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蕉鹿几事>第64章 烽火

  这是向执安第一次直面战场,也是第一次懂得了赵啟骛的恐惧。

  霄州的城楼冒起黑烟,张百龄脸色微变,低声说“走!”一行人押着向执安便往霄州城墙走。

  杨立信见人群涌动,大喊说“把主子抢回来!”

  毛翎见了向执安的身影,拼死甩开缠斗的恶徒,便要策马往向执安处跑。

  “主子!主子!莫慌!”毛翎慌乱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一路拿长□□杀敌将,敌将越来越多,毛翎不能通行。

  杨立信率黑骑也尽力往狼烟台出奔袭,缠斗的人更是如山,刺中了杨立信的马,差点儿让杨立信摔下,毛翎一长刀将杨立信挑起,杨立信顺着刀柄一纵,跃上了毛翎的马。

  毛翎大喊“杨立信!你别挨着我!你去裴统领处!”

  杨立信大喊“别喊了毛翎!你尽管往主子那冲,剩下的交于我!”

  毛翎这才回过神来,压低了身子说“坐好了!”

  一众军士从霄州城内出来,策着马应是来与张百龄回话,张百龄急急迎去,心思全在霄州城楼的黑烟上。

  就在相应的那一刹那,来人一把从黑衣人中掳过了白衣的向执安,一把匕首在相交之间划开向执安身上的皮绳。

  向执安條然跳起,拔出蕉鹿刀,在这高处的狼烟台,一跃而下!

  毛翎已经快马加鞭,此刻想等着接住向执安。杨立信一个飞踢,踩在毛翎肩头,借力让向执安在自己肩头踩了一下释力,轻轻一点,直落停留在交战地。

  交战地烽火狼烟,血肉混杂,黑甲与红兵之中未能分出胜负,一袭白衣的向执安就这么落在了交战地中心。

  “益州的将士们英勇,向执安都见着了。执安无以为报,今日誓守益州,若今日执安战死,各位勿忘,我们剿匪,平乱,诛奸,铲邪!今日,不做无名之辈!”

  向执安跨上战马,软剑在战场起不来功效,向执安下腰捡起一把长枪。他想起了赵啟骛,赵啟骛是在何种心境下写出那样的信?

  “无甚胜算,最差不过战死沙场。

  虽知非将相之才,也愿拼死一搏。

  日后若君想起,不算一文不值之辈。”

  向执安的脑海反复出现赵啟骛的那封信,看的时候只是调笑,但是又觉得那信好似有千金。

  向执安平时连马都跑不好,非得赵啟骛牵着,才能跑上一跑,但是今日的马儿格外听话。

  向执安的大刀划过天际,益州城的将士们见瘦弱的向执安冲在最前,低低的发出怒吼,声响如同要把这天震碎。

  刚救了向执安的人已消失在烽火台。

  毛翎的马跑的比向执安还快,张百龄也不知去了哪里,向执安只看见霄州的城楼被人点了火。刚刚救自己的那人,身上味道与赵啟骛何其相似,但又绝非赵啟骛。

  体型,味道,匕首,霄州。

  赵啟明!

  霄州的兵马撤回了城。

  向执安听见周围安静,毛翎举着枪高喊“守住了!”

  人群中爆发出强烈的喊声。“守住了!”

  向执安一晃神的回头。

  杨叔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城楼上那个摇椅还在摇晃,身穿白色大氅的少年也已经不见。

  周广凌在擦刀,与华雁拥在一起,周围的将士们发出倒彩与嘘声。周广凌说“夫人,我不知道对不对。”华雁拥着他说“将军选的,就是对的。”

  裴部被箭射中了腿,毛翎正扶着裴部进楼。

  “唯有一人不舍,便是吾夫骛郎。”

  向执安默念着,原来那信,是这番含义。向执安抬头望北方瞧。

  “愿你大捷。”向执安转身回了益州城。

  大门在向执安身后沉闷的关上。

  与郃都的战,此刻才算开始。

  ***

  赵啟明不在,赵啟骛在军师力荐下统帅白沙营,白沙需得与丹夷舍力正面相交。

  赵啟骛骑着马,扛着刀,在一片混战中打开了城门,带领白沙营的将士们与卓必鏖战。

  刚在城墙上看到,西南边燃起了烽烟,若没错,执安此刻也在战斗。

  今日的赵啟骛已然有了自己的随刀令,花鞘与边杨押着长戟在赵啟骛的两侧。

  今日的赵啟骛第一次穿上属于自己的统帅战甲,是母亲安置在营内的,是军需官呈上来的战甲。

  赵啟骛眼里满含不屑,上次卓必的挑衅让他看见了自己的不足。单耳卓必笑的一次比一次渗人,若不知的还以为他生出来就是歪嘴勾着嘴角咧到了耳旁。

  赵啟骛上次的烫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只剩下点儿肤色不同。

  卓必盯着赵啟骛的脖子说“花花的,真想咬一口。”

  赵啟骛抬高了下巴,说“狗样的,见不得人脖颈美么?”

  卓必发出笑声,用刀直指着赵啟骛的喉,打马飞速冲了过来。赵啟骛看到丹夷的马匹此时已经带上了重甲,马匹带了重甲虽能防御,但是跑不快。

  赵啟骛卸下自己的马匹后面的甲,哐当的掉在地上,马匹被拉住了缰绳,一把高高前蹄跃起,赵啟骛踩着马头,一跃往卓必身上跳去,卓必没料到赵啟骛会这般,扭转马缰,往后一刺,赵啟骛横刀一挡,铁器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卓必又是一挑,赵啟骛没有着力点,就在空中侧身避了那一戟,赵啟骛用刀啪打到了卓必的战马马头,打在这铁甲上让这马发出不适的嘶鸣,嗡嗡的声音让马儿原地窜,赵啟骛就在此刻坐在了卓必的身后,條然用脚勾起了卓必腰间的刺刀。

  “哦?弯刀?舍力现在都用瓦剌的军械了?”此刻的赵啟骛的弯刀已经架在了卓必的脖子上,卓必的长戟后端已经抵住了赵啟骛的肚子,赵啟骛忍着剧痛,一刀想划过卓必的脖子,卓必却把马儿摔倒在地,二人被战马摔在地上,赵啟骛被卓必死死按在下面,但是赵啟骛的脚已经夹住卓必,卓必的银色耳串发出与这个战场不同的悦耳碰撞,赵啟骛的弯刀还在卓必的颈侧。

  卓必猛然脱离踹向赵啟骛的肚子,赵啟骛一个翻滚,又翻身站起,弯刀横在身前,吐出一口血沫。“世子,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卓必还是挂着那个令人不适的笑脸,赵啟骛挑起长刀,拖动着,慢慢靠近卓必说“三日不见,想我了么?”

  卓必的后援在此刻牵着马绳过来,卓必一窜便坐上马,马绕着赵啟骛,卓必押着枪与赵啟骛在这交战地的中心旋,花鞘就在此刻踏马而来,一发重枪在花鞘的手中如薄箭,如此大的臂力让军中之人都为之感叹,长刀刺入卓必的马蹄畔,激起无限沙尘,震动的土地掩埋了赵啟骛战马本奔来的马踏,赵啟骛灵敏的耳已捕捉到,眼神死死盯着卓必,身体却在战马经过的一瞬翻身上了。

  边杨策着马跑来大喊,“丹夷辎重已被烧毁!”战场上的上梁军士发出沉闷的怒吼,手上的军械都得轻了三成,卓必扭头看辎重的一瞬,赵啟骛拉起马侧的大弓,一箭直指卓必的额心,卓必的单耳轻微细动,一刀想划开赵啟骛的箭,随即赵啟骛连发三箭,被卓必打掉了三箭,边杨从西南方的一箭扰了卓必的专注,那一瞬赵啟骛在马上跳起,大弓震动的弦传到赵啟骛的臂上,这一箭,必中。

  卓必在此刻被射中了左眼眶。赵啟骛有些负气,没到眉心,总不解恨。花鞘在此刻发动了最后一次的进攻。

  卓必的将拉着卓必的马往身后仓促逃窜,卓必被刺中了眼,却未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嚷,他就用剩下的那只眼的余光,死死盯着赵啟骛。

  赵啟骛脑袋往后一偏,露出令人不爽的胜利者的不屑,他从卓必的眼神里只读出四个字“我要你死。”

  赵啟骛扛起刀往白沙营走。大喊道“今晚杀羊!今日杀得最多者,升督!吃羊眼!”

  身后的将士爆发出如天震动的喊声。

  花鞘跟边杨随着世子一同跨过壕沟进了营。

  月色隐匿在乌云之中,骆济山山顶的雪岿然不动。

  赵啟骛看向西南方,烽火台的狼烟已然熄灭。

  “愿你大捷。”赵啟骛心道。

  白沙营的铁制城门在赵啟骛的身后闷声关上,牵制了父亲一生的丹夷,赵啟骛接过了父亲肩上的担,今日只是开始。

  ***

  棋州与莳州的兵马与霄州不同,向执安虽然守住了霄益一线,莳州已经遍布神机营的兵马,海景琛跟向执安早知如此,将神机营驻下奚的人马安置在应睢一线,但是防止两方夹击,在应州的西南方对益州发起夹击。

  若卫州被破,神机营可以在睢棉长驱直入,霄州已败了向执安的一半军力,此战,艰苦无比。

  随时会反水的姜郡守,自顾不暇的赵啟骛,伺机而动的唐堂镜与张百龄一行人。

  向执安在院里直捏着自己的眉心。

  海景琛与杨叔在此刻进屋,向执安换上了令人心安的笑意说“回来了啊。”

  杨叔藏不住事,就算此刻益州万劫难复,也实在隐不住他脸上此刻的僵硬。

  看的向执安发笑,但是海先生就有担当的多,显然作无事发生状。

  海景琛过来坐下说“莳州棋州不日就会发动奇袭,后方睢应线的神机营将士也是惯会烧香的,主子要么一击败退莳州,不然后方的神机营随时都要来烧我们的脚后跟。”

  向执安细细将晟朝图纸看了又看,说“我何尝不知。”

  海景琛说“先生从棋州出,或可能,我可以在此想想法子。”

  向执安说“不可,太危险,胜算没有一成。”

  海景琛说“一成也需得试试,杨叔跟着我,你放心吧,定能将我全须全尾的带回来。棋州若不想与郃都众人一道围攻益州,益州便可得一线生机,也可切断霄州辎重。霄州若出不了兵,无异给郃都重创。后方的都是见人下菜的,霄州若偃旗息鼓,可保后方安宁。”

  向执安说“事若不到死局,我定然不答应。”

  海景琛说“棋州多出文士,也是翰林院的门生宗地,亦是天下文笔所向。我师陆老一生爱国爱民,我亦知此路道阻且长,但是若不再看看我师当年种下的嫩芽,是否结有硕果,景琛也是不甘心的。我师已为参天之树种下从根拔起的希冀,万千文人,如狗似狼之辈定有,但是我更坚信,我所走的道,也是吾师之道。”海景琛顿了顿说“或也可与我进城那刻,发起攻势。”

  向执安掀翻了桌面,说“不可为。”

  海景琛说“我知先生大仇未报,我也不愿成黄土一抔,但若是能为益州换来生路,那又何妨?”

  向执安说“景琛,在我还未想好之前,我希望你闭嘴。杨叔,将景琛锁进屋内。”

  杨叔叩拜说“主子,我觉得海先生所言为上策。杨立信愿誓死守卫海先生。”

  海景琛一笑,看着身边的杨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