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沣没见过宴云这般模样。

  他宽大的手掌里还托着那盒古怪的胭脂膏子,浓烈却并不难闻的甜香不断氤氲开。

  宴云脑子发热,连灵识里的树也像陷入了岩浆里,树干和树枝挣扎扭曲着,他鼻尖也缀着一滴晶莹汗珠,泪意朦胧的抬起头,直勾勾盯着穆长沣。

  被那样黏腻缠绵的目光纠缠着,穆长沣浑身上下也起了一层密密的汗,略敞开的衣襟下,结实有力的胸肌似光泽十足的蜜糖,诱人啜饮。

  “我好难受……”

  宴云整个人攀上穆长沣的身体,纤薄如纸的胸口来回蹭着穆长沣,室内的温度持续升高,穆长沣向来自傲的自制力在宴云带着哭腔的撒娇奶音里土崩瓦解,他原以为这辈子不可能再有知觉的地方,似地底沉睡的巨龙,徐徐抬起狰狞龙首。

  宴云紧紧搂住了穆长沣的腰,浆糊似的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来回转动着刚刚看过的画册内容。

  他记性相当不错,在菱花院不过拉开又迅速合拢长长的画册,便把亭台楼阁间小人儿的动作记得七七八八。

  穆长沣到底比宴云大几岁,在军中见识广博,许多东西他不会用,但听说过。

  他见宴云似是骨骼尽皆融化、根根寸断一般黏贴在自己身上,黑眸里翻腾着恼怒。

  戏子们混迹于下九流里,果然没半点分寸,竟将这等登不上台面的腌臜东西送给自己妻子,真是胆大包天,该重重责罚!

  自己不该答应妻子,将戏子们接进府里……

  穆长沣心头懊恼,神色愈显冷峻,宴云见他面上线条绷得冷硬,自己浑身上下都起了火,他却不为所动似的,他顿时也气愤起来。

  宴云彻底丧失理智的脑袋瓜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把穆长沣也拉进岩浆子里来。

  穆长沣不过一瞬分神,整个人竟被宴云拦腰抱住。

  宴云丹田发力,横抱着穆长沣走了七八步,搂抱着他一起跌进雕花大床深处。

  不等穆长沣反应过来,他便依照册子里的动作,猴急的扛起穆长沣的大长腿。

  别看穆长沣的双腿线条修长优美,他毕竟是身高远逾常人的大个子,逼近细看,其实腿部极其粗壮有力,宴云趁穆长沣没反应过来,好容易扛起一条,已经累的眼前金星乱冒,鼻尖、额角的汗珠如泉水般荟聚到他精致骨感的锁骨。

  霎时间,他整个人像从河里捞出来一样,湿淋淋的汗透重衣。

  穆长沣素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脸,终于是大惊失色,他昂扬起上半身,费劲巴拉的把自己一条腿从宴云肩头扛回来,妥善的放回锦褥上。

  “你……这是要做什么?”

  戏子给妻子的药膏,难道不止催情,还能让人发疯?

  宴云浑身的力气消耗殆尽,仍不能如意,他急的瞪视穆长沣,见对方的黑眸依旧清明,终于忍不住,委屈的大哭起来。

  “为什么不依了我?为什么不从我?从进府以来,我一直全心全意的照顾你……呜呜呜……”

  “你好可恨……就不能从了我这一回么……”一面哭,一面涨红着脸,两只手起劲的再去拨弄穆长沣的腿,如蚂蚁搬大象,又似蚍蜉撼大树。

  “我要的不多,一晌贪欢也不行么?”

  穆长沣断弦许久,终于哭笑不得的攥紧了宴云细细的两个手腕。

  “你丧失理智了,清醒一点!”

  两人正闹得不分你我,突有人敲门,刘夫人那边伺候着的婆子扬声说:“大将军、少夫人,叨扰二位,只是老夫人有事急着见少夫人,请少夫人赶紧过去一趟。”

  长辈的命令不容推辞,但穆长沣看看双腕被自己扣在枕上,仍旧不死心昂着脑袋,用汗涔涔、红彤彤的脸去蹭自己手腕的宴云,心说妻子这副模样,一时半会怎么能好,他沉声答:“你去回话,说稍迟过去。”

  等婆子走了,穆长沣才拎过一床薄薄的丝被,把宴云像个蚕蛹似的裹起来,最外层再用腰带绑缚好,栓在床柱上。

  这样既能限制妻子行动,又不至于在妻子娇嫩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你这个样子去见母亲必受责罚,我替你过去一趟。”

  宴云药性没消,根本听不进穆长沣的话,只可怜巴巴的看着穆长沣,喉咙里哼哼唧唧,也不知念叨什么。

  穆长沣见他眼泪汪汪,心里的怜惜之意难以抑制,低头在宴云眼皮上左右亲了一口,含去两颗泪珠,这才拾起地上拐杖,步履蹒跚的匆匆离去。

  *

  佛堂外,刘夫人坐在会客间的椅上,一手心浮气躁的捻动佛珠,一时不察,竟将穿佛珠的丝线捻断,乌亮圆润的珠子顿时迸撒得满地都是。

  孙妈妈忙趴下身,在地上一颗颗捡起来,劝道:“我的好太太啊,那颜家小姐也不是没闹过这种丑事,您又何苦为了她气坏了身子?”

  刘夫人气的浑身发颤,说:“我看她嫁过来后乖乖巧巧的,伺候长沣也算尽心竭力,我还以为她婚前那些传闻都是捕风捉影,没料到空穴来风必然有因!”

  原来宴云那日离家出走,和穆长钧一同进酒肆,又花了五千两银子买下戏班子的事在西宁城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因穆长钧藏头露尾的,谢英知又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暂且放了他一码,并没有人察觉到和宴云夜里同处一室、饮酒作乐的男子竟是大将军的亲弟弟。

  但,和陌生男子私会给大将军戴绿头巾,本就属于街头巷尾最喜欢议论的男女□□,都不需要多做手脚,不过几日功夫,已经发展到茶楼说书先生们以此为蓝本,分章回讲当代的夏姬赵姬传。

  也不知他们从何处听来“颜玥儿”未出嫁时便和男人不清不楚,把这档子事也加以发散,听的客人们是津津有味、络绎不绝,闹得西宁城满城风雨。

  孙妈妈时不常的出府,帮刘夫人采买些小玩意,自然很快听说了“颜玥儿”最新丑闻。

  她的效率极高,东西也不买了,赶紧回府,添油加醋说给刘夫人听,险些把刘夫人气的晕厥过去。

  佛堂离宗祠极近,刘夫人气恼之下,命婆子将“颜玥儿”赶紧提过来,打算罚她跪在穆家灵堂里,先家法处置。

  之后是去是留,再和穆长沣商议。

  刘夫人等得心焦,终于听见外头脚步声近,孙妈妈压抑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喜悦心情,赶紧迈过门槛,前去迎接。

  谁知她抬眼一看,却是大将军穆长沣来了。

  “怎么是你!?颜玥儿呢?”刘夫人也大感意外。

  “她身子不适,我让她先睡下了。母亲有什么话对她说,先和我说也是一样。”

  穆长沣微扯唇角,似是警告般的瞥了孙妈妈一眼。

  大将军掌事时,孙妈妈最是怕他,被大将军“不要找事”的告诫一睨,她赶紧低下头,缩着肩膀装鹌鹑。

  刘夫人没想到短短数月,自己六亲不认、冷若冰霜的儿子竟对儿媳妇如此护短,刘夫人浑然忘却不久前她自己也很满意直爽天真的“颜玥儿”,气恼的说:“你就护着她吧,我倒要看看,你知道她到底干了什么事情后还能继续护着她!”

  穆长沣撑了这么久,双腿早已酸疼不已,他见母亲滔滔不绝的说着刚听来的“颜玥儿”罪行,便自己搬了张椅子坐下,一手撑着头,看似专注聆听,其实悄悄闭目养神。

  刘夫人说得嘴巴都干了,总算把“颜玥儿”的荒唐事说完,她示意孙妈妈斟茶,追问穆长沣:“老大,你准备怎么办?”

  在刘夫人看来,让整个将军府蒙羞的“颜玥儿”绝无资格继续做当家主母,穆长沣哪怕再喜欢,也要休弃了她。

  顶多她网开一面,允许“颜玥儿”继续留在府里,降妻为妾,当个玩意儿侍奉长子。

  穆长沣收回撑着头的右手,神色晦暗不明,淡淡然说:“我自然要对她更好。”

  刘夫人一口茶水险些喷出去,“哈?啥?”

  长子两番重伤,唯一没伤着的就是脑袋,这一刻,刘夫人对长子伤情产生怀疑。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穆长沣从容的说:“母亲,且不提坊间的无稽之谈,捕风捉影毁人名节如害人性命!此等下作恶毒之事我定会彻查,让这群胆大妄为之人付出代价。”

  “哪怕这些荒诞不羁的流言蜚语是真的,也只说明一点,我做的不够好,才让嫁进将军府时对我一心一意的女人三心二意起来,我自然要三省自身,对她更好。”

  刘夫人被长子气的要呕血,“你……长沣你糊涂啊,你父亲在的时候极看好你,你却连女人这一关都过不了,殊不知养痈为患,自生祸殃啊!”

  穆长沣手攥着椅子上雕凿的龙凤,那繁复图案在他手心里烙出深纹,他站直身体,一字字说:“母亲,颜玥儿对我的意义绝不止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即将帮我诞育后代的妻子。”

  “当我重伤等死时,整个将军府,包括母亲您,包括我自己都放弃了。没人相信我还能恢复,只有我的媳妇颜玥儿,只有她拼尽全力维护我,用那双单薄的肩膀,用那两只曾养尊处优的双手,用她满身满脸的汗水。”

  “若不是她,我坟头草木已拱,母亲,黄泉路遥,您只剩下二弟倚靠。”

  穆长沣盯着刘夫人的语气森然,带着浓重的警告,“不管颜玥儿做了什么,我的妻子,穆家这一代的长子长媳,只会是她。念她亲娘早死,早失怙恃,母亲您若有余裕,请多关怀她。您,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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