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蕉鹿几事>第117章 癫狂

  卓必吃痛,在烈日的黄沙金甲,跪倒在向执安的眼前,向执安用最后一丝力气,将错金,插进了卓必的喉间。

  向执安将卓必的头扔在白沙营门口。

  向执安浑身血污,说“黎序正,在哪里?”

  赵啟明还没说话,向执安策马冲向上梁城营。

  “军师,请与执安一叙。”

  天色已经暗沉,霄州或许晚上还要发动攻势。

  军师眼色发红,说“你要问什么,便问吧。”

  向执安说“我既能站在这里,您也还在这里,就说明,我们想要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做到,对么?”

  军师说“你说说看。”

  向执安用衣袍擦着错金,说“从前我一直在想,为何张百龄能奇袭上梁这般容易,后来我听说,霄州为上梁供的辎重,就是十几年来的规矩。而这规矩的最开始,就是您。”

  “我听说您与霄州交好,救过霄州刺史,我确是不信的。霄州之所以与您交好,是因为您的母亲,就是霄州人,而您,也是霄州人,你不姓黎,你姓,李。”

  “我想想。”向执安擦完了错金,小心的放在身边,又转而开始擦蕉鹿,“这蕉鹿刀,若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军师为我打的吧?赵郡守应当不会如此仔细,打的与啟骛想要的一模一样,他既不找郡守,军需刀械,自是该找您的,军师,谢谢您了。”

  向执安仔细的擦拭,说“啟骛敬你,重你,何故要反了上梁?我想,你此刻还在军中,就是你的盟友,背弃了你们的誓言,对么?玛尔格朗的舍思摩,北方的沙漠蛇,黎序正?”

  向执安擦完了刀,瘫在榻边说“我想,赵思济的死是个契机,您这样的玛尔格朗人潜伏在上梁,你想要什么?你当然是想要土地,想要你的卑盐部的子民能从那雪崩的玛尔格朗出来,可惜了,你白白送给他们城池,我想,您应该也不贪,盟约应当只需要二到三城,白沙营,前锋营,与洛济山,自此,你养在霄州的兵通过梁絮线,便急急的合入了丹夷。”

  “絮州的军械,我今日看见了,卓必他们带的,就是此批,我给这批军械都划了记号,今日,就在缠斗上梁。”

  “我想,你一边与丹夷围攻,一边也要与张百龄合谋,张百龄能做什么?自然是攻防与巧械,自然是夹击了上梁之后要留下城池给你的玛尔格朗,你本应等来上梁大伤的好消息,却没有想到等来了赵思济的死讯。非但如此,他们还带走了赵啟骛。”

  “军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张百龄在哪里吗?他们已然将你踢出局,我相信,郡守的死不在你的计划内,啟骛与我说过,当年你独自从陇沙回来,说全军只剩下你一个活口,其他将领说没见过你,要处死你,是赵郡守,力排众议,将您,留了下来。”

  向执安空洞的望着大帐的顶穹,“我猜想诱骗赵郡守出去骆济最简单的法子,不过就是说,军师,您被俘了。赵啟骛与赵啟明对您有疑,赵郡守怎会不知?他还是愿意赌一把。而我想来,你只不过想支开赵郡守,让丹夷攻个完全,最好只留下一个城营,给赵郡守养老,军师有一句话,说的很好,上梁若是赵郡守戍边,可保北边平安百年。我想,是因为上梁的北边,是您吧?你不会打赵郡守,赵郡守当然可以平安。”

  “现下的情形却不是您能控制的了,但是若要我用您打的蕉鹿刀杀了你,您觉得如何?现在,回答我,张百龄在哪里,还有二皇子在这中间到底是个什么角色?说完了,滚回骆济山。”

  中间夹杂着亢长的沉默。

  须臾,军师开口。

  “我战败了,雪压塌了我的家,我想来这里要土地,被赵思济带了回来。我没有想过,张百龄与丹夷会下这样的毒手。他现下再也没有联系我,你说得对,我出局了。二皇子带着诚意来找我,他说,只要上梁兵败,这中间的土地,自然是给玛尔格朗的。张百龄应在霄州,我见过张百龄在画郃都的城防图,啟骛他媳妇,你该回郃都,他们只是想跨了上梁,再逼郃都,你没了上梁的兵马,他们联合下奚入都,那娃娃,便登基不了。”

  黎序正去黄沙的赵思济墓前,留下了一本晟朝的百官册。呆坐了一夜,要了一匹老马,佝偻着走向更北方。

  有箭射出,老头跪拜着骆济山的方向,死了。

  果真,那夜二皇子能从郃都的城防里摸出去,工部侍郎果真是工部侍郎,连这般复杂的图,都是信手拈来。

  丹夷死了卓必,缪真也并没出现。

  缪真的失踪在向执安眼里是个信号。

  赵啟骛与缪真必然有牵连。

  向执安的收着黎序正与张百龄的通信,当晚,就冲进了霄州,卫州的华雁已然在等向执安的鸣镝,只要鸣镝声起,华雁就会带着卫州常备军夹击霄州。

  向执安一日一夜没睡了,但是他不想睡,他需得找人陪着他,最好这个人,还会带兵,打仗,滚石,火油。

  向执安闭上眼睛闻了闻,这一霄州的火油味,鹿鸣已然封了霄州的账,从向执安出郃都的那刻也断了霄州的粮与任何商路。

  向执安看见了霄州的桂花树,郁郁葱葱,向执安想起,他与赵啟骛的院子里,也有一颗桂花树,听说是公主与三皇子亲自挑的。

  霄州的城门在此刻却紧闭着,若向执安没猜错,二皇子出逃,张百龄闭城,又将向执安哄至上梁,司崽的登基,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向执安提起错金,大喝“鸣镝!攻城!”

  向执安比张百龄想的来的更早许多,他以为丹夷会困住向执安,他以为郃都现下的形势自是比这霄州更重要。

  三皇子的登基就在一日之后。

  向执安朝着霄州奔袭,玉阶白露此刻疲惫不已,或许他都不知道怎么自己那个只会骑着自己晃悠的主子,今日为何有打不完的仗。

  张百龄站在城墙上说“向执安,你可是来找赵啟骛的?可惜了,那小子,没了。”

  向执安没有发怒,冷冷的说,“攻城。”

  将士们开始翻爬云梯,城墙上的滚石与火油扑向人群,向执安说“没有将,守什么城?”

  “给我撞城门!”闷重的撞木沉沉的击打着霄州城门,向执安站在城下,他身边没有杨立信,没有毛翎,他只有他自己。

  向执安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寂。

  向执安大喝道“为赵郡守!报仇!赵郡守没有死于丹夷之手,是张百龄!”

  “张百龄,我只问你一句,没有任何人知道,赵啟骛不在,你又是如何得知?除非,就是你掳走了赵啟骛!”

  张百龄笑着说“我只需拖着你,便好了。别的那些,我管他做什么?”

  向执安冷眼说“别挣扎了,开门。咱们可以坐下来谈一谈。”

  张百龄还没开口,后门的门已然被华雁攻开。

  “没机会了,张大人。”

  向执安押着枪策着马,直直的往城门冲去,他看见了那城门透出的光,一下,两下,向执安冲向了霄州的城门,姨娘家的卫兵已经杀上了城墙,今日两头夹击,城内突袭,向执安要取张百龄的狗命。

  向执安策马成了城,缓步的走在这城墙上,一枪飞出,直直扎在了张百龄的脑侧。

  “你好天真啊,你真以为我把你放出来溜溜,是真的让你成势吗?你怎么敢的?”向执安扼住了张百龄的脖子,说“狗链?这是么?”

  “赵啟骛,在哪里!”向执安的手渐渐用力,张百龄被按在城墙上掐的喘不过气,张白龄突然疯笑起来说“吾主大业…将成…”

  向执安冷冷的说“怎么睢应边的兵,他刘懿尤还想摸一摸吗?你以为我一直没动,是在等着谁?”

  张百龄颤抖的抬起手指。向执安一把掰断说“若不是你杀了他父亲,我还没有想过要置你于死地的,你只是跟错了主子。”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赵啟骛,在哪里?”张百龄笑着笑着,哑声说“我不告诉你。向,向执安,我要你一生,都…”

  向执安没做停留,一把扼断了他的喉。

  向执安大喝“将士们,往南走!”

  向执安又上马,这会儿日色又开始沉。

  这一次,是刘懿尤。

  毛翎早前在入都的时候,就将棉州常备军与睢应边防军掉了个儿,由裴部看着,郭礼养在神机营的私兵,这会儿都已经跟着裴部去了郃都,试想的再远一些,都马监的私兵都进了郃都,神机营会在郃都城里,剿个干净。

  若你二皇子前去棉睢,只能摸到,向执安的兵。

  二皇子果是带着棉睢线的兵,此刻攻了睢州,入主了。

  向执安一路冲向睢州,二皇子在城楼上摇着扇子,躺着椅子,甚是惬意。

  二皇子悠悠的开口,说“怎来的这般快?赵啟骛可不在这儿,他死雪山顶了。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向执安说“开门!”

  睢州城里开启了厮杀,向执安抱着胸在马上闭目养神,再睁眼,睢州城门已开。

  向执安提着剑,上城楼。

  “赵啟骛,在哪里。”向执安没睡的时间里,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句。

  但是他已然没有了刚开始的愤怒,好像就是去问一个无关的人。

  二皇子看着眼前这一切,笑起来,“哈哈,你被人耍了,我也被人耍了。哈哈哈。”

  向执安说“我觉得张百龄应当不会耍你,但是崔治重嘛,就不好说了。”

  向执安摇晃着手中的信件,说“黎正序,已经都给我了。”

  向执安一脸笑意说,说“忘了告诉你,崔治重,从未想过立你为王。”

  二皇子看着向执安提着剑靠近,他没有太子那般的愤怒,说“说来听听,我也好死个明白。”

  向执安笑眼弯弯说“崔治重没有怜惜你母亲,而且,还是他亲手,将你的母亲,送到棉州来的。”

  二皇子怒目而视,说“不可能!不可能!”

  向执安歪着在城墙站着说“这就奇怪了,我曾经去棉州看过您母亲的墓碑,也听裴部讲过你母亲的事情。是崔治重把你母亲扔进了棉州匪群,而楚流水,一次又一次,去棉州,寻你的母亲。”

  二皇子跪坐在地,说“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啊!二皇子!我在棉州,我比你清楚,当时我去打听您的母亲,你猜怎么着?”

  “她居然是郃都的名妓,被崔治重献给了先帝,然后拿来把控你,你对太子殿下没有恨啊,那怎么办,你们杀不起来啊!为何我能知道呢?自然是彭元了,睢州刺史彭元,您还记得吗?当时我将他压入卫州大牢,他与我说,他能让崔治重重伤的杀招,让我留他一命,你看看,这不就用上了吗?若我没猜错,连你的舅舅,也是崔大人想法子放进下奚的吧?”向执安终于笑起来,他散开了发,咬着发带将错金绑在了手上。

  “若我没记错,四月二十二,你母亲的生辰,那么,就是明日了。”向执安绑好了,就等着…取刘懿尤的狗命了。

  “二皇子,你若是再不告诉我,啟骛在哪里,那我便要把你母亲给刨出来,然后在把你的肚子挖空,让你们母子,生生世世在一起。”

  二皇子笑着笑着,流着泪看着向执安说了一句让向执安听不懂的话“我想做你。”

  二皇子癫狂又悲怆,站在城墙上,说“向执安,赵啟骛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他都不会再回来,我要你与我一样,一生烂在郃都,我要你与我一样,恨透了所有人。从今日开始,你会做我的刀,而我,要做你的鬼,哈哈哈哈哈哈。”

  二皇子摇晃着走着,走着,跌下了城墙。

  向执安有些累,看也没看刘懿尤一眼。他想回应州的小院歇一会儿,这个小院,是赵啟骛喜欢的,他曾在应州,对他许下诺言。

  向执安浑浑噩噩的来到了应州,但是理智使得他依旧传信给姜清今。

  照顾好毛翎的娘。

  向执安趴在马背上,任由着玉阶白露,将他带到了小院,这小院里有一身衣服,是向执安开的第一刀时,赵啟骛送自己的红色稠杉,还配了一张幂蓠。当时花了那个刷尿墙的不少俸禄。

  向执安走进这小院,从未如此认真的好好看一看,摸一摸。

  是杨叔打的百叶窗,景琛的屋里还有粥粥,这厨屋里不让赵啟骛进,聂老在这里种了许多花,当年聂老要种花,自己随口一句的桂花,现下已经高了一大截。司崽曾在这里哭,毛翎曾在这里笑。杨立信在这里看顾了景琛半年。

  毛翎的娘还在应州,这小院,怕是以后也没人会回来了。

  毛翎的娘,应该会喜欢吧?

  向执安浑身瘫软,晕在了院子里。

  但是没有人会心疼了,也没有人能把他抱起,仔细的擦拭。

  没有人了。

  向执安在院里昏睡了很久,还是落雨了他才被惊醒。

  向执安扶着错金站起来,被卓必砍伤的腿隐隐作痛。胸口闷重的一口热血喷出,站不起来,向执安破罐子破摔,躺在了地上。

  向执安躺在雨里,雨水打的他的眼梢痛,这雨太毒了,上次自己这般淋雨,赵啟骛打了一把伞,看顾了他一整夜。

  可是没有了。

  向执安在小院里翻找,有什么吃的,腊肉,好东西,顶饿,向执安一口一口的塞起来。

  塞了半晌开始呕。但是不行,他还有事情要做。又开始硬塞进嘴里。

  向执安呆坐了一会儿,拄着刀,又策上马,他趴在马上,用绳子将自己绑住,他现下还要去郃都,但是他着急,他还没有去找赵啟骛。

  向执安一路被颠着肚子,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玉阶白露身上捆着赵啟骛送他的红衫。

  明日,司崽便要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