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蕉鹿几事>第9章 饿狼

  龙抬头的日子,郃都城里热闹纷呈。

  临着向执安找银的最后的日子也没多久了。

  向执安这段时间在神机营有饭吃,气色着实好了不少,这样的日子向执安本不愿意出来凑热闹,外头的九州二郡现下民不聊生,从郃都外头围着的流民都能看出来,但是这也不耽误郃都城里头的繁荣。

  太子殿下这几日去棋州请陆老重返内阁却迟迟不归,向执安估摸着赵啟骛也会因为这事儿坐立不安。

  “小公子!你可不能摘那灯!摘了那灯,晚上就得住在妈妈这了。要不你掀开让妈妈看看,你毛长齐了没?”一个上了年纪又涂了厚厚脂粉的女人,朝着一个摘灯的少年打趣。

  扇子上绣了个极大的艳俗的牡丹,配着这个妈妈的金簪,眼角笑起的皱纹,都能夹住飞虫的腿,却又不合时宜的露出晃荡的水豆腐。

  “哦?这是小娘子的灯?那倒是在下无礼了,不过裤子我就不掀了,怕你们家的小娘子看完了我不摘灯也非要留我过夜。”

  众人哄堂大笑,向执安只觉得少年真是浪荡,自己在郃都从未见过这样的。若是自己说了这番话,怕是母亲都要自己在祠堂跪到三更。

  “哟哟哟,小麻雀好大的口气,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界。”妈妈又去打点来客。

  凑近一看,那摘灯的少年竟是赵啟骛。

  向执安扶额苦笑,自己竟然敢妄想这小子能因陆老不肯归朝而食不下咽。

  向执安转身往神机营走,却觉得身后有目光烫上。向执安怔了怔,又奇怪赵啟骛不该在此摘灯,等向执安再用目光巡视一圈,却见了不少人的眼神飘忽。

  所有人的目光都应当看着赵啟骛,那便是抬着头的,但是些许壮汉的眼却平视着周围,若是上梁的人,不该围成这般,好似崽等着赵啟骛下来便要动了手。

  向执安与赵啟骛目光相接,向执安扭头扯了匹马,骑上便往台前冲。马儿被向执安一鞭子打下,受了惊在长宁街上疯跑,街上人头攒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赵啟骛趁着着空子轻声飞跑。

  向执安策着马往街外跑,人群中有壮汉消匿在街角。向执安下了马,也往无人的弄子处躲避,跟在那些壮汉后头。

  向执安轻手轻脚,却一下被人捂住嘴往屋里拖。

  味道很是熟悉,跟那帕子一般,是赵啟骛。

  向执安没有挣扎,随着他进了屋。

  向执安的身后却是不知道从何处围出来的大量的军士,穿梭在这大街小巷之中。

  “来杀你的?”二人同时开口。

  “来杀我的被你引走了。”赵啟骛说着,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向执安倒了一杯。

  “来杀我的被你躲了。”向执安夜喝了一口。

  “不应该呢。这郃都城若是想杀我,那必是知道了我的身份,那广而告之就行,何必这般多绕弯子。”赵啟骛敲击着桌面,这屋里没有灯,二人就在黑暗里。

  “来杀我的更不应该了,在这郃都要杀我便是知道脏银所在,想杀我灭口,万一不慎,捉了出来,岂不是自找麻烦。”向执安说道。

  二人躲在这黑暗里,外头的巡查声震天,“我先走?”赵啟骛问道。

  “等等,不知外人是何身份,而且刚刚你摘灯之时,我看了那些行伍,拇指指节都有厚茧,是常常练远射,如果是步兵,神机营的我大多都能打上一眼,这些人,我却通通面生。”

  “你这意思,这不是神机营的兵?”赵啟骛接话。“他们下肢粗壮,脚步轻盈,未带任何膝内向外,恐怕不是骑兵。督察院入册的都是骑兵,这也不是督察院的兵。”

  “这么说来……”

  二人的答案显而易见。

  郃都有私兵。

  不知是谁的兵,也不知有几拨人。

  赵啟骛与向执安在这小小的黑屋子里,外头的火把与人声就没停过。二人都拿着剑,每次窗外的火把跳动,都会衬得向执安的眼睛发亮。

  “你,恨我吗?”赵啟骛问道。

  “恨什么?”向执安一脸不解。

  赵啟骛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意思是向执安脖颈上的伤,与将他送入郃都之事。

  “我该恨么?”向执安的眼神一直飘在窗外,说“可能世子认为,像我这样的人都该去死了,要不是身上流着向燕的血,又是向燕的独子,生来就该知道向燕的银在哪,我都不知该死了多少次。”

  “但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世子殿下。”

  “向燕的军械使得下奚大败,三万军士死于瓦剌弯刀之下,就算向燕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但还是造成了这般的苦果!”赵啟骛越说越没底气。

  “所以,我没恨你。”向执安没有任何情绪,说“我不知此事全貌,单凭现下来看已然不简单,公主因此事入都,或不该世子问我恨不恨,我亦该问世子恨不恨。”

  “你我本应是这世上最仇恨对方的人,今日却蜷在这小屋互相说了认识以来第一句真心话。”向执安的半脸沾着月光,偏头看着赵啟骛的眼眸。

  赵啟骛脸上带着些苦涩,说“兵败之事使得郃都爪牙伸进下奚,现下迷雾散去,你我都是这瓮中之鳖。”

  “这仅仅是开始,公主久久不归上梁,春后丹夷若攻打上梁边线,再败,那神机营依样画葫芦,被弄权的便是你爹了。”向执安轻声说。

  “你的脖颈,还疼吗?”赵啟骛问道。

  “不碰便不疼。那狗链子拴得我脱了皮。”向执安说,“世子殿下,不会在这里心疼一个大男人的脖颈吧?”

  “不瞒您说,确实有点儿这意思。”赵啟骛收起刚刚的苦笑,这会儿的不正经又挂在了脸上。

  “世子莫与我开这种玩笑,从小到大,执安因为美貌受了不少罪,基本都是男人来的,执安见了男人这种眼神都发怵。”向执安说着。

  “什么眼神?”赵啟骛靠近一寸,外头火把的光将二人的影子印在对面白墙又匆匆离去。

  “你现在这种眼神。”向执安直视着他。

  “我现在什么眼神?”赵啟骛架着一条腿,又往向执安处逼问。

  “饿狼一般,发着绿光。”向执安直视着他,说“我听闻世子殿下混迹声色,与督察院的同僚夜夜笙歌,怎么,郃都的美娇娘已经不够世子殿下耍的了?现在主意都打我头上了,怎么,是知道太子殿下与郭礼都没得手,想玩一把大的?可惜了,虽我也无心风月,但是世子殿下这样的同盟还是勿要沾了不该沾的关系才好。”

  向执安推开赵啟骛,赵啟骛抱着剑站起来,说“世子没试过,猎猎奇,郃都多人都说的妖精,到底是什么滋味,我还以为执安也是个能玩的,不想竟是个小古板。”

  “我这破烂身子,倒也不劳世子殿下这般垂涎。没个什么好看,一鸟二蛋,世子殿下也有的。”向执安也起身,外头已然归于平静。

  赵啟骛收起了他的不恭,说道“这私兵之事,你谨慎些,别等真能出都了,你都已经死了。”

  “世子殿下费心了。我尽力吧。”向执安说“不过世子殿下也不必如此关心,你说破天了我不出都我也不会告诉你银钱在哪里,世子殿下还是将心都收起来才好。”

  赵啟骛收起不恭冷漠的看着向执安说“收着心呢。让你误会了。”

  赵啟骛一脚踢开门,大步流星的除了出去。

  “这人又犯什么混。”向执安被这踢门声吓了一跳。

  ***

  祭祖节到了,对皇帝来说,不铺张不浪费,就是对不住老祖宗。

  这是个大日子,皇家的都得上皇陵祈福,赵啟骛懒散的耷拉着脸,扛着一把刀在皇陵外驻守。

  皇陵气派巍峨,长长的祭祖队伍沿着山脉得有五里。

  皇上搀扶着皇后,后面跟随着怀瑜公主。再后面是太子殿下与二殿下。

  两人许久未见,二皇子倒是耸着肩歪了一下太子。

  “皇兄,还记恨我呢?”

  太子不想理他。

  刘怀瑜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主人家站定,国师开坛祷祝,神神鬼鬼的喊了百十来声,配着礼乐的响起,一片庄重肃静。

  祝祷之后文武大臣都要与皇家共进斋饭。

  现在看起来一派祥和。皇后为皇上布菜,少去伺候的人,更显得虔诚些。

  刘怀瑜拨弄着菜蔬,也无没什么口欲。

  “怀瑜啊,在想什么。”陛下开口。

  刘怀瑜道“想家。看皇兄皇嫂与太子殿下其乐融融,怀瑜也想家中那两老的小的。”

  好了,把天聊死了。没有一个人回话。

  半晌,有磕头声从后面传来。

  是二皇子。

  “姑姑来郃都已三月有余,啟骛若年纪小,三个月都足以长高一大截。姑姑想家,儿臣以为,无可厚非。”

  这你让皇上说什么呢?

  太子跟皇后恶狠狠的盯着二皇子。

  二皇子又道“儿臣以为,姑姑该回上梁了。现下祭祖一过,天气回暖,丹夷又该兵压上梁边防,上梁郡守带兵拿命护我晟朝,其忠心日月可鉴,晟朝与上梁同气连枝。”

  “儿臣以为不妥。”太子打断了二皇子的话。“向执安现在下落不明,赵啟骛又与向执安狼狈为奸,现下如毒泷恶雾。所以姑姑,需得在郃都,待事情清楚,再归家。”太子现在就是掐着刘怀瑜让上梁保他顺位。

  “但是儿臣以为,那些都是坊间流言,若有人说我晟朝大兵压境还有困了大夫人的恶言,恐伤边军军心。”

  “所以儿臣以为,每年让姑姑三月来郃都小住。我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若姑姑不来,儿臣便自刎在皇城上。”

  二皇子一口气说完没给太子留任余地。

  “可…”太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总不能说,你死不死的,与我何干。

  小小的家宴,刘怀瑜看了一出好戏。

  二皇子现在是押宝在刘怀瑜身上,但是刘怀瑜可没有允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