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 裴言枫那头也没动静,于是仿若只过须臾,时间就晃到了年底。

  舒清晚买了些年货, 叫上连衣, 准备给张嬷嬷送去, 顺便去余洋庄的糕点铺子,听听蒙面首领这段时间的调查。

  去听蒙面首领的调查结果, 连衣倒是没什么意见,但说去见张嬷嬷,连衣就有些不情愿。

  倒不是张嬷嬷做了什么事情让连衣讨厌,也不是连衣突然不喜欢张嬷嬷, 相反, 她还格外喜欢这个慈祥的老人, 她之所以不愿意去, 主要是因为舒清晚。

  舒清晚生辰日的晚上,她好说歹说舒清晚还是没放过她, 逮着她好一顿折腾。

  她怕张嬷嬷听到,声音憋的实在辛苦,舒清晚却不知怎么的, 越发变着法弄她。

  到后来她累的眼睛完全睁不开, 央求着“晚晚,不成了,让我睡觉吧”, 舒清晚却莫名其妙说要听她叫“晚姐姐”。

  这不叫还好, 等她带着啜泣声苦求了好几声“晚姐姐”以后, 舒清晚反而更没放过她,将她惹地真的哭了出来, 骂了几声王八蛋、混蛋,那舒混蛋才终于收了手,抱着她哄睡。

  模模糊糊间,她睡地天昏地暗。

  一觉醒来,外面已经艳阳高照,而她身上什么都没穿,就这么光明正大又赤裹裹地躺在厚被子里。

  等她穿着舒清晚的衣服起来,竟然发现已经午时,而舒清晚就这么当着张嬷嬷的面任她睡着,也一直没叫她。

  让她更直接社死的是,她竟然看到她的里衣和亵裤还有那套女装已经被洗干净,正晾晒在张嬷嬷的院子里。

  她如遭雷击,问了舒清晚才知道,这衣服都是舒清晚早上起来洗的。

  也就是说,舒清晚一早起来,当着张嬷嬷的面,洗她们昨晚两人翻云覆雨之后汗湿的衣物,还明目张胆地晒在院子里,供太阳和张嬷嬷欣赏。

  连衣直接心态崩了个彻底,气的当即转身就准备离家出走。

  不过舒清晚却拉住她说,她骗张嬷嬷说,这衣服是昨晚她们两人喝茶的时候,打闹间不小心倒在身上弄脏的。

  她自然不信,可直接走了又像欲盖弥彰,而且也怕惹地老人家心里不高兴。

  不过还好,午饭时她见到的张嬷嬷并没有异样,只是和蔼地给她夹了好多菜,神情什么都算正常,她也就将信将疑地没再纠结。

  后来她们回去的路上,经过一条小河,她到小河边洗手,却意外从水面的倒影里发现她脖子下有一大块吻痕,在领子边若隐若现,且颜色不浅。

  想起她最后和张嬷嬷相处的这几个小时,都是顶着这片吻痕,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尽管后来舒清晚买了一大堆蜜饯,还有好几包枣泥糕哄她,她的气都没有消下去,直到舒清晚答应她,也在同个位置让她留下一片吻痕,她才总算消气。

  但她真是小看了舒清晚。

  她回去后是假装被虫子咬了,贴了块纱布。

  可舒清晚竟然真的顶着这片吻痕到处溜达,见着她家的护卫丫头都不带掩饰,后来还去见了周氏,简直吓地她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不过好在舒清晚的形象冰清玉洁,说出来的话也容易让人信服,随意解释了几句,也就敷衍过去。

  最后舒清晚不知从哪里拿的什么药,两人抹着,那吻痕的颜色很快就消了下去,这件事情也就逐渐翻页过去。

  事情过去是过去,可说起要去见张嬷嬷,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算张嬷嬷原本信了舒清晚的话,说她们的衣服是被茶水泼湿的,可后来一夜之间就有的吻痕,张嬷嬷再傻应该也有所怀疑了。

  而且这块痕迹如此明显,张嬷嬷却自始至终都没问起她是怎么弄的,也没问她为何一直睡到晌午,可见张嬷嬷心中早已明白前一晚房内发生的事情。

  连衣原本以为张嬷嬷不知情,她还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去见张嬷嬷,现在却知晓张嬷嬷自始至终都是知情的,这尴尬程度不低于被张嬷嬷直接撞见她们在床上的场景,叫她情何以堪?

  不过后来连衣还是去了,她怕她不去,张嬷嬷问起,还不知道舒清晚会说些什么。

  若是舒清晚实话实说,那下次她还有什么脸面再见张嬷嬷。

  马车行到农院,张嬷嬷瞧见她们从马车里下来,赶忙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还亲切地拉住她的手,要她进屋里坐。

  见到张嬷嬷的神色正常,连衣心里的扭捏总算消融大半。

  和张嬷嬷一起吃过午饭,两人正在屋内休息着,突然听到张嬷嬷的院门被人敲响,隐约还传来几句说话之声。

  两人起身,听了张嬷嬷的话才知道,村里有对新人在今日成亲,人手不够,邻居便来叫张嬷嬷一道帮忙。

  她们闲着也是闲着,便一道去凑凑热闹。

  张嬷嬷谎称她们是她远房的侄子,她们两人又出手阔绰,男方之人也就没有阻拦,让她们一同入内参加。

  她们去了才发现这对新人不是简单的村民,那男方瞧着应该是村里有底蕴的书香世家,此时朋客满座,摆了一个相当大的排面,宾客里还有好几桌书生模样的人。

  据说男子已是举人老爷,年后就要参加会试。

  男方的家人为了让男子安心参加科举,也怕万一落榜,女方不愿嫁入,便在年底协商婚事,把女方率先娶进门来。

  婚礼行到大半,席面之上已经酒足饭饱,文墨之人终于起哄起了贺婚游戏。

  新郎拿出一对编织的手链做彩头,起了个引子,看谁做的诗最好,这手链便归于谁。

  他说这手链曾在佛前诵经拜过,若是有情之人带在手上,两人的感情就会愈加深厚,或有暗恋之人,只要对方带上,两人之心就会逐渐靠近。

  她们两人情比金坚,自然不会参合这种无聊的游戏。

  谁知那群书生的诗做到最后,竟都词穷,没有人能再往上做出更好的诗。

  连衣和舒清晚只顾埋头吃自己的东西,只想等张嬷嬷结束后,三人一起打道回府。

  但也许是两人的衣着比之他人显贵,面孔陌生又长的俊俏,新郎环顾宾客后,就注意到坐在角落里轻声交谈的两人。

  应该是连衣的面容看着更好相处,新郎斟酌了下,便朝连衣道:“这位兄台,着靛蓝锦衣的兄台!”

  舒清晚穿的是墨绿的男装,连衣自然知道叫的是她,于是站起:“新郎官可是叫的在下?”

  “是是是。”新郎笑着往前,“两位公子远道而来,谭某招待不周,竟让两位公子冷冷清清地坐着,实在罪过。”

  “我瞧公子面如冠玉,温文尔雅,定是有才学之人,不如也来做首薄诗,一道热闹热闹?”

  连衣赶紧施上一礼,客套道:“新郎官真是客气了,我们两人只是隔壁张氏的远房侄子,听说有人成婚,过来凑凑热闹罢了。”

  “谭老爷不嫌我们粗鄙,让我们进来喝口喜酒,哪里还能怪上谭公子招待不周呢。”

  随后笑着推脱:“阮某人其实也很想为谭兄作诗祝贺,奈何才疏学浅,真真是做不出什么诗来,更是比不上在坐的各位,就不献丑了。”

  连衣这满身的温润书生气,谭公子怎么会相信她胸无点墨:“我看公子是过谦了,就不要推辞,一起热闹热闹吧?”

  现场这么多人,又有书生起哄,连衣若还推脱,就显得很不给主人家面子。

  另一方面来,那两个编织的手链也挺好看的,若是能赢来给她和舒清晚戴,那是再好不过,谁会不希望和喜欢的人永远甜蜜且长长久久呢?

  连衣只好搜刮了下李杜的诗词,简单地背了一首。

  她背完之后,现场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就在她以为她可以上前去拿手链的时候,前面桌子边上一个年轻女子突然站了起来,有些娇羞地看了她一眼:“既然大家都为我兄长作诗了,那今日小女子也来做一首,献献丑。”

  那谭小姐思考片刻,很快就做出一首七言之诗,才气竟然胜于前面连衣背的那首李白的诗。

  众人一阵鼓掌称赞后,都把期待的目光再次投向连衣。

  连衣也不好扫大家的兴,只好又背了一首杜甫的诗,还挑了首稍微有难度的。

  这下惊得满堂喝彩,就连那谭小姐看向连衣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透着欣赏与惊艳,还有一些逐渐浓厚的倾慕。

  连衣也察觉谭小姐看她的眼神不对,所以在谭小姐又做一首打成平手的诗后,她果断放弃继续背诗,连连称自己江郎才尽,已经做不出更好的诗句。

  不曾想连衣松口气坐下之后,谭小姐得了手链,竟然端着盒子朝她走来,羞涩道:“公子,刚才的诗,其实我们平分秋色,那这个手链,也应当分公子一只。”

  话虽这么说,但连衣看到已经戴在谭小姐手上的另外一条手链,就已经听懂这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

  也就是说,这谭小姐看上她了。

  若她收了手链,便是默认接受谭小姐的爱意。

  毕竟人家谭小姐已经把另外一条手链戴在了手上,她再戴上,就是郎有情妾有意,成为一世一双人的佳话。

  离的近的几个书生瞧着这情况,已经跟着起哄起来。

  谭小姐被那些话羞的脸颊逐渐红润,却还是大着胆子端着手链盒子,期盼地望着连衣。

  旁边舒清晚的脸色早就黑成锅底,舒清晚面前那道菜已经被夹了个精光,瞧那架势,连衣若还不拒绝,舒清晚能把面前那已经空了的碟子吃了。

  连衣赶紧站起,郑重地施了一礼:“谭小姐谬赞了,确实是小姐的诗句更胜一筹,小姐才华横溢,在下是心服口服地认输的。”

  连衣怕谭小姐没听懂,委婉暗示道:“谭小姐这样的满腹经纶,倒是跟家中荆妻能合得来,她也熟读诗书,学富五车,总是嫌弃我才学不够,配不上她。”

  谭小姐面色一僵:“公子,成亲了?”

  连衣再施一礼:“是,家中已有贤妻。”

  谭小姐面透失望,但还是强撑着笑容,将手中链子摘下,放到盒子里,一起递到连衣面前:“没想到公子瞧着这样年轻,竟已娶妻。”

  “那这两只链子便赠予公子吧,祝公子与家中的妻子,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连衣笑着摇了摇头,将盒子推还给谭小姐:“手链还是小姐留着吧,我与荆妻成亲已久,如今依旧琴瑟和鸣,我已决定用一辈子来爱她敬她,我想这链子我们是用不上的。”

  “小姐还是将手链留于将来的心爱之人,阮某人祝小姐与心爱之人,如胶似漆,恩爱到白头。”

  谭小姐面色很是难看,笑容都已僵硬,旁边的谭公子适时上来圆场:“没想到阮公子竟有如此恩爱的妻子,那能得阮公子的祝福,小妹日后定能和妹婿比翼连枝。”

  他说完又拉住谭小姐的胳膊:“好了,快让阮公子落座吧,远来是客,总不能让人家吃放凉的席面。”

  连衣也赶紧说了几句下台阶的话,气氛逐渐暖和,这场乌龙之事总算翻页过去。

  之后的时间里,舒清晚还是生了气,张嬷嬷那头还没完事,舒清晚就急急拽着连衣返回。

  半路上,连衣怎么找话,舒清晚都闷闷不乐。

  终于进了张嬷嬷的院子,连衣赶紧拉住舒清晚:“晚晚,怎么生气了?我又没收人家的链子,也说了家里有老婆,你为什么生气嘛?”

  舒清晚站定,嗫嚅了会道:“我没生气。”

  “你还没生气啊,你看你的脸都拉成这样了。”连衣做了个跟舒清晚差不多的表情,又继续说,“我是第一天认识你吗?你生没生气我还不知道啊?”

  舒清晚憋了一会,还是如实说了:“你说你家中已有贤妻,若是没有安涟,你是不是就......”

  原来是在意名分问题啊。

  连衣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我是有贤妻啊,而且我贤妻还饱读诗书呢,安涟她饱读诗书吗?她都不识数,她会的几个字还是我教的呢。”

  “我说的贤妻是你啊,傻蛋!你是不是忘了,成婚那日,与我入洞房的人是你。”

  “而且我们当时,还把那个窗帘啊,衣服啊,被子啊,撕个稀巴烂,安涟进来的时候,那眼珠子都要......唔唔......”

  连衣话没说完,就被舒清晚揽进怀里吻了个正着,舒清晚随后松开她道:“我不许你,再说安涟。”

  连衣喘了口气,笑道:“知道啦,娘子。”

  “我不说安涟,也不说别人,荆妻是你,贤妻也是你,消消气吧我的晚姐姐。”连衣说着,搂上舒清晚的脖子,把唇递了上去,和舒清晚吻在一起。

  两人吻地正是难舍难分,“啪嗒”一声门口传来声响,将她们的缠绵打断。

  连衣循声扭头一看,门口正站着张嬷嬷,她一手提着一个篮子,另一只手上正抱着两个纸袋,地上还有一个纸袋,里面的瓜果倒了一地,显然是刚才看到她们接吻后,惊掉的。

  张嬷嬷对上她们的视线,表情倒没有太大变化,只替她们关了院门,然后道:“老奴的东西掉脏了,老奴拿到外面去洗洗再回来。”

  连衣的脸“腾”地一下红的彻底,整个人像被火烫到一般,火速和舒清晚分开。

  她还想说点什么挽留张嬷嬷,或者解释点什么,却又羞地不知道怎么开口。

  等舒清晚走到门口,打开被张嬷嬷关上的院门,张嬷嬷早已不知去向。

  这下连衣彻底没脸见张嬷嬷了。

  前面还怀着侥幸欺骗自己,说张嬷嬷没看见她们的亲密动作,也就不会那么尴尬,这下却是被撞了个正着,她还有什么理由欺骗自己,在张嬷嬷的眼里,她们的关系很是纯洁呢?

  连衣羞地躲在房里,直到吃饭时都不敢出来。

  后来舒清晚不知和张嬷嬷说了什么,张嬷嬷亲自端着晚饭进了房间给连衣,连衣这才赶忙爬起,当着张嬷嬷的面红着脸把晚饭吃了。

  晚饭结束,张嬷嬷却没有离开,她语重心长地拉着连衣的手:“阮小姐,上一次的事情以及下午的事,您不用太介意,老奴不是......”

  舒清晚果然把事情告诉张嬷嬷了。

  连衣红着脸,还想挣扎一下:“不是的不是的,我们其实......”

  “没关系的,老奴其实很是开心,阮小姐与我家小姐的感情如此深厚。”张嬷嬷拍了拍连衣的手,欣慰道,“何况相爱之人有恩爱之事,是再正常不过,老奴不是迂腐之人,怎会不明白呢?”

  连衣不知道该应什么,但一双耳朵随着张嬷嬷的话,越来越烫。

  没想到这样的闺房之事,还要人家老人来开解她,真的有点无地自容。

  看到连衣总算默认,张嬷嬷继续道:“其实老奴应该谢谢阮小姐的。”

  连衣没明白,愣愣道:“谢我什么?”

  张嬷嬷微叹一口气:“我们家小姐从小就过的苦,性子腼腆又柔弱,受了欺负也是往肚子里咽,从不敢同别人说,老奴总是担心她压抑着自己,将来会过的艰难。”

  “幸好她遇见了您,您又愿意放弃世俗的眼光,和她在一起,老奴不谢您谢谁?”

  “如今看到小姐过的这样开心,有您陪着,就算老婆子现在死了,到了九泉之下,也是安心的。”

  “张嬷嬷......”连衣被张嬷嬷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说的感动,心里的羞臊早就褪了大半,“你也要好好活着,你对晚晚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张嬷嬷看到连衣总算不再纠结那些事情,慈祥地又拍了拍连衣的手,笑道:“好好,都好好的。”

  门口全程偷听完对话的舒清晚见连衣总算放下别扭,端着水果跨了进门来。

  “那阮小姐你们聊吧,老婆子收拾去了。”张嬷嬷说着适时松了手,端起碗筷与舒清晚错身而过,旋即出了门。

  等到张嬷嬷的脚步声走远,连衣没好气道:“我就知道你不靠谱,这种事情你怎么能告诉张嬷嬷?”

  “万一她接受不了,受了刺激怎么办?”

  舒清晚坐到床边,夹了一块水果递到连衣嘴边:“不会,张嬷嬷最是疼爱我,她会尊重我的选择的。”

  “尊重是尊重。”连衣气鼓鼓地嚼着水果,“但亲眼看到又不一样,何况我们那天还那个什么,那个都那么明显。”

  舒清晚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又给连衣夹了个水果:“张嬷嬷既是知道我痴恋你多年,而你也同意和我在一起,怎的可能相信我们没有肌肤之亲,云雨之欢?”

  “哎呀,门没关呢!”连衣赶紧靠过去,用手捂住舒清晚的嘴,“你小声点,万一张嬷嬷听见了怎么办?”

  连衣说着,紧张地看了看门口,确定张嬷嬷没来,才收回手收回目光。

  她脸颊边还鼓着一小块水果没咬,配合着紧张谨慎的表情,模样甚是可爱。

  舒清晚忍了一会没忍住,顺势捞过连衣,朝着连衣吃过水果那湿润的唇亲了一口,带着点羞意:“连儿,你真可爱。”

  连衣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舒清晚当着张嬷嬷随时都可能进来的门,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亲了她,脸上猛的又起了一片薄红。

  随后在厨房洗碗的张嬷嬷,就远远地听到一声压抑又气恼的“舒清晚”,然后细听就是舒清晚哄人的声音。

  蹩脚又温柔,情深而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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