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心强的人注定纠缠，兽化，撕咬，做坏事，自己痛了要对方陪着痛，如此方才能得出快意。
“你跟我有仇吗？”
洛白星忍不住问。
龙子珏像是天生祸害他的，叫他心里烦，身上流血。
浴池里的水溅了大半出来。对视间，两人皆是短暂失神。
“没有。我只是想离你近点。”
龙子珏低头，手指缓慢摩挲过他脖颈上的伤口，按压出一串细密的血珠，又在他忍不住蹙眉时亲近，将血一点点留在齿间，吃进去了。
这他妈正常吗。
悬在屋檐下的风铃震响。叮叮当当。烛火上的橘光跳跃，在粼粼波光间摇曳出妖冶的影子，如露如电。
千金美人见洛白星一晚上没回寝宫，小心寻找。
宫殿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光滑得像镜子，倒映出一些华丽的陈设，珐琅彩，水晶灯，金丝鸟笼。
他不由将视线停留在金丝鸟笼上。鸟笼是空的。被藤蔓造型的架子支撑，点缀了醒目的红宝石，孔雀尾羽。笼门半敞开，像是放生，又像等着什么东西自觉被关进去，很是奇怪矛盾。
“在看什么？”
洛白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洛皇。”
千金美人回头欲说明来意，被目光所及的场景惊住。
洛白星将昏过去的龙子珏抱在手臂上，后者全身只盖了层深灰色的兔绒毯子，眉毛上沾着水珠，墨黑的头发湿透，柔顺地贴在脖颈间。
“敬亲王怎么了？”
“受了点伤。”
“要请医师吗？”
“不用。”
洛白星一边说话，一边大步流星将龙子珏抱着往床上走。
千金美人跟着走，于是望见，兔绒毯子在这过程中止不住下滑，露出龙子珏充满力量感的腰身，白皙修长、肌肉匀称的双腿——炮架子。想起了这样的词。
千金美人愣了愣。
后知后觉如此看待一位亲王冒犯，别过眼。
“敬亲王好俊。”
洛白星漫不经心：“你觉得他俊？”
千金美人笑嘻嘻撒娇，挽洛白星的手臂：“洛皇最俊。”
“去把帘子打下来。”
千金美人得令去关帘子。
“这毯子不热吗？”
当然会热，谁大夏天盖兔绒毯子，洛白星恶意找的。
粗暴将龙子珏全盖上。
看到龙子珏腿间的青紫痕迹，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他没怎么样吧，怎么碰了两下就紫。随即将兔绒盖严实，那不自在就自欺欺人地没有了。
“他怕冷。”他信口胡诌。在千金美人感到疑惑时，将千金美人带走，“你关心他做什么，不是怕他吗？”
千金美人小跑才跟上他的步子：“敬亲王要是没那么凶，肯定很招人喜欢。其实他也不是很凶，不会无缘无故刁难人。”
“恩？”
龙子珏不会无缘无故刁难人？
千金美人谈起自己对龙子珏的印象，说龙子珏为人冷傲，言辞淡漠，但对他熟悉了也会拿桌上的东西送他吃，请他喝茶。而有些权贵表面客客气气，有风度，又避讳他这样身份的人。
洛白星闻言面色诡异。
那为何他和龙子珏在一起时，龙子珏总没事找事。
“他一般在忙什么？”
洛白星问。
“处理镜川那边的事。”
“没在观音天城内游玩吗？”
“去了几次牌馆。”
牌瘾真重。
洛白星问了两句就不想问了。想起他认识龙子珏多久，龙子珏就在牌桌上待了多久。有时他想找龙子珏做，龙子珏夜不归宿流连在牌馆，还拉着他一起玩。但两人不在一桌上，各玩各的，龙子珏玩叶子戏、骰子，骨牌，他去赌棋。
等玩完了，叫牌馆里的小厮知会一声，一起回去。
“牌鬼。”
他不悦。好几次熬通宵，回去都快天亮了。以为龙子珏这辈子真爱甚多，心花的不行，牌也算其一。
“又没大没小是不是。”龙子珏道，其实不恼，去了牌馆就心情愉悦，变得十分好说话，“我刚赢了几百两，给你买上次那个点翠。”
“没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你不该没兴趣，你不最爱值钱东西。”
谁不爱值钱东西。可那时洛白星就见不得龙子珏打算拿点翠敷衍他的样子。要龙子珏也尝被敷衍的滋味。
龙子珏好几个晚上联系不到他：“你晚上在哪儿。”
“和几个朋友喝酒。”
“男的女的。”
“男的。”
龙子珏怕他朝秦暮楚：“谁让你找男的喝酒。”
“那下次找女的。”
龙子珏怕他酒后乱来：“谁让你找女的喝酒。”
没人会千里迢迢跑到别的国家办公、打牌。来往建交的，大多会提出利益相关的事。洛白星等龙子珏提。龙子珏没提。他也只见了龙子珏两面。在一起说的全是莫名其妙的话，办的全是不知所云的事。
龙子珏在想什么。他搞不懂，干脆就不想。
“找刘火过来，帮我查件事。”
他道。回忆起昨日状况百出的审查环节，禁军第一轮无功而返，风月场所老板的敷衍，所谓的陆公子与人勾结，那个背后勾结的人并未显身。
他猜测，背后的人大概率是南楚人。不止针对龙子珏，也针对他。而昨日的事策划仓促。应该只是冰山一角。
洛白星对刘火做了吩咐，就回寝宫换衣，预备朝拜去了。
他穿了一件月白繁复的袍子，身上别着各种金属装饰。赤脚，带脚环踩在大地上。
南楚的习俗。
晨钟响，拜日，感谢神明赐予南楚光明，开启新的一天。
文俊彦背着药箱子替洛白星复诊，他近来很忙，每一月才来一次皇宫，每日只坐诊十例，剩余时间用来带人研发新药，回家照顾老婆。
听宫里的人说起他和龙子珏的事，不明就里：“怎么会传你们处不来，你们不是情人吗？”
“不是。”
“不是？”文俊彦错愕，“可你从没正式提出要和他分开啊。”
“这么久不联系，不就算结束。”
洛白星理所当然道。大家都是出来玩的，这种约定俗成的事还用说。
文俊彦一言难尽。在风月场所待久了的人就是这样，把感情不当回事，只会发展不正当关系，连谈点稍微正经点的情都不会。“你得跟他说清楚。你对他没兴趣，你们不合适，不要再见面了。”
“这样。”
洛白星若有所思。
文俊彦话说完后却觉得有哪里不对，洛白星同龙子珏说那样的话，真的不会被当场杀害吗。
洛白星：“可我也不想他和其他人在一起，他有没可能一辈子单着。”
文俊彦嘴角抽了抽：“你觉得呢。”
“不可能。”
“那不就结了。”
文俊彦简直搞不懂这两人在做什么，一边亲来亲去，摸来摸去，一边像有仇一样，逮着对方折磨。他传授经验，说感情需要好好沟通，经营：“我和蜜儿也有争执的时候。”
洛白星嫌啰嗦。
不想细听。
文俊彦忧愁。以为洛白星平日杀伐果断，冷静理智的不符合年纪，遇到龙子珏的事又变得太符合年纪。
洛白星转移话题：“我明日下午打算去听新戏，一起？”
“不了。我在找人做实验。”
“哦，新药怎么样？”
“副作用太强了。我请了二十几个人，药在他们身上的副作用还不同。”
制药是非常麻烦的事。实验，观测，改进，正式运用。文俊彦一边嫌麻烦，一边又津津乐道。
末了。
文俊彦收好药箱子：“你最近身体状态倒是好了些，按时吃药，继续保持。”
“遵命。”
洛白星懒洋洋答应着。于翌日下午一个人去听戏。
倒也不是约不到其他人，只是在南楚，自他成为洛皇，身边的朋友就骤然少了，与他说话总客气着，玩笑不敢开，做表情也三思谨慎。
无聊至极。
这日天气不差，露天戏台子，光线充足，他订了后排的位置。每两张座位间隔着一张小茶几，放茶水与坚果。
听着听着，一手支撑在扶手上，生了困意。迷蒙间，见一个身形修长的人从他跟前经过，坐在他旁边的空座上。
“你一个人？”
他问。
“不是还有你。”
“我记得你不喜欢看戏，不是应酬来这里做什么。”
龙子珏没有回答。
他实在困，说了两句话，闭上眼睛。等醒来，场子都空了，他也不记得台上演了些什么。
“吃茶？”
龙子珏问。竟然还没走，坐在他旁边。将温茶放入他掌心。
“演了什么？”
“没看。”
“你也睡了？”
他侧头，龙子珏望着他，眸色深邃，眼底反着幽蓝的光，像海。他不知何故，接受不来这样直接的对视。
“我只是想见你，不然来南楚做什么，人生地不熟的。”
洛白星闻言一怔。从前觉得龙子珏浪费一张天赐的好嗓子，别说话，全用来上床喘息算了。如今惊奇，原来龙子珏也是可以对他说好听话的。
“好听。”
他笑着捧场。
“别避着我。”龙子珏的手未撤走，在他放杯后覆在他手上，“你的破妄也还放在我那儿。不要了吗？”
当时走的急，说取剑，剑还是没取。
“不要了。”
他随意道。
“为什么不要了。”
“不喜欢了。”
“一开始怎么喜欢。”
“一时兴起。”
听说是把难得的名剑，自然想争想要，千方百计得了，天天佩在身上。
龙子珏脸色铁青，接话：“年轻人就是这样，说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一点定性没有。”
分不清说的是剑还是人。
洛白星直接问：“要吵架吗？”
龙子珏一顿：“不想吵架。”
“我也不想。”他道，“我们不合适。”
“你当我不知道吗，早知道你是洛白星，我就杀了你了。”
“……”
龙子珏想着就觉得焦躁，镜川和南楚不算和睦，他身为皇族，既然还给南楚一比他年纪轻的弄床上去了，主动劈开腿。他想要什么人没有。非得来洛白星这找虐。
龙子珏神态疲惫：“所以我回镜川，你会更开心吗？”
不会。洛白星也不会更开心。是故一言不发。
四下无人，天色渐渐沉下，云不见了，只余一抹均匀的藏蓝。
许久，龙子珏从座椅上起身，短短一步路因视力不好腿撞到前排的椅子，接着，洛白星以为龙子珏会就此离开，龙子珏摸到他跟前。俯身。
唇印在他的唇角。一些墨黑的发丝随之倾斜下，摩挲过他的侧耳。微痒。
真是要疯。
洛白星伸手抵住龙子珏的后脑勺，找准正确位置，龙子珏身体一震，但他们也只是贴着，目光相撞，并未深入。
“走吧。”
洛白星黯然道，防止事情超出控制。可事情在他伸手时已超出控制。龙子珏反扣住他的手，十指相交，将吻延长，他将手抽出来，龙子珏又大胆地跨坐上他的腿，扶摸他的眉毛，眼角。
指腹温热，带着长期接触皮革与冷兵器的暴烈霸道。
“你是我的，是不是？”
“不是。”
“那你刚刚在做什么。”
“一时脑热。”
又要开始不清不楚的情人关系了。
洛白星想。
他们在燥热的夏季分享体温与过速的心跳。紧密拥抱着。似乎想越过血肉，将骨头也摩擦在一起。
“无极。”龙子珏笑着念他的名字，眸色深邃，却比天上的妖星还亮。蛊惑他。叫他沉沦在一时的亲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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