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蕉鹿几事>第95章 二拐

  有妙龄女子来请,二人进了雅间。

  赵啟骛说“想玩玩,这这屋里多闷,我想去堂前。”

  女子说“请。”

  大堂的大赌桌上围满了人。

  女子拨开了一个位置,放上一把椅子。向执安在帘后说“玩吧,掌柜的记我账上,回头我差人送银子来。”

  无人吱声,只能听见各位赌鬼的口水吞咽声。

  向执安这般的巨贾,又陪着赵啟骛这个混子来赌,小情人把戏玩到赌坊来,谁都想吃一口肉沫。

  向执安在他们眼里实在太肥。

  进来个书生模样的,用扇子掀开了帘,问到“向载府,鄙人可否坐在这儿?”

  “哦?眼拙了,您是?”向执安歪在椅子上,眼神都没瞟他一眼,净看着外头的赵啟骛了。

  “在下萧慎,在这赌坊管事,听闻向载府与世子大人大驾光临,有何怠慢的,载府多多包容。世子殿下赏脸来这坊里玩,荣幸之至。”

  “萧掌事,坐。”向执安的眼都没划他身上一分。

  “看世子殿下的玩法,世子殿下不擅赌术。”萧慎坐下,玉扇撒开,轻轻的扇风。

  “啟骛贪玩,没来过这,吵着来看看,拗不过,陪着玩玩,我也不会玩这些。不知这赌坊,历来可有什么人,在这一夜翻身啊?”向执安说。

  “自然许多,有的一夜翻身,有的一夜坠地。”萧慎说。

  “哦?那但愿我家骛郎别赌上头,把我家产都败完了才好。”向执安自嘲的笑了一下说“性子太烈,不爱听劝。”

  “向载府的家产,可败不完,将我的赌坊都压上,不如载府九牛一毛。”萧慎说。

  “那都是晟朝的钱,不是我自己个儿的。咱这赌坊,只赌钱吗?”向执安喝了口茶,这会儿才开始审视萧慎。

  萧慎看着年轻,与岳杜康应该一般大小,但是眼见着就是沉稳的多,向执安在脑中捋了一遍萧姓,也没搜索到什么人。

  萧…萧姓。向执安脑有点昏,最近事儿太多,得回去好好捋一捋。

  “只赌钱多没意思。向载府九州之主,来这赌钱,多失身份。赌坊嘛,人,钱,信,运,都可以赌。”

  “人,钱,信我倒是能听个明白。”向执安说“运又何解?”

  “运这东西,有了前三者,不就都成了吗?”萧慎玉扇遮脸,留个眼看着向执安。向执安与萧慎同时笑起来,说“是,是,胡运何须问?上人宠,钱银拥,官运自亨通。”

  听着向执安在笑,赵啟骛回头看了一眼,打量着萧慎,又扭头回去玩骰子。

  萧慎的扇子未放下,说“世子殿下煞气也太重了,就这么瞧了我一眼,我都不敢与载府说话了。”

  向执安正色说“萧掌事,说话便说话,吭气儿跟白莲花似的,怎的,还想我为你主持公道,说上骛郎两句不成?”

  萧慎本是想讨个近乎,却不知向执安的怒点这么低。世子都说赵啟骛看向执安看的跟宝玉似的,今儿一瞧,分明是向执安将这赵啟骛看的跟金珠一样。

  讨了个无趣,说道“萧某的嘴漏风,给载府赔个不是。刚说官运,敢问载府大人,想赌谁的官运呢?是咱们的崔提督,还是楚指挥使,还是唐次辅?”

  “我自己。”向执安说。

  “这赌坊真真有意思,这些个朝廷大元的官运,也可做赌目?”向执安说。

  “这不是郃都乱了么,在这陛下登基之前,都开了一些赌目,是高升还是贬职,闲着发慌的,都能赌上一赌,本来是押状元的把戏,今年春闱不开,开不上状元盘子。”萧慎说。

  “哦?那有没有给在下开个盘子?”向执安问。

  “载府万人敬仰,自是有的。开的呀,是载府,是管法,管人,还是管钱或者管信,亦或,拜阁呢。”萧慎说。

  “那萧掌事压的什么?”向执安身子前倾,双肘置于双膝之上,白皙的手指抚着脖间细窄的璎珞。

  “我既是开盘的,怎又会压呢?只要压的人够多,我便赢了不是么?”萧慎往后靠着,似是放松了许多。

  “我倒是觉得,萧掌事可以压一手管信。”向执安似是坐不住了,因为赵啟骛频频回头望,眼见着眉头一次比一次搓的紧。

  “管信?管信好啊,只不过这郃都,管信的可有两家,不似其他盘面,都是单的。喏,我看着世子殿下倒是频频压和,他既不压庄,也不压闲。但是平局不多,看着跟撒银子似的呢。”萧慎说。

  “客人下场,萧掌事还管客人压的庄闲,我若是主子,便不喜你的待客之道。他愿意压什么,便压什么。拿好你自己的抽头,管他人如何逍遥?一个二拐,我尊你一声掌事,三番四次与我找事?怎的?这赌坊,是不在天子脚下了?”向执安條然拔出蕉鹿,指着萧慎的扇面,说“第一回,你明里暗里说骛郎败家子儿我不与你计较,二回,谁给你的脸你与我卖弄你那些不上台面的茶姑话语?三回,骛郎来这送你银钱,你还真把自己当个角儿?怎的,是看着我向执安进了这坊子,打量还能给谁面子不成?行啊,阴阳也有个头,我倒是看看谁给你壮的狗胆。”

  赵啟骛听见动静拄着错金刀,立在后头,刚刚玩骰子他已然注意到,这些赌鬼也是赌技生疏,虎口都留着茧子,混江湖的都有味,闻一下便知。

  “载府怎还动怒了?”萧慎施施然起来,说“是萧慎没规矩了,给载府与世子殿下赔礼了。”

  “赔礼就这点诚意?”赵啟骛发问。

  萧慎神色未变,说“载府大人当如何?”

  “自是告诉你家主子,我甚是不悦。要么,换了你,要么,我换了他。”向执安将蕉鹿收回。

  楼上有女郎温婉的声音传来,说“载府耐心不错,能与我弟弟攀谈这么大一圈。今日既是来找事的,又何故蒙着布?这赌坊说小了就是个玩乐的地界,说大了也是这郃都有脸的地方。打狗,也需看主人。向载府不分皂白,上来便要换人,奴家也是想知道,载府为何不与我们兄妹个机会,融洽融洽,保不齐……”楼上的女子穿着一身的红衣,素钗饰发,婀娜多姿的往下走。

  是步步生香,也是巧笑倩兮。女郎走到向执安跟前施礼,“奴家萧情,见过向载府。”

  “保不齐如何呢?”向执安将蕉鹿插回鞘中,温声道。

  “保不齐,咱可以一起换了主子。”萧情掀帘进屋,坐下了。

  “哈哈,萧姑娘有意思的紧,你怎就认为,你一个能背弃旧主的,新主便能认你呢?”赵啟骛说“还是说,你与你主子设套,让咱俩往里钻呢?”

  “世子殿下,早闻世子殿下杀伐果决,今日一见,所言不虚。奴家以为,二位一位有兵一位有权,这赌坊,迟早都要进载府的囊袋,但是这赌坊,若是易主了,无人无信,那这买卖,也没法做,奴家想知道,这样的赌坊,又存续着做甚?”

  萧情起身,对着大堂说“大家伙都玩的高兴,弟弟与载府开个玩笑,惊着各位了。继续。”

  回身说“奴家以为,这赌坊再添新主,于我萧家兄妹来说,无非换个地界再开一家。十年换了十五个地界,我们早已习惯。但是对载府大人来说,我们若是作鸟兽散,还是给载府添麻烦的。”

  “哦?”向执安坐下,说“那既然萧姑娘都这般说了,那你可否告知向某,这赌坊姓什么?”

  “郃都脚下,自该姓刘。”萧情动都未动。

  “这可有意思了,我还合计这赌坊姓郭。”向执安抚着璎珞,在赵啟骛看来分外招人。

  “郭公公嘛,也时常来的。赌马赌雀,谁家官人没个找乐子的地儿。”萧情说。

  “既萧姑娘这般搪塞我,我也没什么可问的了。我瞧着这赌坊打手遍布,应是藏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儿。你说姓刘,我偏不信。”向执安说。

  赵啟骛扛着错金,搁在身前,双手交覆,盖于刀柄之上,错金插进地板,赵啟骛昂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萧情,说“戏耍一番,又想打发,你弟弟对我不敬在前,执安给了台阶在后,你若是个识数的,收拾包袱给我滚蛋。在我赵啟骛脸上唱曲儿,你这赌坊妙的很。今日我把话隔这儿,三日内,你要么消失在郃都,跑到地底下去,要么,老老实实等着载府接了这盘子。”

  “奴家都已经说了,愿意侍奉新主,怎的世子殿下就是不信?”萧情两眼直直的盯着赵啟骛,未有惧色。

  “好!既萧姑娘这般说,我便信你一回。何时将这赌坊盘利索了,何时来寻我。”赵啟骛逼近了萧情,厉声说。

  “奴家尽快给世子大人与向载府一个交代。”萧情欠身。

  又掏出一瓶子胭脂味儿的瓶子,说“遮疤的,小物没有其他意思,载府笑纳。”又说“琼莹美玉,白面琛郎,遭罪了。”

  向执安陡然逼近,说“此言何意?”

  萧情说“那日有人来赌,喝醉了酒说他将琛郎…”

  “哦?萧姑娘既在这里等我,不妨直说。”向执安说。

  萧情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划了两道。

  “替景琛谢过萧姑娘了。账目我差人送来。”向执安偏头说了一句,便与赵啟骛出了赌坊。

  “执安,这萧家两姐弟,看着混迹这郃都多年,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做?”赵啟骛问。

  “我估摸着,若是这赌坊真是情报所,是郭礼的,那这坊子应该四下散了,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郃都,现下郭礼自顾不暇,十二监分权在眼前,皇后娘娘倒是无所谓,郭礼怕是着急了。若再被抓住把柄参上一参,到底还是要被溅几滴热油肉疼肉疼的。”

  向执安低着头踢着小石子,接着说“若是是我们崔提督的,他自知道是我们来探个虚实,当无事发生,他也知道,我要这名存实亡的赌坊没有任何用,他抽完了人,于他于我都没好处,还不如就让这赌坊立在这,当个靶子等人来打。他崔治重操持督察院,开个赌坊收收情报,情理之中,恼什么?”

  “那你在赌坊里为何生气?”赵啟骛说“你又没打算真与他们如何。”

  “我不知,我就是感觉那萧慎对你不珍敬。”向执安说“许是故意惹怒我,好让他姐姐来说这番话。”

  “不珍敬又何妨?这有何好生气的?他们看着你在做戏,可我看着执安是真的生气了。”赵啟骛揽着向执安的肩,小声说“小气鬼。”

  向执安说“我从前没能耐护着心爱之人。哪怕是我的长姐,太子殿下对她多有污秽之言,我跪在他跟前,说一句就要挨一鞭子。但是现下,我再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对我珍爱之人,有一丝不敬。”

  向执安依旧低着头说“可能骛郎会觉得我小题大做。”

  “呀!被执安护着的感觉,真是…”赵啟骛揽着向执安,探头去看他的神色,说“真是,美的很。”

  “没个正形。”向执安刮着赵啟骛的鼻子,说“你觉得萧情说的可信么?”

  赵啟骛说“都暴露的差不多了,这只不过是再放一根鸿毛。”

  “萧情既敢那么说,那么伤了景琛的那个人定然死了。但是,她有证据。”

  “有没有证据,他都要付出代价。”向执安说。

  赵啟骛耳朵抖动,说“有人。脚步很轻,似,不少。”

  “真闹人,都累一天了,还来这些。”向执安疲乏了,但是不得不打起精神。

  “神机营的人都在校场,毛翎没日没夜的看着,剩下的便是都马监与督察院骁骑了,执安以为,会是谁呢?”赵啟骛的大刀扛在肩上,说“一会儿你去边上小坐,看世子英雄护美。”

  向执安嗤笑了一下说“那便给骛郎一个机会。”

  来人人数许多,脚步很轻,赵啟骛隐在暗处。就是向执安一身白衣,尤为扎眼。向执安做做样子,往赵啟骛身后藏。

  来人却直接过了他们,往前去。

  “啟骛,去小院,许是景琛他们!”向执安拉着赵啟骛跑,隐在人群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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