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熏人的天气,宴云玉色的皮肤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穆长沣咄咄逼人的趋近一步,逼得他背紧贴在老榕树的粗壮树干上,杏子眼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直视穆长沣。

  其实穆长沣能走这么远,已经是强弩之末,两条大长腿酸胀痛楚,换个人早就瘫软坐在地上了。

  但他素来不是怕疼的人,和不久前四肢毫无知觉仿若朽木相比,如今双腿持续不绝的痛楚,反而让他有自己鲜活着的感觉。

  穆长沣犀利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妻子,妻子肉眼可见的兵荒马乱。

  他担心妻子去一趟菱花院被带坏了,便伸出手去摸妻子的袖子。

  宴云鬓角都开始往下淌汗,心脏砰砰狂跳,如在耳畔击鼓。

  他竭力扭动着身子,想躲开穆长沣铁钳子似的双手,穆长沣越发疑心他藏了什么,两人气喘咻咻的纠缠,突听见有脚步声,宴云急的眼皮红如桃花瓣,低声说:“在、在外面拉拉扯扯的,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啊?”

  穆长沣双眼危险的眯起,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宴云许久,才点头说:“好,回屋再说。”

  宴云心惊肉跳的帮穆长沣拿过手杖,两只手乖乖的一起递给他,骨节都攥出了桃粉色,看的人目眩神迷。

  穆长沣接过手杖,却避开了宴云的搀扶,一步步缓慢而坚定的走去。

  宴云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难掩心底失落。

  他只慢了一步没追上去,穆长沣便如背后长了双眼睛似的,立刻回头望着他。

  “别耍小聪明。”若妻子真被戏子们带坏了,苗头一起就得掐断,不可轻忽,纵容天真单纯的妻子犯糊涂。

  宴云缩了缩脖子,很委屈的说:“我、我没有。”

  刚回到自家院里,穆长沣便反手将院门慎重的拴上了。

  沉重的铜栓落锁的声音,仿佛敲打在宴云心头上,让他慌张得两腮晕红,手都不知往哪里放才好。

  确定自家院里没有别人,穆长沣忍着越来越重的激痛走到桌边坐下,是个金刀大马的姿势,修长有力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宴云别再拖拖拉拉,赶紧进来。

  宴云不情不愿的走过去,不死心的问:“你劳累了一天,我给你按一按,松松筋骨好不好?”

  穆长沣一把攫过他的宽袖,将人拉进怀里,宴云站立不稳,顿时跌坐在穆长沣腿上。

  他刚才便看出穆长沣腿疼来着,担心得要命,赶紧重新站起来,却被穆长沣的长臂搂住。

  男人一手强硬的搂着他,不准他再乱动,另一只手探入他袖中,将他藏好的东西掏出来。

  “这是……?”

  穆长沣手心里的是一把散碎的银票,二十两、三十两、五十两都有,大致看去,加起来拢共也没有三四百两银子。

  “你这是……?”

  其实柳如眉送给宴云的小册子,他不敢看,也不敢收在身上拿回来,方才和柳如眉嘀嘀咕咕说了一阵话,还是把册子还了回去。

  柳如眉又和他告罪,说自己决意不再治伤,破相后怕难再登台了,想到宴云花了大价钱将戏班子买下来,他便心中羞愧难安。

  见师弟这么说,王逢恩忙将前日筹措来的银票和银锭都掏出来,摆在宴云面前,请他尽数拿走,聊表些微的谢意。

  宴云承认,看到胖嘟嘟的银锭子他立刻心动了。

  这不能怪他,任谁刚损失了五千两金子之后,都会心疼的像被无数只小手揪住心脏,疼的喘不过气来,疼的觉都睡不安稳。

  再说了,柳如眉和王逢恩是真心实意想报恩,他看得出他俩承了救命大恩后,都是寝食难安。

  所以他假意推拉两趟后,把不便携带的银锭留给二人防身,银票子都拢在一起,心安理得的收进袖子里。

  听宴云说清银票来历,穆长沣顿时瞠目结舌,他无奈的摇头,刮了刮宴云的鼻尖。

  “你真是个财迷。”他大手爱怜的梳了梳宴云长发,说:“那两个戏子挣钱不易,何必拿他们这点琐碎银子。库房的钥匙已经给了你,想支银子花用,你自己去拿就是。”

  宴云眼眶发酸。

  不得不承认,穆长沣的行为给了他这个财迷很大的安全感,他着迷的看着男人俊朗含笑的面容,如星芒动人的黑眸,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名不正言不顺,他没底气花用将军府的钱物。

  “不够?”

  “不是——只是——”宴云快速找借口,“只是公中的财物我一个人乱花了,府里人会说闲话的。”

  他说着绽放笑容,却顾头不顾尾的,身子微微一拧,一个小巧的盒子掉了出来。

  “啊!?”这回宴云真慌了,他赶紧伸手去捞,却被穆长沣抢先一步,男人一手托着小瓷盒子,一手撑着椅子扶手直起身。

  他比宴云高大太多,宴云两手竭力朝上伸,却也够不着描着玉兰花的瓷盒子。

  穆长沣掀开盒盖一看,顿时闻到一股馥郁的花香,薄薄的一片纸下压着满满一盒子胭脂红的膏子,丝绸一般平整的膏子上镂刻着一整朵怒放的牡丹花,花心处停着一只凤尾蝴蝶,正伸出触须,去啜饮花蜜。

  宴云心虚的解释:“这是柳如眉送我的胭脂,没用过的一整盒,说是擦脸浑若天成,我看着怪精致的,好奇才收下来玩玩。”

  他见穆长沣似是信了,松了一口气,心想穆长沣一个武将出身的人,必然弄不清这些东西的道道。

  谁知穆长沣本欲合上盖子,却突然改变心意,以食指挑起一点胭脂色的膏子,不偏不倚的点到了宴云饱满圆润的下唇。

  宴云!!

  穆长沣看他一眼,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带着薄茧的指腹慢条斯理的将这一点膏子抹匀,“这一盒胭脂是否真有奇效,浑然天成,我帮你擦来试试。”

  宴云眨眨眼,对上穆长沣莫测高深的黑眸,顿时不敢挣扎,乖乖坐定,等待穆长沣又挑起一点膏子,擦在他双腮上。

  他生怕穆长沣看出端倪,只好装作这真是寻常胭脂的样子,心想着柳如眉悄声告诉他,这东西助兴效果极佳,这封建王朝的古代,哪可能真有立竿见影、效果极佳的东西?

  想必是添油加醋,只为了多赚银子罢了。

  穆长沣触碰着妻子吹弹可破的肌肤,将那脂红色的膏子轻轻推开,见妻子天真烂漫、清丽无双的脸上多了晕红,果然更添美艳。

  “对了,最近军营事情很多么,总见到有人找你,一出去就忙上大半日呢,连午睡的时间都没了。”

  宴云除了觉得香膏味道过分甜腻,熏得人眼前发花外,其他一切如常,并无异样。

  看来古代助兴的药都是安慰剂,没什么真实功效。

  他扯开话题,穆长沣沉吟片刻,思忖有些事情要不要和宴云和盘托出。

  吏部派来的颜世繁,没了美貌戏子作陪,这两日无外务分心,果然一头扎进军营里,反复翻检穆家军的名册和军饷支取记录。

  还真叫他看出一样问题来。

  有个叫梁二的士兵,他兄长梁大也是穆家军中的军人,前年已经死了,却没有削去册中名字,依旧让梁二领着他大哥的一份军饷。

  颜世繁如获至宝,指着字迹明显相同的“梁大”、“梁二”两份支军饷签名记录,逼问军中钱粮主薄,要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那主薄也很迷惑,梗着脖子分辩:“梁大梁二都是保家卫国的好汉,跟着大将军冲锋陷阵没个怕的。

  再说了,梁家一共只有三个男丁,只留了最小的一个在家伺候老娘,兄弟二人都进了军营。梁大战死沙场后,大将军体恤他家满门忠烈,便让留着梁大的名字,好歹别让梁家死了个儿子,还少了一份饷钱。

  这本就是司空见惯的寻常事,以前也并不是没有旧例。”

  主薄一提到旧例,颜世繁如获至宝,瞪大铜铃眼,颤着满腮肥肉,说:“这等吃空饷的恶行,竟是穆家军中司空见惯的?你把旧例翻出来一一给我看!”

  那钱粮主薄见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再也不吭声,颜世繁大怒之下,命在军中对主薄用刑。

  穆家军上下一心,见京城来的胖子竟敢当着他们的面对自家人用刑,顿时将颜世繁所在的营房团团包围。

  几个副将见情况不对,赶紧来将军府报信,把穆长沣请了过去,压制现场一触即发的局势。

  穆长沣到的时候,那颜世繁还不知自己险些性命不保,耀武扬威的大喊:“你们这是做什么?围着朝廷命官?你们想造反不成!?”

  穆长沣认为外面的事,女人帮不上忙,不必和妻子说,徒惹得妻子悬心担忧。

  他沉吟间,却见宴云的情况渐渐不对起来。

  宴云浑然不觉,见穆长沣盯着自己看,便傻呆呆的冲他笑。

  “入了夏,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这房子怎么闷得厉害,不透气。”

  他只觉得两腮烧的通红,眼前金星乱冒,像被重感冒迎头袭击,原本轻盈灵巧的四肢如灌了铅,抬也抬不起来。

  却不知看在穆长沣眼中,却是他鬓发渗出一串串的汗水,将乌云似的黑发黏在白玉肌肤上,他欺霜赛雪的好皮肤从里往外透出诱人的淡粉,双眼醉意朦胧,似盛着几乎漾出来的春潮香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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