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黑, 两人就架着马车从张嬷嬷的家里出来,之后把马车停在舒家别院里,掩着夜色, 摸黑溜进余洋庄那家糕点铺子。

  蒙面首领等人早就在铺子后堂的房间里等着, 见到她们进来, 便齐齐站起,朝她们两个弯腰拱手, 叫了声“主子”。

  蒙面首领也不废话,把他调查到的事情一一倒了出来。

  历时几个月,她们终于将李少横留下的那份证据查的差不多。

  串通来龙去脉,连衣这才确定, 李少横临死前说的那个裴家人并不是裴言枫的兄长裴言礼。

  因为裴言礼就像她们表面知道的那样, 在五年前被皇城贵人调到旭离城接洽战马之事后, 裴家人倒是去看过他, 但他自己却没有再回来过。

  他之所以一去不回,除了与旭离城的战马协议需要长期维持, 其中还如李少横查到那样,有过裴言枫参合的痕迹。

  她们顺着李少横留下的那道把柄,暗访许久, 终于将里面更深的事情都挖了出来。

  原来最初, 城主并没有指定裴言礼去往旭离城,那时裴言礼作为裴老爷培养的接班人,不日就会接手裴家的掌家之权。

  裴言枫为了夺权, 联合采办礼监买通城主身边的内监, 最后在旨意下达的时候, 暗示裴家将裴言礼派出。

  而裴言枫答应的条件,就是让那时刚刚见过裴言枫几面, 対裴言枫有点好感的钟七七,成为裴家以后的当家主母。

  有了内监的暗示,裴老爷为了迎合圣宠,只好将裴言礼派去旭离城。

  之后裴言枫为了让裴言礼能一直困在旭离城,不仅偶尔让人挑起拂烟城的战马问题,还买通裴言礼的小妾,时不时给裴言礼送些相生相克的食物。

  这些食物短时间内并不会致死,但会伤及肺腑,让体质越来越虚,症状类似水土不服。

  妙就妙在通过无害的食物伤害身体,并不会有迹可查,是再厉害的大夫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经年累月下来,如今的裴言礼也同裴言枫一般,已经成为一个病秧子。

  蒙面首领能将那些大夫都没有查明白的病因了解清楚,主要还是因为连衣。

  当时远在旭离城的舒清晚属下反馈回来,说裴言礼长期身体虚弱,但查不出原因,恐有内情,连衣深思许久,最后按照现代人的思路猜测到食谱上面。

  结果试着往着这个方向去查,竟然真的查到蛛丝马迹。

  后来她们更是顺着这个线索往裴家查,竟然还查到更早的陈年往事,往近的说,裴言枫还丧心病狂地把这个方法也用在了目前风头正盛的裴言义身上。

  只是忌惮裴老爷发现,动手的频率很是稀疏。

  难怪裴言枫被舒清晚刺杀受伤之后,竟然敢把大部分实权都放给裴言义,原来是早就设好暗招,让裴言义往后无命消受。

  只是连衣和舒清晚还有一点事情没有想明白。

  她们那时光明正大把春姨娘的孩子送回李家,裴言枫应该已经猜到她们可能拿到了李少横那份把柄,可这段时间裴言枫却无所作为,风平浪静地好似跟舒清晚原来商议的那样,不再找茬也不再対连衣出手。

  舒家如今若地位稳固,裴言枫这样按兵不动倒还说的过去。

  可现在舒家已经有所衰败,舒清晚手中的权利也受到影响,舒家还正式退出皇商行列,裴言枫为何还无动于衷?

  他都已经忍不住対裴言义出手,为何独独放着连衣不动?

  难道他就不怕连衣寻机报复?或者顺着李少横给的东西,查到他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过往?

  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她们才不相信裴言枫真的会放过阮家放过连衣,从此和她们保持相安无事。

  但若不是这样,裴言枫这样的表现到底是意欲何为?还是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更或者,裴言枫压根不知道李少横手上有他的把柄?

  可他若不知道,他又为何灭眉山李家别苑满门?

  不过裴言枫不动,她们却不得不防,如今已知裴言枫的那些不能见人的过往,她们更应该早点收集证据,往后也好有底牌和裴言枫制衡。

  时光渐疾,也许是因为今年城区好几个世家都出了事情,一整个年拂烟城过的并没有往年的热闹。

  不过年后,却迎来了一个举城上下都为之一振的日子——科举会试。

  能从五湖四海到城区皇城参加会试的,都是从各个乡镇里早已脱颖而出的举人,只要能通过会试,榜上有名,便是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官场。

  就算不参加最后的殿试面圣,也已经成为了朗朗朝官的后备军。

  随着会试的时间愈加临近,拂烟城城区的街上日趋一日肉眼可见地热闹起来。

  舒家和阮家原本没什么感觉,因为她们的族亲里几乎都在经商,有读书的都还小,根本够不着今年的会试。

  但她们认识的人里却有一人要参加今年的会试,这让她们的心思不免也分到点会试上面,那人就是梁三三的相公——裴青松。

  也许是梁家怕裴青松临近会试的时候,再赶来城区,路上会颠簸耽误,所以新年刚结束不久,梁家趁着梁三三回娘家的日子,索性把裴青松留在城区。

  过年期间,连衣倒是在街上遇到过裴青松一次,也按照上次的约定,请裴青松喝了一次酒,之后就再没有交集。

  但她作为梁三三的义兄,又和裴青松有点浅薄的交情,裴青松进院考试,她怎么能不闻不问?

  于是会试这一天,一大早连衣就带着男装的舒清晚一起到贡院门口,准备等裴青松来了,一起预祝裴青松金榜题名,再说点祝福的话聊表心意。

  两人站在显眼位置,没一会便等来了梁家和裴家的马车。

  这几辆马车里,除了裴青松和梁三三,还有梁三三的哥哥梁萧,以及裴言义和裴老爷,还有几个生面孔的男子,应该是垣镇裴家的人。

  连衣等裴梁两家人交代完裴青松,才带着舒清晚过去问候他们,之后便拉着裴青松单独说话。

  连衣和裴青松寒暄期间,裴青松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朝舒清晚扫上两眼,连衣赶紧把上次忘记解释的事情,重新提回来说:“其实裴兄看出来了吧,之前在洞云寺的舒兄,其实就是舒小姐。”

  关于舒清晚和舒兄,连衣最早的时候,是想营造出两个人的效果。

  去年夏天荷花茶会的时候,连衣原本是想之后找个时间,给裴家两兄弟误导误导舒清晚和舒兄的事情。

  但钟七七突然搅局,她又为了配合落了水,自然没办法找他们解释这个事情。

  之后诸事耽搁,这事情便拖到现在。

  其实她们当初想隐瞒舒清晚和舒兄是同一个人的事情,主要是怕裴青松和裴青原与裴言枫走的太近,会不小心透露出舒清晚和她一起去垣镇的事情。

  从而暴露舒清晚和她的关系。

  但时至今日,裴言枫早已知道她们两人关系匪浅,她们也没必要再瞒着裴青松,免得以后要用更多的谎来圆。

  裴青松倒没有连衣想象中的惊讶,表情还算镇定,只是意味深长地扫视舒清晚一眼,笑道:“阮兄可真是艳福不浅,能得舒小姐的青睐。”

  想来裴青原那傻小子应该还替她们瞒着。

  连衣赶忙解释:“裴兄误会了,我与舒小姐并非那种关系,舒家与阮家是世交,我从小只当她是妹妹一般。”

  裴青松笑的浅淡,也不知信没信:“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误会了。”

  预祝的话也说的差不多,连衣不敢太过耽误裴青松的时间,又闲聊几句,便让裴青松赶紧进去。

  裴青松辞别裴梁两家的人,又和连衣与舒清晚道别,便提着箱笼进去了。

  等到裴青松的身影消失在贡院门口,裴家和梁家的人与连衣打过招呼,就陆续上了马车,只有梁三三还站在马车外,看着连衣和舒清晚。

  两人只好上前,和梁三三站成一个有分寸的距离,连衣率先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啊三三,近日过的还好吗?”

  上一次遇见还是在去原西镇的路上,只说过寥寥两句话,算来已有半年。

  梁三三克制一笑:“挺好的,阮大哥你过的好吗?”

  “我过的很好啊。”连衣想堵住梁三三更多关心的话,于是摆出喜悦的表情,“你嫂子安涟不日就要生了,三三,你要当姑姑了。”

  梁三三的表情微敛一瞬,又笑开了:“那太好了,嫂子生的时候,记得告诉我,我一定给侄子备一份厚厚的礼。”

  “好。”连衣朝梁三三摆了摆手,“这门口来来往往的都是男子,你快回去吧。”

  车里的梁萧大概也觉得等的久了,于是掀开车帘,朝连衣点了下头,催促道:“三三,确实该走了,贤弟说的不错,这里都是男子,你待久了不合适。”

  梁三三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连衣,又看了眼连衣后面的舒清晚。

  随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朝舒清晚点了下头,然后抬脚踏上车凳,矮身钻进了马车里。

  裴家和梁家的马车远去,连衣和舒清晚也打算打道回府,还没转身,却远远听到有人叫了声“阮公子”。

  连衣回首,发现一男子朝着她的方向挥手,旋即挤过人群,往她们的这边小跑而来。

  那人走到近处,连衣发现他竟然是一个多月前刚成亲的谭公子,而后连衣才姗姗想起,她和舒清晚去参加谭公子的婚礼时,就听说过谭公子已经是举人,现在出现在这里也属正常。

  连衣目光往后,就看到不远处站着谭小姐以及谭夫人,她们対上连衣和舒清晚的目光,得体地轻施一礼,算是打过招呼。

  连衣和舒清晚也赶紧弯腰施礼,随后又対走到面前的谭公子施了一礼。

  谭公子也还了一礼,旋即接着说:“竟真的是你们,我原本远远瞧着还不敢认。”

  “刚才进去的那个公子,可是垣镇裴青松?”

  连衣应了个“是”,听到谭公子又说:“阮兄竟认识裴青松?那阮兄可是跟城区阮家有所渊源?”

  连衣浅浅一笑,如实道:“不瞒谭兄,在下正是城区阮家公子,阮林一。”

  “阮兄,你竟是阮林一?”谭公子惊喜道,“我说呢,阮兄看着气质不凡,颜如冠玉,果然不是一般的人物。”

  连衣被谭公子夸的有点不好意思,而后又听谭公子感慨一声:“也只有阮兄这样的人物,才能与裴青松相知相交,我们这般的,想同他多说几句话都是难的。”

  在连衣的记忆里,垣镇裴家兄弟一向很好相处,谭公子这话让她有点犯迷糊:“谭兄何出此言?”

  “裴公子为人挺好相处的啊,何况谭兄能在众多秀才公子里脱颖而出,已经是十分难得的青年才俊,怎能如此妄自菲薄?”

  连衣这话倒把谭公子说的有点发懵:“怎的?阮兄竟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连衣更懵,她看了眼舒清晚,再回头问,“谭兄你说说看。”

  谭公子有点神神秘秘:“刚才同你说话的可是城区梁家的小姐?”

  “是啊。”连衣点了点头,等待谭公子接下来的话。

  谭公子如约接话:“裴青松不是去年与梁家小姐成婚了吗?梁家是个有门道的,据说啊,去年梁家就靠着已故梁老爷的关系,托人为裴青松写了举荐信。”

  “举荐信?”连衣有点没明白,“然后呢?”

  谭公子的眸底漾出点羡慕:“原本垣镇裴家就有城区裴家做靠山,裴青松的才学也是数一数二,有了梁家的关系,加上大内的举荐,裴青松根本不需要同我等竞争,就可直奔仕途。”

  “据说当时大内看了他的文章,很是欣赏,就要将他往上举荐,谋个官事,但后来裴青松自己婉拒了,他说他想靠自己的才学入仕。”

  “他这般泼天的背景,与我等怎会相同?等他考中入了大殿,往后也会平步青云,是我等这种寒门可望不可攀的。”

  谭公子这番话让连衣一阵心惊。

  没想到原网剧没有交代的裴青松竟然是个这么有才学的人,简直像个BUG的存在,这能力瞧着都快盖过原男主裴言枫。

  而且他竟然还这么有骨气,有关系不用,非要靠自己的能力自己考。

  想到这里,连衣心里既是震惊又是欣慰。

  原本她心里还対梁三三很是愧疚,但现在知道梁三三嫁的人这么有实力,以后定然过的不会差,她心里的羞愧总算可以卸掉大半。

  只是开心之余,她心里竟然还有一点说不出来的古怪感。

  至于是什么,她也有点捉摸不透,只知道这件事情似乎隐隐关联到了某个事情,可她一时又想不出来。

  她们与谭公子也不算太熟,闲聊归闲聊,她也不好打听什么,以免暴露些她们自己都不知道的信息,被有心人利用。

  于是说了些吉祥的话,便让谭公子早点进去准备。

  日月轮换,紧张气氛中,会试终于落了幕。

  关于裴言枫的证据,连衣已经收集的差不多,可等了一天又一天,裴言枫那头还是没有动作。

  算着安涟宣布“怀孕”的时间,临盆之日就在眼前。

  连衣与舒清晚还有阮老爷商定后,决定不日就让安涟“产子”,且将这个消息公布出去,逼裴言枫拿出底牌谈判。

  阮家如今有了后,皇商之位稳固,又圣眷正浓,他们不信裴言枫还能稳如泰山。

  他们选了个还不错的日子,从阮家旁支抱来已经出生一个月多的男婴,让安涟假装将孩子“生”出来。

  第二日,阮府便煮起了红鸡蛋。

  连衣依旧在阮府门口支个摊子开始发红鸡蛋,就怕安涟已经把孩子生出来的这个消息,传不到裴言枫的耳朵里。

  红鸡蛋连发三日,礼品收了不少。

  后来那礼品收的舒清晚都发了醋味,连着几日压着连衣折腾好几回,恨不得那孩子能从她自己肚子里出来,裴言枫那头却还是没有动静。

  日复一日,等的裴青松的红榜都放了出来。

  就在她们熬不住,决定卸下头上悬着的那把刀,找个时间同裴言枫摊牌,然后签个和平协议的时候,裴言枫那头却发了个帖子上门。

  那帖子就如原网剧里,裴言枫病好以后发给众世家的一样,只是个举办诗会的邀请函。

  既决定要找裴言枫了结,择日不如撞日,反正诗会的日子已在眼前。

  那她们就等诗会那一天,把所有的事情摊开来讲,将过去所有画上一个永远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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