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两个老头儿的胡子一直抖来抖去,杜衡上前一步,好奇地问:“二位大人聊什么呢?”
礼部那位大人被吓了一跳:“杜大人,哈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一点儿小事罢了。”
“哎,告诉杜大人也无妨,”户部那位附耳过去:“是褚将军。”
“哦——褚将军,他怎么了?今日上朝似乎没见他呀。”
“嘘!听说是被圣上下了狱…哎呀不清楚,不清楚啊…”
“是吗?”杜衡恰到好处地换上一副惊讶的表情,“褚小将军不是一向为人低调么,不知犯了什么大错?也没交到刑部和大理寺好好审一审,直接就关起来了?”
户部那位把声音压得更低:“听说和天蚩那边有点关系。戍边的将领和外族勾搭不清,这后果……啧,不敢说呀。”
“哦……”杜衡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宫里,齐沛了下朝,为修缮祠庙一事先见了工部几位大臣;又为几日后的秋狩召了礼部商议。忙得差不多了,杜衡才从外边踱进来。
齐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紧不慢地问:“交代你的事办了吗?”
杜衡:“消息散布得差不多了。连那些耳目不便的老东西都知道,褚将军下了狱了。”
齐沛点点头,挥手让他下去。
杜衡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回头:“陛下,褚将军不会真的在牢里吧?”
齐沛登基这几年,杜衡算是他最亲近的臣子之一,二人年岁相当,私交也不错。杜衡拿不准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不敢直接问,就拐弯抹角地打听了一句。
齐沛头也不抬:“假不了。”
杜衡勉强把那句脱口而出的“为什么”硬生生咽下去。
不该管的他少管为妙。
回到家里,杜衡把靴子一脱,歪在小竹榻上惬意地摇扇子,心里想着沁玉阁的美人儿。美人儿眼波潋滟,含情脉脉地朝他送秋波。只是他想着想着,这眼就变成了另一双男人的眼,半醉,透着危险和玩味的神情,直勾勾地盯着他。
真是晦气。想到那晚的事,他把扇子一掷,翻了个身。
“杜大人!”
“哎哟,吓死我了……”杜衡差点儿从榻上滚下来。
原来是齐沛差人秘密给他送来一张改良过的小弩,不仅容易携带,威力也强了数倍。送弩来的侍卫说,这是皇上特地赏的,秋狩的时候好方便用。
杜衡了然,接过弩摆弄了两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心想,这沁玉阁的美人儿跳舞怕是看不成,秋狩他是不去也得去了。
秋狩历来都在牡山。山脚下是一大片草场,丰茂的秋草能没过马膝,一阵风来,草尖柔软地搔着马腹。树林深密,有鹿,兔子,有狍子,据说齐沛的先祖曾在此猎到过灰熊。
天子巡猎,除了耄耋之年腿脚不便的文官,朝内能骑得动马的臣子都跟去凑热闹,很多人还带着儿子和精壮仆从,想在皇帝面前露露脸。
杜衡一向是不爱凑这热闹,往年都称病推了。因为牡山天气阴晴不定,说话间就下雨,一下雨到处泥泞不堪,生火,搭帐篷,处处不便。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皇帝没走,谁都不好先溜。
他懒散惯了,吃不了这苦。
舒勒则跟在浩浩荡荡的队伍后边。他没带几个人,也没人敢往他身边凑。
他悠哉悠哉地拿脚踢着马腹,嘴里叼着根野草,眯起眼看前面远处的皇帝。
褚熙不在,今天正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从背后刺杀虽然容易成功,但保不齐他自己会被当场包围,乱刀砍死,是下策。他身边本来就没几个人,强行出逃根本跑不到天蚩。
不过,在齐沛别的东西上动点手脚,多费些功夫还是能办到的。
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杜衡不经意间瞥见他的神色,只觉得浑身像蚂蚁爬过,十分不自在。他刚想别过脸去,却看见舒勒薄薄的嘴唇撅成一个不太常见的形状,似乎发出了某种声音。
这个猜想让他头皮发麻,草原风大,舒勒又远离人群,没有人注意到他干了什么。但下一秒,齐沛的马突然发出尖锐的嘶鸣,撒开蹄子乱跑起来!
谁都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时间都懵了。那马先冲散了人群,然后又突然高高抬起前掌一跃,向远处冲去!
齐沛使尽力气向后狂扯缰绳,手瞬间被勒出两道深深的血痕,那马却丝毫不停地向前疯跑。他被颠得头晕想吐,却不敢松手,一旦从马上掉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办……齐沛急促地喘息着,催促自己快想出一个办法解决眼下的危难。
这虽然不是他遇到的最凶险的刺杀,却也十分要命——万一真的摔下去,摔到头必死无疑。但就算只是被马踢了一脚,伤筋动骨,没有两三个月必然下不了床。
对边疆那些虎视眈眈的小国和部落来说,两三个月足够发生许多让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了。
齐沛咬紧牙关,弯腰拔出靴子里藏着的小刀,对准马脖子狠狠一抹!
温热的血立刻喷溅出来,把他的手染得鲜红。那马两条前腿折跪,摔在地上。齐沛眼看整个人就要向前飞去,他闭上眼睛,用手护住头,准备调整姿势,用后背着地。
突然,他的腰被什么东西勾住轻轻往上一提。齐沛一睁眼,看见褚熙苍白的脸色。
在危险即将发生的那一刻,他堪堪把齐沛捞到自己的马背上。他的手紧紧捏住齐沛的肩膀,紧张地颤抖。
齐沛两手都是血,脸上也沾着血迹。他用胳膊抚过褚熙的背,像是在安慰他。
随即他又想起什么,蹙起眉毛,“你看清是谁动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