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刀剑声、喊打声, 客栈普通老百姓的尖叫声,乱成一团,李乐童在这片嘈杂中静默等候了一刻钟, 方想起褚寒。
他起身绕过屏风去看,才看见浴房中的烛火熄灭了。
李乐童心口跳了一下, 忙推门进去。
怎么浴房的烛火也熄灭了?
他交代了要留两根蜡烛在浴房的,就是怕褚寒吓到。
推开门, 也不见褚寒。
李乐童在黑暗中寻找褚寒, “梓童?”
唤了几声, 也没人应,李乐童慌了,难道被抓走了?
怎么会?他在外面坐着, 那人不抓他,偏抓了褚寒?
“梓童?能听到吗?”李乐童的声音越来越急,他的手扶在浴桶边缘,摸到已经凉了的水, “褚寒?!”
就在李乐童慌得要喊人进来时, 一个滚烫精|壮的躯体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速度之快, 李乐童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李乐童面色瞬间凝重, 是武功在他之上的高手。
谁?
褚寒睁着迷离的灰眸, 本能抱住夫君的腰,在那修长的脖颈上又亲又咬, “夫君……”
李乐童听到熟悉的声音, 身体放松了下来, 悬在半空的心也稳稳落地了,他拉住褚寒的手, “你去哪里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很担心你。”
不擅表达情感的清正帝真的吓到了,第一次脱口而出关心的话。
如果是在平时,褚寒清醒的状态下,听到这句话,定会露出幸福又得意的小表情,但此时,他浑身热得没了理智,只想贴着点什么冰凉的东西。
而恰好,李乐童的身体,就是常年体温较低,冰冰凉凉的,贴着很是舒适。
褚寒用力吞咽喉咙,听不见李乐童说了什么,近乎贪|婪地咬着嘴边的颈肉。
李乐童察觉到了不对,“褚寒?”
正常的褚寒不是这样的。
他想要推开褚寒,但双手刚放在褚寒的腰侧,就被烫得瑟缩了一下。
好烫。
而且全是汗水。
就像一把冷刀,被浇上了熔浆。
李乐童在深宫多年,类似的手段见过了不知多少,在摸到褚寒紧绷的腰腹后,他立时就明白了。
可究竟是哪里的情|药?
又是谁给褚寒下的?
不等李乐童深思,褚寒就一口亲在了他的唇上,疯狂汲取他的水分。
李乐童吃疼,“褚寒……”
褚寒只知道难受极了,禁锢着李乐童腰身的手跟两只铁钳子一样,一推就把李乐童推进了身后的浴桶中。
紧接着他也跳进去,在水里毫无章法地撕扯李乐童的衣服,“热,我好热……”
李乐童措不及防被推入水中,浑身衣服都湿透了,呼吸艰难,不仅担心褚寒的状态,他自己内心深处还升起了一丝恐惧和慌乱。
褚寒这样,他该怎么办?
不,他不行。
他的身体是异样的……
李乐童死死拽着衣襟,却根本没用,褚寒直接把腰带都扯开了,露出里面浸湿后依然柔软的中衣。
外面刀剑的声音还在继续。
门外有八个影卫守着,确保没有任何人能接近皇上皇后娘娘这间房间。
可就在这么紧要的关头,身中情|药的褚寒将李乐童压在水里。
极尽放肆。
褚寒手上太没分寸,李乐童疼的眼角泛起了红。
他从前就知道褚寒力气奇大,可他从未如此切身地体会到过。他一边怕褚寒没轻没重伤到了自己,一边又要阻挡着褚寒的动作。
可其实无论哪一个,他都没护住。
他连挣开褚寒的手都做不到。
“住手。”李乐童的声音有些颤抖。
清冷淡漠的帝王,不再端庄冷静,他被揉碎了在水中,开始难以自持地害怕。
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褚寒会撕破他的中衣的。
绝对不行。
褚寒真的纯|情,即便到了这时候,他也解不开夫君的衣服,一双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熬得通红,还氤氲起了水汽。
他真的好难受啊。
他好想要夫君。
李乐童在黑暗中已许久,早已能视物,他清楚地看见褚寒抽了抽鼻子,流出了一道泪痕。
李乐童咬紧唇,狠心挣开褚寒的手,扬声,“来人!”
褚寒现在需要的不是他,是郎中,是……能解他情|药的人。
在外惊心胆颤等了很久的影卫听到皇上的呼喊,忙进了去,“大人。”
李乐童努力挡着褚寒的手,艰涩道:“带夫人下去。”
影卫垂着眼,动作飞快地把褚寒从浴桶里抱出来,有些吃力地往外抱,抱了几步,褚寒一拳打到他脸上,影卫的鼻梁瞬间流血了。
影卫不敢小瞧皇后,赶紧把所有的力气都用上了,这才成功把皇后带走。
褚寒像个孩童一样,带着哭腔小声喊道:“夫君……夫君,我好难受,我热……夫君……”
李乐童不敢看他一眼,垂目,掩下眼中的情绪,从浴桶中站了起来。
他的衣服湿透了,还乱糟糟的,看起来没有一点帝王形象。
但他此时注意不到这些。
他尽力忽略褚寒那可怜又委屈的声音,脚步有些不稳的走出浴房,“让常公公过来。”
在他身后,溅出了大半水的浴桶中,安静地漂浮着一只白色绣金短靴,还有一只皱巴巴的白袜。
一盏茶后,客栈恢复了光亮,黄才复脸上挂着伤,把魏禄沨的几个手下全五花大绑丢到柴房里,听候皇帝发落,至于魏禄沨。
黄才复刚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完成皇上的命令。
他又一次让魏禄沨跑了,不仅跑了,还带着他身边的心腹一起跑了。
但那个心腹活不久,他肚子上挨了他一刀,跑不了两里路就要死。
至于魏禄沨,他看着手里的胳膊。
只留下了一条胳膊。
不过,一条胳膊,加上黄才复亲手在打斗过程中扯了魏禄沨的面具,认出了魏禄沨,也算有点收获吧。
希望皇上能惩罚他们轻些。
正当黄才复发愁时,听见二楼急匆匆的脚步声,抬起头。
下来的是影二,压低声音,“大人有令。”
黄才复立刻丢了胳膊,附耳过去。
影二:“即刻带回来了一个干净清白的女子。”
黄才复眼神奇怪,影二却不能多做解释,催促,“快去,晚了我们都要掉脑袋。”
皇后娘娘中的情|毒,没有解药,只能找人纾解。
可令所有人都震惊和不解的是,皇上不愿帮娘娘,他命他们找个女子过来。
影二从听到命令那一刻,就很憋闷,心里沉甸甸的。
他不懂。
皇上待娘娘分明那么好,为什么在这事上,皇上竟宁愿找个女子,自己给自己戴顶绿帽子,也不肯帮娘娘。
憋闷的,何止他一个。
常公公都快闷晕过去了,他也是这时才知道,皇上皇后上一次,没圆房!
他急得没了尊卑的分寸,苦口婆心地劝着皇上,“您这是做什么啊,皇上!”
“老奴看得清清楚楚,您喜爱娘娘,为何在这事上犯了倔呢?”
褚寒被绑着手脚躺在床上,口中发出难受的痛呼。
李乐童身上的衣服已换了套干的,但一头长发仍然半湿,背对着褚寒的方向,脊背挺直,一如既往的沉静冷淡。
常公公快落泪了,听着皇后的痛呼,他心里不好受,“您听听,娘娘在叫您呢……皇上,您去看一眼吧。”
李乐童还是那句话,“等黄才复带人来。”
常公公:“皇上!”
常公公为了他们两个,口不择言道:“皇上,您日后会后悔的。”
摇曳的烛火下,李乐童的侧颜俊美得宛如精雕细刻的暖玉。
“……”
常公公关心则乱,没有注意到,李乐童挺直的脊背,在烛火下,细密地颤抖着。
“退下吧,待人来了,领进去就是。”
常公公知道皇上心意已决,他劝不动了。抹着老泪退下了。
门房轻轻的咯吱声,似唤醒了李乐童的睫毛,他终于轻轻眨了下眼睛。
他何尝不知,他会后悔。
可他跟褚寒做了那些事后,他该怎么跟褚寒解释,他与他截然不同的身体,他又该怎么解释,为何是他雌|伏。
褚寒只是得了疯病,并不是傻子。
他会好奇地问他。
局时,他该如何回答?
褚寒一直把他放在夫君的位置上,向他撒娇,黏着他,信赖、依靠着他,若他发现他不是“夫君”后呢?
褚寒会怎么看他?
李乐童紧握的拳已经没了知觉,似乎有黏稠的血液流出,他一点也不在乎。
屏风后,褚寒的动静丝丝入耳,李乐童浑身冰冷,那张漂亮的淡粉色唇也毫无血色。
不知过了多久,黄才复带着人来了。
李乐童抬起眼,他又想仔细看看那女子,以免为褚寒挑选得不够好,又不愿看。
少顷,静谧无声的厢房内,李乐童强迫自己看完了女子的面貌和身段,点头,“送进去。”
然后他起身,回避。
门外,常公公一双老眼都哭肿了,他既哀,又怨。
皇上和皇后,他全都心疼。
造的什么孽啊。
黄才复送完人,也出来了,他跟影二肩并肩站得远远的,不敢打扰皇上。
房间内,女子温婉的声音响起,“大人,小女来伺候您。”
李乐童松了些的拳头瞬时握得更紧。
他想到褚寒看着他时总是笑盈盈,发着光的眼睛,想到他一声又一声的夫君,想到他为自己难过,剪了君后的花……
想到许多许多。
李乐童不知道,自己的听力什么时候也这么好了,他能听见,女子散下头发,将发簪放在桌面上的声音。
常公公跪了下来,哽咽,“皇上……”
“您进去吧。”
“娘娘爱您,您不能这么糟|践娘娘的心意啊,皇上!”
“那不算什么的,皇上,您的心病,该解开了!”
李乐童恍然间,仿佛回到了那个下午,他刚看完影卫递上来的有关监视皇后的日记,突然有人来报,说褚寒跳湖了。
那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为一个人失态,等他赶到,就看见——
层层叠叠,一大片一大片的荷叶下,褚寒钻了出来,怀里揣着一朵小小的荷花,那双他初见时不喜的灰眸,露出最明亮,最澄澈的色彩,冲他一笑,“夫君。”
他亲吻他的手背,说:“赠夫君莲花一朵,附我万千情意。”
……
……
李乐童猛地转身,扑向房门。
他无法接受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对他的爱意。
更无法接受,褚寒对他失望。
常公公说得对,他怎么能因为他异样的身体,就去糟|践褚寒的爱。
双|性子,数十万男婴中,才会出现一个的畸形孩童,被视为上天|降下的不祥,多数双|性子,在出生的那一刻,就会被娘亲掐死,狠不下心的,也会丢弃在路边,任其自生自灭。侥幸活下来,也多沦为红尘里的万物……
那又如何,便是褚寒清醒后,厌恶他的身体,害怕他的异样,他也不要在此刻后退!
同一时刻,房间里,褚寒的嘶吼声响起,“滚!别碰我!”
吼声落下,变为了低低地啜泣,“呜呜呜呜,我只要我夫君,你滚啊!夫君呜呜呜呜,你在哪里。”
李乐童的眼中有了笑意,在看见那名脱了外衫的女子时,冷下来,“出去。”
女子诚惶诚恐,捡起衣服跑了出去。
常公公脸上还挂着泪,又哭又笑地让下人制住女子,先送到楼下。
随后想起什么,赶忙挤在皇上还没关门前,把怀中的两个小瓷瓶递了过去,“皇上!您忘了东西。”
李乐童:“……”
李乐童脖颈都攀上了红,接过瓷瓶,在关上门前的最后一秒,冷声道:“全都下去。”
常公公破涕为笑,殷切地像个老鸨,一迭声,“您放心您放心,整个客栈如今除了我们的人,没有外人了!方才打斗激烈,都跑光啦,您慢——”
“嘭”!
门被用力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