿影的私密的事情,对樊寒枝的情感,痛苦与挣扎,全部被写进这篇论文里。

  他手心满是冷汗,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这还不够,又被剖开来,赤裸又血腥地、毫无尊严地供人赏玩,简直屈辱,脑海里空了一瞬,还未反应过来,樊寒枝又拿过桌角一本书递到他手里,是本小说,很薄,大约只有五六十页,纯黑的封面,用血红的楷体字写着“烈焰”两个字,书名下方的作者赫然是方月。

  黎有恨有些不敢打开来看,紧抓着书脊,正犹豫着,樊寒枝替他翻开了扉页,说:“我已经看过了,她跟你提过吗,把我和你的事写进书里?”

  他僵硬地摇摇头,往后翻了几页,看见许多涂画和标注,而几乎每一页上都有用红笔圈出来的“有恨”两个字……写就罢了,竟然连名字都用一样的。他颤着手握住书页,哗啦啦囫囵翻过一遍,根本不敢细看,翻完了,烫手山芋似的把书往边上一抛,“嘭”的一记闷响,震得他心头突突地跳。

  他攥紧了樊寒枝衣服,还有些懵然,僵着身子半晌说不出话,直到樊寒枝在他背上轻抚两下,他忽然活过来似的,高声道:“我不信!”

  樊寒枝贴着他耳朵,柔声说:“哥哥会骗你吗?下午张鸿影过来,我问他,他亲口承认了,方月写的书都卖到国外去了。”

  黎有恨盯着他看了片刻,眼神飘向一边,垂在那本书上,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个礼拜,本来想告诉你,你闹别扭话都不跟我说,嗯?”

  黎有恨煞白了脸,胸膛起伏着,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去他家里的时候,他每次都录音,书房里的架子上,全都是关于我的文件夹,我以为他只是、只是存档?或者……反正不会写出来给别人看,他说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什么都跟他讲……”

  “哥哥给你另外找个医生。”

  “那论文呢,还有书,方月她……我每次过去,她都给我削苹果,泡茶,她问我冷不冷,有没有生病,做饭给我吃,有的时候,她就像妈妈一样……”

  黎有恨说着眼泪已经掉下来,樊寒枝抱紧他,吻了吻他的脸颊,看向地上那本书,微微眯了眯眼。

  睡前,黎有恨又开始发烧,高热把身体里的酸痛激出来,人要散架似的,躺在床上一个劲儿掉眼泪。退烧药吃下去,睡了一阵又惊醒。

  樊寒枝点了支安神的冷香,守在床边陪他,隔一阵就换张冷毛巾敷在他额头上,他才渐渐安静下来,有了困意。只是睡着后还是做噩梦,张鸿影和方月轮番出现,那篇论文中的字跳出纸张来,气势汹汹地往他脸上蹦,那本书,山似的把他压在下面,直压得五脏六腑要炸开来一般的痛。

  从梦魇里醒来,浑身都湿透了,樊寒枝睡在他边上,呼吸很沉。他安静躺了会儿平复心绪后,轻手轻脚下床,到书房去捡起了那本书,摸着黑在抽屉里找到一只打火机,把那书点燃了。

  起先是很小的火苗,渐渐大起来,把封面上“烈焰”两个字烧了一半,他把书扔进垃圾桶。

  那边房间里,黎有恨下床的时候樊寒枝其实有所觉察,以为他只是去厕所了,心思有些惰怠,多躺了一会儿,半梦半醒间忽然闻到一阵烟味,心头一跳,立刻清醒过来,循着味道跑到书房,看见黎有恨蹲在垃圾桶旁,火光从他下颌底下往上照,他眼角往下扫着,睫毛的暗影就落在了颊上,颤颤巍巍地晃,仿佛在火焰里挣扎,他整张脸也是通红的,好像下一秒整个人要燃起来,从头烧到脚。

  樊寒枝僵立在门口,嗓音沙哑,微颤着,喊:“恨儿。”

  黎有恨像被吓着了猛地一抬头,看见是他,又把脸转过去对着那火光,伸出手去摸那没烧着的另一半书页,细白的手指躲着火,提起书本一角翻了个身。做完这些才站起来,三两步扑进樊寒枝怀里。

  樊寒枝握着他留有火焰余热的指尖,开了走廊里的灯,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眉头紧皱,骂道:“怎么总要做些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书扔了就算了,实在不解气撕了也行,烧它干什么!”

  他缓了口气,心头火压也压不住,甩了他的手,去卫生间装了小半盆水来,把火浇灭了,又把抽屉里所有打火机收了起来,出了书房看也不看黎有恨,径自回房。

  黎有恨在后面带着哭腔一声声地喊“哥哥”,他只当没听见,躺在床上等了半晌,不见人跟过来,心烦意乱的,还是拿了毯子和枕头出去了,在客厅沙发找到他,抱着他一起躺下了。

  黎有恨蜷在他怀里抽抽噎噎地哭,说害怕,又说不明白害怕什么,额头还是滚烫的,烧糊涂了一通胡言乱语。他又去找了退烧药喂黎有恨吃了,轻轻柔柔地吻他,拍着他的背哄他睡着了。

  一病好几天,黎有恨一直没去上学,期间张鸿影不断地打电话来,有时一天打四五个,导致他一听见手机铃声就心惊,后来干脆把张鸿影拉黑了。樊寒枝开始在睡前点些助眠的香,睡是睡得着了,白天醒来总觉得更加倦怠。

  某天樊寒枝下班回来,搬进门好几个大纸箱,一个箱子里是新买回来的碎纸机,另外的装的全是从张鸿影那儿拿回来的文件夹,随便翻一本就有黎有恨的照片,写日记一样写着每次去做心理治疗时的谈话,有几本是十多年前的,翻开来扑面的霉味,纸张全黄了,上面记着的一些事情,黎有恨自己都忘了。

  另外还有一只U盘,里面是这么多年所有的录音文件。

  黎有恨把那U盘用凳脚砸碎了,其余文件一张一张纸全扔进碎纸机里碎掉。

  只是那论文和那本书是撤不掉也毁不了的,黎有恨一直惦记着,病虽然好了,人还是恹恹的,有时坐在餐桌上,莫名其妙就要掉眼泪,或是发脾气,怒火也来得突然,念念叨叨地把张鸿影和方月翻来覆去地骂。

  出了这样的事,再要信任另外一个医生怕是很困难,黎有恨也确实很排斥再去做心理咨询,樊寒枝考虑后打算请国外的医生,只是这样相隔两地接洽起来很是麻烦,最后决定等过两个月暑假的时候,带黎有恨到加国去了再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