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蕉鹿几事>第12章 皇商

  向执安今日换了女装,梳着发髻。一行人倒是像一家子人。爷爷,小两口,带个孩子。

  四人已经到了北方的关口。这个关口本涌进了大量的流民,却因高价也买不到粮,也消散了去。

  向执安怕聂阁老看着难受,绝口不提此事,反而是聂阁老提起了话头。

  聂老说“变法大败,老头首当其冲,但是变或不变,大晟也会到如此境地。”

  接着道“难道没有变法,这些皇商就不会鱼肉百姓了吗?就不会抬高粮价了吗?听闻这益城就是北边皇商罗氏的要地,若我所料不错,这罗绮必然已经遍布了爪牙等我们入瓮。”

  “聂阁老,那我们为何还要来?”杨叔不解。

  “若你向执安所有的只是小钱,那是敌非友,若你向执安有的是大钱,那就亦敌亦友。反正若我是他,交个朋友只对不错。要杀你,何时不能杀,那钱,才是好东西。”聂阁老又抿了一口酒“我不是阁老了,你们随着皇…司崽,叫我一声老师即可。”

  这话刚说完,向执安便拉着司崽跪下了。

  向执安边磕头边说“先生,今日六礼不周,九叩以代,先生大道于行,躬身垂范,布衣向执安与刘懿司必行远自迩,笃行不怠。今日幸得先生不弃,罗山为证,瑶溪同长。”

  话还没说完,自己扣完,又按着司崽叩了个七荤八素。

  聂老赶紧想上前扶起又倒退了一步“诶!你!我…算了算了。”

  向执安一手学生硬拜师,打的聂阁老措手不及。

  向执安知道,自己终会回去。

  下奚兵败案,向家灭家门,上梁去质子,长姐留司崽,父亲送先生,母亲藏巨款。

  每一件,都像早就谋划好的一般。

  向执安不是没有寄希望于天家过,等来的却是杀手。

  棋州的第一夜,就有鬼影在他们的客栈外晃荡,若不是聂老机警,早早让向执安白日里的就去客栈晃了晃,然后翻窗逃出去了一处农宅,怕现在早已经身首异处。

  那客栈遭了血屠,向执安住的那屋子还被放了火。

  聂阁老在看见司崽的第一眼,就知向家的计划,太明显了。

  聂老回想起自己在晟朝入仕的二十八载,最开始那会儿陛下还小,聂阁老也还不是聂阁老,他就是翰林院的的一个侍讲学士,一路从七品走到三品,历尽千辛万苦,走到陛下的面前,面圣的时候,他也不过而立。

  陛下当时勤政爱民,广邀天下英才,虽然软弱些,但是到底还算个好皇上。

  都说天子威严,伴君如伴虎,但是聂阁老不觉得,天家无甚主见,只驳过聂老二次。一次驳了聂阁老的那次还是上梁需留质子在郃都;另一次便是国子祭酒。

  再后来朝廷波云诡谲,各方势力明争暗斗,聂老无兵无权,内阁名存实亡,最终皇上让郭礼代管政事。

  落幕,宦官与国师拔的了头筹。

  聂老有一肚子气。晟朝不该如此。

  太子奸同鬼蜮,行若护鼠,二皇子豺狐之心,口蜜腹剑。都不是好选择。

  面前的刘懿司,若他心怀天下,纯良厚正,便是大晟最后的机会。他本就是正统,身上流的也是刘家血,如何不能夺嫡?

  太子太傅又如何?我聂远案最不怕的就是君王!君王算什么,名声算什么,要的是这天下寒士,具有欢颜之日。

  四个明明身上连十两银子都没有的人,已经在各谋大业了。

  刚说完大业,就得看着钱袋下菜了。

  还没到霄州。得省着点花。

  四人三菜。

  四人刚落下筷子,一顶金碧辉煌的轿撵已经后一脚就落在了门口。

  “来了。”聂老头也不抬。

  “那你们上楼去吧。”向执安已换回了平日的白衣,正坐在这小肆最中间。

  轿上人迟迟不下。却差下人送了一盘子葡萄。

  葡萄在这益州算的上稀罕玩意儿,越往北越稀罕。向执安尝了一颗,便让小二送去给司崽吃,司崽得个把月没尝过葡萄了。

  向执安作揖谢了轿中人。

  只送个葡萄?

  向执安望着远去的轿撵,百思不得其解。

  罗绮得来交个朋友,这是厉海宁要的人,虽厉海宁没有明说,但是大多与钱相关。罗绮虽为皇商,但是总受朝廷掣肘,尤其是这厉海宁,把他当条狗一样。

  “没了老子,谁给你送钱。”罗绮恨恨道。

  罗绮得搞清楚他的钱在哪。

  不过他最烦这种文绉绉的人,说起话来跟打哑谜一样,绕来绕去,好生无趣,晾上一晾,没什么不好。

  罗琦本带礼物表表心意,礼多人不怪,备了几个玉件,但是临了出门罗绮一个都没拿,抄起桌上只吃了一颗的那串葡萄就出了门。

  人也见了,礼也送了,别的就再说吧。

  罗琦掀帘往外看,看到向执安的脸。

  “停!停!!”

  “……”

  他长得这么好看?

  罗琦男女通吃,骄奢淫逸。但是人家就是通商贾之术,又是个八面圆通,搭上了政商的快船,自是畅通无阻,从小小的倒卖粮食的生意做到了现在盘踞整个北方的皇商,但是没点儿德行做底子,自是在这益州做惯了草匪行径的。

  “是罗某无礼了,向公子。”

  掀了帘又折回来,为何?向执安后退了一步,又客客气气作揖。

  罗琦一把抓住向执安的袖子,向执安爱干净,被这肥手一抓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但是人在屋檐下,也只能由着他了。

  “设宴!去千春楼!”罗绮大喊。

  向执安跟着罗琦上了雅间,来来往往的女郎开始布菜。

  向执安刚吃过,并吃不下太多,但是这罗绮,是肯定需要交个朋友的。若能结交皇商,那商路借用,当然是方便许多。向执安的钱,自得为这早做打算。

  “向公子来我这益州,我可得好好招待。”

  倒酒的时候那肥腻的脸贴着自己,让向执安很是不快。

  “向公子,我知你手上有银钱,来这北方也就是求个安逸的前程,钱嘛,我也不缺的,我缺个美人。”

  向执安还没开口,罗琦又接着说“郃都有何事,谁人做皇帝,跟我们都没关系,现在嘛,朝廷打完老百姓的主意,又开始打商人的主意,你这般白丁,又携着这般巨款,得早早找个庇护才是。不然明日益州街头多一具尸身,无家之人,可没人在乎啊!”

  说着肥腻的手已经摸到了向执安的肩。向执安转头看了一眼,说“罗公子,我这个样貌,又身携巨款,想找个庇护,也不需找您这样的。”

  “哈哈哈,是,可若你真这么想,现在怎会出现在我的雅间?”

  “交朋友。”向执安掸了掸肩。

  “交朋友?我罗绮可不缺朋友呀!”

  罗琦整个人从后面将向执安环住,向执安起身,慢条斯理的将猪爪往下放。“罗公子,交朋友,你这般样貌的,我也不需要。”

  这已经是向执安第二次说他丑了。

  “给脸不要。”罗绮掐住向执安的脖子,将他慢慢抬离地面,向执安的脚慌乱的打碎桌上的酒壶。

  “你那些钱,等你进了私狱,想不吐出来都难。你真以为我要这么上杆子需要跟你交朋友?一个罪臣之子,死又何惜?”罗绮手上的力道又了一分。

  酒楼寂了须臾,又恢复了原来的热闹。

  谁不知道那是罗绮的雅间。

  就像他说的一样,益州多一具白骨也无人问津。

  向执安被掐的难受,一字一顿的往外说“我若,死了,钱,你一分拿不到,而且,上梁郡会马踏,益州。”

  罗绮愣神,前几日厉海宁才传书,点明要此子,想那上梁十几年都没反,今年公主入都被软禁这么多日,竟然还平安出都,且这向执安就是往北走,很难不说他们没勾连。

  罗绮的手一松,又将向执安扶回座上。

  “冒昧了这不是?给向公子赔个礼。交朋友嘛,好说好说,我罗绮别的没有,就是对朋友忠义。”

  “呸。”向执安心道。

  也没办法了,向执安也不知钱在哪里,钱有多少,自己又不是官身,想借势,借不了郃都的势,只能借赵啟骛的势。

  但是说谎总会被拆穿,从小向执安便是这般。

  踢门进来的,正是赵啟骛。

  ***

  赵啟骛被崔治重藏于督察院,这事儿没有人知道,厉海宁的密信被督察院截获一封,信中所说,便是严查向执安动向,但是没找到那钱之前,向执安,不能死。

  崔治重当然不可能让厉海宁得这钱财,这个厉海宁,确是忠臣,但是这笔银子送给天家,除了国师与宦官能锦上添花之外,看不到任何作用,顺水推舟,让向家子自己把这钱拿出来,送给上梁。

  上梁得了财,不反,神机营跟十二监,自然要忌惮。公主刘怀瑜又是个明白事儿的,断不会让晟朝就这般颓着。

  若反了,那上梁子也是刘家血。

  督查院,只不过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帮赵啟骛一把,谁能言明日自己又岂非今日赵啟骛呢?

  赵啟骛需要什么?他需要现在就能让上梁直接为天家忌惮。

  赵啟骛在这会儿在干什么?他找了上梁驻郃都的“万禄阁”的掌柜打听向燕的尸骨。

  赵啟骛趁着夜色,带着两三人,来到了城外的罪人坑,新裹的草席寥寥无几,毕竟向府被屠之时,就剩两个活口。

  赵啟骛也没什么时间打棺材,草草的就将两具尸身藏在一起,离得城外稍远了些,但是白日路过的时候看着风景不错。

  不敢立碑,只能写下慈父爱母之墓。

  写完自己都笑了,都搞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可是隐约觉得应该这么做。

  赵啟骛趁着夜色,带着两三人,来到了城外的罪人坑,新裹的草席寥寥无几,毕竟向府被屠之时,就剩两个活口。

  赵啟骛也没打好棺材,就这么简单的葬在城外。

  赵啟骛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只是想着,若是再遇向执安,怎么着都得让他给自己磕两个头。

  崔治重写了一幅字,很是难看,还差人给他表起来送去给楚流水。

  赵啟骛这样的混迹于北方的小混子,最适合坐这差事,尤其这两人在郃都见了也不止一面,崔治重摸着自己的小胡子,觉着这事儿有玩法。

  郃都内的崔治重与神机营的楚流水晚间还在手谈。

  楚流水说“承让了。”

  墙上挂着的字儿,

  “吾道谅如斯。”正是崔治重送的。

  ***

  赵啟骛这一脚可是给罗绮踢蒙了。

  郃都的人只在赵啟骛周岁之时见过,对这个孩子还真没什么印象,且公主刘怀瑜定不会带赵啟骛进都,这都是共识。

  但罗绮就不一样了,他是皇商,到处买卖,流连于各州府,还为上梁供过一些粗陋的东西。

  “什么风,把我们世子吹来了。快坐。”罗绮也想借此打探一下向执安的虚实,这厮若敢骑猪扮虎,用不着自己出手,这赵啟骛本就比自己混账的多,罪臣之子,杀了埋了,或者藏起来了,谁知道呢?

  若是上梁世子杀了向执安,自己正好顺水推舟。

  “世子今日前来……”

  赵啟骛已有好几日未见向执安了,他架着腿,睥睨着向执安,向执安被他看的发毛,刚刚那话,怕是要被戳穿了。

  上梁郡夫人已然平安出都,世人都知向执安一个罪臣之子携财,谁偏袒了向执安,谁就是这众矢之的。

  “我来看他。”赵啟骛说。

  向执安浑身一震,转过头去看赵啟骛。

  “我瞧着,你刚刚掐他了是不是?”赵啟骛阴沉着脸看着罗绮。

  “闹着玩嘛,向公子都不介意。若实在不行,向公子也掐我一番就是了。”罗绮还真不信赵啟骛会与他翻脸。生意还是要做,你上梁还不是要走我罗家的商道?

  “他没力气,我来吧。”话还没说完赵啟骛一个起身,杀气腾腾的脸陡然离罗绮只有一指。

  拉大弓的手,就这样掐在了罗琦的脖颈上,幸好赵啟骛的手大,换了向执安,还真掐不住这么粗的脖颈。

  “他刚刚说了,若是他死了,我上梁的马会踩在你罗氏的脸上。”赵啟骛没有任何发狠的感觉,只是声音很低。

  向执安往前拉了一下赵啟骛的袖子,眼神示意他好了。

  “冒昧了这不是?给罗公子赔个礼。交朋友嘛,我赵啟骛别的没有,就是对朋友忠义。”赵啟骛放开罗琦,还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向执安震惊。赵啟骛将罗绮吐出来的浓痰,原样塞回了罗琦的嘴里。

  另外,有兵真好。

  刚刚被罗琦掐了脖子,白色的脖颈还泛着红。向执安不好意思的摸着脖子。

  “疼吗?”赵啟骛弯腰对着向执安问道。

  自己从十岁就被太子打到去年,早就很能忍痛,这点儿伤属实不算什么。但是鬼使神差般,向执安说“痛的。”

  赵啟骛揽着向执安的肩膀出了这千春楼。

  期间向执安一直在拿帕子擦脖子,擦手,换了一块又块。

  向执安嫌脏。赵啟骛看出来了。

  “去我屋里洗个澡。”赵啟骛与向执安并肩走在这街上。

  “你怎么会在益州?”其实向执安也猜到了些许,因为钱。但是因为钱也是好的,起码赵啟骛,在现在这个时局里面,是向执安最佳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