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人似乎腿脚不好, 林欵能听到他走过来时,脚步深浅不一。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头发苍白, 佝偻着背的男人就那样和林欵四目相对。
男人身子一晃,几乎站立不稳,身体向前扑去。
林欵立刻迎上去,将人半抱着,“老师。”
姜君浩一把握住了林欵的手腕, 嘴唇哆嗦的一张一合,甚至发不出声音。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欵,生怕人就那样消失了。
“老师, 是我, 林欵。”
姜君浩的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打湿了他的衣襟,整个人再也站立不住,林欵将他抱起进了屋。
将人轻轻的放在沙发上,林欵这才有时间打量这屋子里的陈设。
屋子里的每一样家具都是按照姜君浩的喜好陈设的,甚至就连那面巨大的书柜上都摆满了医学类的书籍。
“老师,您身体怎么样了?”
姜君浩喘着粗气,握着林欵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
只是他刚想要说话的时候,身体猛地一颤, 眼神慌乱的四处乱晃。
林欵转头看着一手插兜进来的黎曼, 这人满脸兴味的看着这师徒两人, 尤其是看到姜君浩那瞬间的反应, 眼角眉梢的笑意都难以掩藏。
“虽然你们师徒情深, 我不适合在这个时候打扰你们, 但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人都见到了, 你应该要做什么?”
“你们对我老师做了什么?”
林欵看着眼前虚弱的姜君浩,忍受着他抓着自己的右手腕时时传来的疼痛,他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竟然直到现在只说了最开始的那一句话。
“冤枉,这么多年,我们好吃好喝的将他供养在这里,要什么给什么,从来没有亏待过。”
“林欵。”
姜君浩终于颤抖着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两个字,像是旧风箱拉扯着发出的干涩嘶哑。
“我在。”
林欵将姜君浩紧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轻轻的掰开然后握在自己手中,“我需要住在这里几天,你没意见吧。”
黎曼耸了耸肩,“只要你肯把东西交出来,别说几天,就是从今以后你都住在这里我都没意见。”
黎曼这算盘珠子拨的远在荆江市局的谢睿都听到了,林欵却点了点头。
“小阳已经将东西准备好了,不过你们虐待我老师,东西只能给你一部分。”
黎曼一愣,踱步到林欵身边,上半身压低,一点点靠近林欵,眼中满是森然。
“你耍我?”
“是又怎么样?这都是和你学的,你又何必这么惊讶。”
“不要再挑战我对你忍耐的底线,你命都握在我手里,你没有和我讲条件的资格。”
黎曼的手一点点抚上林欵的颈间,食指在他喉间的位置轻轻滑动,五指成爪掐住了他的喉管。
“我给你的包容太多了,不是你每次的威胁我都会接受。”
林欵能清晰的感受到脖颈处不断收紧的力道,呼吸变得困难,只是他嘴角仍旧挂着笑意,眼里满是挑衅。
黎曼心中一惊,然后快速的松手后退一步。
“你在故意激怒我?你想做什么?”
“哎,被发现了,这就不好玩了。”
林欵忍着喉间的痛意,轻拍着姜君浩的手背。
两人对峙间,姜君浩至始至终都没发出丁点声音,只是在林欵安抚自己时才露出些许惊慌之色。
“萧祥在哪?”
黎曼四周看了看,“你觉得他在这里?”
“你们把人扣下,不就是想让他成为第二个我嘛,我只是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他不像你,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再说了,他可比你们师徒识趣多了。”黎曼说着就从阿莫手里接过一个平板扔在林欵腿上。
姜君浩吓的一抖,躲在林欵身后不住的往后缩。
这一切都看在林欵眼里,姜君浩所有的表现都像是经受过严重的虐待,导致他现在精神上出现了问题。
林欵低头看向平板,画面里的男人正是萧祥,凌乱的白色衬衫上满是血液,脸上也满是喷溅的血渍,乌黑的眼底都是惶恐不安。
整个人缩在一个角落,不断的摇头,嘴里还念念有词,只是有些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什么,只凭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也受过惊吓。
突然,视频里出现一个男人,他一把揪住萧祥的头发,使力将人拉着往前,萧祥吃痛只能勉强站起跟上男人的脚步。
一个被隔绝的手术室里,女孩惊恐的看着四周,素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只是身体却一动不动的躺在手术台上。
萧祥被带到门外,他浑身都在抗拒,双手胡乱的寻找可以抓住的物体。
“求求你,放过我吧。”
只是他的涕泗横流并没有换来那个男人的同情,男人松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不是她就是你,你自己选,反正已经杀了一个了,你这又是何必呢。”
萧祥哭着将自己缩成一团,只是摇头。
显然那个男人的耐心告罄,一手抓住萧祥的头发迫使他抬头,另一手的匕首抵在萧祥的喉间,可以隐约看到有极细的血线出现。
萧祥害怕的往后一躲,凄声喊道:“我做,我做,别别,求求你,别杀我。”
男人这才满意的收手,萧祥哽咽的站起来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主动的走向一旁的洗手池。
这里所有的装备竟然都和医院手术室如出一辙,“这次你们要什么?”
萧祥的声音一顿一顿的,也许是刚才用力过度,也许是内心深处的排斥,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都要。”
“你们根本不需要所有的器官,只取你们需要的,留她一命不行吗?”
萧祥的声音大了起来,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反抗。
“心脏都没了,其他的东西物尽其用罢了,萧医生只要听吩咐办事就行,事成之后,你老婆账户自然会收到一笔不菲的报酬,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男人在萧祥身后推了一下,已是不耐烦了。
接下来的画面林欵不用看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转头看着瑟缩在自己身后的姜君浩。
“你们也是这样对待我老师的?”
那声音冰凉且带着杀意,黎曼倒是对此时的林欵极为满意,这才对嘛,这才那个能说出杀一为罪,杀万为雄的伊里斯。
他的伊里斯!
就在阿莫悄悄的站起黎曼身边时,林欵的情绪却过山车般的平静下来。
黎曼扬起的嘴角一顿,有些不明白林欵究竟要做什么。
“老师,你说要是自己的供体原本唾手可得,可是却失之交臂,会不会觉得很可惜。”
林欵手紧紧的握住姜君浩的手腕,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
姜君浩身体一颤,随后快速恢复平静,然后像是反应迟钝的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老师,我前段时间突然想起一些事情,在我小时候似乎见过你。”
黎曼突然豪爽一笑,坐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长腿轻搭在茶几上,然后有人在此时端着茶盘走了出来,上面还摆着几种瓜片。
拿起一片蜜瓜,黎曼一口下去,满嘴的清甜。
姜君浩原本虚弱颤抖的身体一僵,随后一声浑厚的低笑,如同当年的每一次安慰,只是现在听在林欵耳中,如同平地一声雷,炸的他有那么片刻的眩晕。
靠在林欵肩头的身体直了起来,手也从林欵的紧握中抽了出去。
“我以为你会将这份久别重逢的喜悦延续的更久一点。”
清脆的掌声从一侧传来,黎曼随手将瓜片一扔,为两人这瞬间的隔阂鼓掌。
“我就说瞒不住的吧,这次是您输了。”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姜君浩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衫,佝偻的背此时挺拔如松,即将花甲的年岁让他更多了岁月的沉淀。
“您真的还是我的老师吗?”
多年未见的师徒两人对彼此有太多的疑问和怀疑,此时两两相对,不知是失望多一点,还是喜悦多一点。
“喝杯茶,慢慢聊,时间多的是。”
黎曼为两人斟茶,好信儿的眼神在两人间来回流转。
“你能坚持找我这么多年,老师心里十分感动,不过你怎么不把这件事告诉白钧那个老家伙,我听说他还怀疑是你杀了我?”
姜君浩端起茶杯,轻轻一嗅,满意的笑道,“今年的新茶,味道很是不错,尝尝。”
林欵身体向后一靠,嘴角梨涡清浅,“老师给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不过老师要的东西也是太贵重了一点,我恐怕给不起。”
“老师要的东西都是自己的,怎么会给不起呢?”
姜君浩茶杯放在桌上叮当一声,林欵就听到门外脚步声踢踏间,整个屋子都被人围起来了。
“都是你的?”林欵低声重复着姜君浩的话,“包括我和林风吗?”
林风这个人名字实在太过久远,姜君浩也是愣神片刻才像是想起来又这么一个人。
“你说的是林游的儿子?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林欵笃定的心猛地一沉,姜君浩刚才的神情不似作伪。
难道这一切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