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云闷坐着生气,气的腮帮子鼓起来一块,穆长沣坐在轮椅里,远远的看着妻子气得像条鼓泡金鱼的侧脸,心情也随之焦急起来。

  其实何管家说的对,妻子孤零零一个人嫁到西宁城来,这儿没有妻子的闺中旧友,没有她的堂表亲戚,西宁城春来得迟、秋寒到的早,草木花卉的品种也比不得京都丰富。

  将军府里除了自己一个废人外,也没人和她说话解闷,待穆长沣惹妻子生气后,无处诉苦的妻子看上去更加孤单可怜了。

  穆长沣生平头一遭站在别人的立场想问题,越想越替妻子心酸委屈。

  高大英俊的男人并不能擅动身体,但宴云一回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呢,为何穆长沣浑身上下散发着寥落阴郁的气息?

  宴云担心坏了,赶紧问:“你这是饿了?还是渴了?”

  当凉茶壶的尖嘴塞到穆长沣的嘴里,他得以和宴云以相同的方法痛快喝水时,穆长沣不着痕迹的看着宴云。

  妻子很小就没有了母亲,又千里迢迢住进自己的家里,他却为了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和妻子发脾气。

  你真该死啊,穆长沣!

  *

  穆长钧将将军府里里外外翻腾了个遍,足足花了三天时间,却不见灵秀可人的小丫鬟身影。

  他在占地千亩的将军府里,走出了横贯南北的气势,脚底板的水泡都磨出来好几个。

  最后,累得够呛的二爷穆长钧不得不相信,那小丫鬟必然是在大哥的院子里当差。

  这可太奇怪了,比太阳从西边冒头还古怪!

  成年后的穆长沣身边从不留女子伺候,怎会要她?……穆长钧转了一转眼珠,也对,大嫂嫁进门后,身边总需要几个年轻丫鬟跟着。

  只是那小丫鬟一团孩子气,都不一定能照顾好自己,说不定在大嫂面前常吃挂落。

  想起那小丫鬟潦草的头发——毛绒绒的发顶有点乱,像在草地里拱来拱去的小动物,长发拢成一束,只在脑后梳了个低马尾,衣裳上的带子也没系全,腋下有两根长长的飘曳坠地,像是轻盈的绿云,穆长钧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他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怪新鲜的。

  眼看着大哥受伤后搬下来的院子就在眼前,穆长钧踌躇几步,犹豫要不要进去时,便见院门开了,一个年轻姑娘提着个黄铜箍的精致鸟笼子匆匆出来,开着鸟笼的门,往天上张望着。

  “去哪儿了都?赶紧出来吧!这可是收归入编、天天三顿饭供应的机会,啾啾啾,啾啾啾?”

  小姑娘一手来回晃动着,打扇子一般,半空中果然盘旋着几只翠羽小鸟,只是飞来飞去,并不落地。

  她并不着急,抬手将鸟笼子挂在高高的树枝下,仍旧没关门,笼子里撒了好些花生碎、芝麻碎,应该是炒制过的,顺着风香气四溢。

  “上回喂蚂蚁,这回喂雀儿,你还真是雨露均沾啊。”

  信口开着玩笑,穆长钧靠近她。

  雪肤花容、宛如小动物幻化而成的精怪的她,看上去是那么的天真迷人,只这回站直了接近,穆长钧才惊愕的发现,小丫鬟看上去娇小,其实身量颇高。

  这样一张标致面孔,等浸染透了男人的滋味,想必会焕发出夏姬妺喜一般的妖媚魅力。

  “你若真想逮几只雀儿,至少要准备厨房用的簸箕、小棍和麻绳,做个圈套才行,就挂个鸟笼子怎可能管用?你当雀儿们傻啊?”

  小丫鬟嫌弃他话多的瞥了他一眼,说:“何必那么麻烦,我这一招,打的就是一个你情我愿。它们若想为了三餐稳定放弃自由,便自己进笼子来,若不肯,我隔三差五也会喂它们,总归饿不死。”

  说话间,两只翠鸟竟叽叽喳喳的落在笼子顶上,探头探脑的往里看。

  小丫鬟忙热情的兜售笼子里的好处来:“进来吧、进来吧,三餐管饱外,每天还有额外点心享用,我吃什么,你们就吃什么,主打一个一视同仁,公平公正。”

  那两只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叽叽啾啾几回,竟真的收拢翅膀,一头钻进笼子里。

  穆长钧看着翠鸟四只圆溜溜、傻乎乎的黑眼睛,叹道:“竟真有傻鸟。”

  见小丫鬟拎着笼子就要回去,穆长钧忙嚷嚷道:“小丫鬟,两次了,你都没告诉我名字!”

  小丫鬟脚下不停,嘟囔说:“你说它们是傻鸟?我看你才是傻鸟呢!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也别在这儿无事忙!”

  回了屋,宴云把鸟笼子挂好,又把穆长沣坐的轮椅推了过来。

  “可爱吧?”一面说,他一面很自然的按摩穆长沣的眉心,把男人两道能夹死苍蝇的浓眉舒展开,如愿看到灵识里的半人高小绿树欢快的枝条乱舞。

  趁能摸的时候,尽可能还是多摸摸。

  多揩点油,小绿树高兴得直嘚瑟,宴云他自己也是欢喜的。

  毕竟,他也喜欢摸。

  白皙的十指在肩头和背肌上来回游动,不轻不重的力道按得人很舒服,这让穆长沣产生错觉,他并没有受伤,只是回府稍事休息,享受自家夫人的贴身按摩。

  只是妻子的自言自语,穆长沣听不清晰。

  “你说什么?”

  午后暖阳惬意的照在脸上,手指在滑腻富有弹性的肌肉间梭巡,宴云舒服得眼皮子开始打架,随口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能摸得着你的时候,一定要多……摸一摸。”

  穆长沣!?

  刚刚抚平的眉心再次紧皱,妻子心里似乎藏着个沙漏,时间滴答,他们相伴的时间在点滴减少。

  他想扭头去看妻子的表情,却觉察到肩上双手的动作停了。因摄入营养充分二次发育、每天睡不够的宴云已经歪倒在他身旁的椅子上,瞬间入睡。

  乍暖还寒的天气,不盖着些很容易着凉,但此刻的穆长沣连帮宴云盖层织金毯子的能力都没有,这让他相当挫败,下颌线绷的很紧。

  直到何管家进来,小心翼翼的帮少夫人盖得严严实实,穆长沣的脸色这才稍好一些。

  这几天担担抬抬事不少,何管家肩膀和背上的老毛病犯了,穆长沣便说:“你去五斗橱,把虎皮膏药拿几张贴一贴。”

  何管家记得这虎皮膏药不是市井寻常货色,乃是大将军行军时得的一个民间良方,统共只有两小摞,贴上身立见奇效,贴一张少一张。

  他忙说:“这么珍贵的东西,我怎么能使?”

  穆长沣闻言微微一笑,抬起骄傲的下巴,说:“你赶紧拿几张贴上,毕竟你家里,也没有一个人肯一日三遍帮你按摩,疏散筋骨。”

  何管家??

  他悲愤的解开袍子,自己给自己贴好膏药,心说就不该在传授经验时,不小心将自己老妻是河东狮的事透露出来。

  现在可好了吧,大将军刚和少夫人和好,就要把夫妻和谐的喜悦建立在他的伤口上。

  何管家不想再听大将军秀恩爱,系好衣带,目光四下一转,很新奇的指着鸟笼子问:“大将军,这是哪儿来的?”

  穆长沣又是深藏功与名的微微一笑,说:“哦,这是玥儿亲手捉了来送给我的。”

  何管家……

  “玥儿昨天便说了,我每天呆在屋子里没什么事,不如养两只鸟儿陪着我解闷。我以为她只是玩笑,没想到她一直把我放在心上,今天一听见鸟叫,便急匆匆的出去了。”

  何管家……真是防不胜防。

  “何管家,你家娘子会送你礼物吗?还是说,只有你送她簪子手镯的份?”

  何管家只想说,大将军拜托您闭嘴吧,为何您的嘴巴健康完好呢?

  “……少夫人果然有心,非常关心大将军。”

  穆长沣凝视着两只鸟儿,深沉的说:“不但关心我,还意有双关。你看这两只鸟,多像我和她?”

  何管家愣了愣,仔细端详两只圆球似的鸟,大惑不解的问:“哪里像?”

  穆长沣说:“一只个头大些的是我,一只娇小圆润些的脑袋顶上翘起一簇毛,和她很像。或许她的心声是,愿我们如一双比翼齐飞的鸟儿吧。”

  他能感觉到妻子对自己的关怀和爱,因此更加不明白,妻子为何总想要走?

  何管家忍得很辛苦,才没“噗嗤”笑出来。

  少夫人睡得很香,何管家便陪着大将军欣赏鸟儿,他看了一会儿,指出一个事实:“大将军,很不幸这两只都是雄鸟啊。”

  穆长沣:……

  *

  穆长沣住的院子外,穆长钧心有不甘、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他很希望小丫鬟使的是欲擒故纵伎俩,等他多走几步路,她便会匆匆跑出来。

  可惜,那小丫鬟言行一致,说有事真有事,三十步路,穆长钧走了两刻钟,院子门依旧紧闭着,只有风吹院墙里的梧桐叶和芭蕉叶瑟瑟而响。

  小丫鬟说他是无事忙,穆长钧还真是无所事事,一心只想着佳人。

  刘夫人逼他答应的事情,穆长钧虽是答应了,却没当真。

  他和兄长形貌相差甚远,眼神没问题的都不会认错,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倒不如想想办法,该怎么把小丫鬟要到身边,每天和她斗斗嘴,日子有趣多了。

  心里有事,穆长钧用过晚饭后,手里拿着一卷闲书随意翻看,不知不觉到了深夜,突听见有人敲门。

  孙妈妈满脸赔笑,站在门槛外笑着说:“二爷,深夜叨扰,请二爷见谅,外头有个丫鬟找您。”

  穆长钧:“!?”

  “快!快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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