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衣和舒清晚已经回来十来天, 李少横那头却迟迟没有动静。

  连衣等不住,便让舒清晚去大牢探探口风,怕是李少横手段不够, 没有将要合作的信息送出来给她们。

  但舒清晚回来却说, 李少横根本没有松口。

  只不过李少横看到舒清晚又来探监, 态度比前面一次好了些,但脸色依旧很是难看, 甚至舒清晚主动和他搭讪,还是少言寡语。

  她们便猜测,以李少横急躁的性子,事后肯定是将连衣告诉他的事情拿到裴言枫面前核实。

  以李少横的反应看, 裴言枫估计也没瞒他多少, 以至于他看到舒清晚, 脸上的面子卡着下不来。

  两人左等右等, 又是等了几天,但还没等到李少横服软, 李少横的刑判却已经下来。

  ——杖刑三十,秋后流放两千里,到拂烟城最偏僻的不毛之地, 永世不得回城区。

  这个刑罚说重也并非十分重, 毕竟还留着性命,但说轻也不轻,一旦流放出去, 若无大赦, 就只能熬死在那不毛之地做苦力。

  刑判当天, 李少横就被押到附近的刑场,当着全拂烟城百姓的面, 被脱了裤子杖刑了三十。

  虽没伤及性命,也打的不多,但侮辱性极强。

  李少横当时就心如死灰,硬咬着牙忍着痛,却没好意思流一滴眼泪。

  他被杖刑完拖回去的路上,因为平时没少作恶,自然收获了许多百姓的烂菜臭瓜,那人人唾弃咒骂的场景,简直看上一眼,就能大快人心。

  但让连衣和舒清晚不解的是,李少横堂堂一个纨绔少爷,被折磨至此,却还是迟迟不愿合作。

  眼见秋后流放的日子越来越近,连衣和舒清晚也不免有些着急。

  就在两人盘算着怎么从李少横手里套出裴言枫的把柄时,这一日,两人又约好一起外出巡店,可到了时间点,舒清晚却迟迟没有出现。

  连衣没做他想,只吩咐延迟时间,停着马车等待舒清晚。

  如今反派们都已经知道她们的关系,舒清晚索性也不大避讳,有事没事就光明正大地往阮府跑。

  当然,舒清晚并非毫无借口就去,舒府和阮府的名声她还是要顾的,所以她明面去时,都是以看望安涟的名义。

  众所周知,安涟与舒清晚已经结拜成姐妹,安涟现在身体不适,已闭门养胎许久,舒清晚作为义姐,多去探望,别人倒也挑不出错处。

  如今安涟算着怀孕时间,也才三个月多而已,舒清晚便用着安涟做幌子,甚至明目张胆留宿阮府西院。

  明面上说是留下陪阮府少夫人解闷,实际却是趁无人注意时,溜进连衣的房里,逮着人为所欲为。

  舒清晚更是不怕这个事情会有所泄露,因为如今连衣守夜的守卫除了书城,其他全部都换成了她最为信任的心腹。

  她每次夜晚留宿,便会示意他们躲的稍微远点。

  久而久之,他们也就看出点端倪,只要看到她溜进连衣的房里,就主动塞好耳塞,拉开点距离,非礼勿听。

  连衣还记得舒清晚第一次当着那些护卫的面,溜进她房里的时候,第二天那些护卫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起来。

  那一天因为白日里刚去探视过李少横,连衣心里记着之前误会舒清晚的事情,等舒清晚进来后,就主动道歉,然后心甘情愿地不做反抗。

  谁知舒清晚不知怎么的就来了兴致,说要将受伤这段时间的缺失补回来。

  她被舒清晚缠的奔溃,最后还是克制不住漏出了点声响。

  第二日她晚了些时候起来,出门时除了书城,那值夜的几个护卫似乎都对她有些肃然起敬,眼睛都不大敢看她,好似怕多看她一眼,眼睛会被挖掉一般。

  这样的次数一多,那几个经常值夜的护卫也都心中明了,进退分寸也都熟烂于心。

  如今多事之秋,有了原西镇刺杀的前车之鉴,舒清晚除了经常去往舒府,连衣出门查账,她有空也会暗自跟着一同前往。

  若是那附近刚好也有舒府的门店,舒清晚也会一道把账查了。

  如此,两人也结伴外出过几次,只是今天是舒清晚第一次没有准时到达,连衣等了大半个时辰,也没等到舒清晚那头有报信的人过来。

  眼见时辰不早,连衣留了口信给护卫,自己就带着书城等人率先出发。

  连衣出发两个多时辰,都已到达她要去巡店的小镇,进了客栈定了房,舒清晚才带着帷帽,骑着快马赶上来。

  两人单独进了房间休息,舒清晚才娓娓道出她迟来的原因。

  原来今日天色未亮,外出去往旭离城调度生意的舒老爷突然回来,将舒清晚和舒清彦一同留下议事。

  舒老爷之所以如此匆忙,是因为李少横被抓之后,知州大人顺着李少横的那些线索查到舒清彦的身上,并且差点查到阿钱那三人。

  本来这件事情经过连衣的同意,舒清晚已经出手帮舒清彦暂时压下来,但不知是谁泄露了消息,把这事捅给了舒老爷。

  舒老爷的事情还未办完,便快马加鞭地回来询问缘由。

  虽然舒清晚有意帮舒清彦隐瞒,但舒清彦还是被舒老爷家法伺候,用鞭子狠抽了一顿,之后两人又被罚跪在祠堂外面,跪了将近一个时辰。

  说到此处,连衣又是惊讶又是心疼,赶紧去看舒清晚的膝盖:“晚晚,你跪了那么久,怎么还要赶来找我?”

  “你应该派个人跟我说一下,自己在家好好休息啊。”

  “我不放心你。”舒清晚说着,挪开双腿的角度,不想连衣看到她破了的膝盖,“原本我早上也想派个人同你说一下,让你不用等我,我稍后就来,但父亲回来的匆忙,我没找到机会。”

  连衣按住舒清晚挪开的腿:“哎呀你别动,我看看怎么样了?你上药了没有?”

  “还没有。”舒清晚见移不开,只好老实待着,让连衣揽过她的腿放在膝盖上,然后脱了鞋子袜子,将裤腿往上拉。

  连衣将裤腿拉到膝盖上面,就见到舒清晚的膝盖已经破了皮,正渗着片片血丝。

  “呀晚晚,流血了啊,疼不疼?”她心疼地说着,又用嘴巴轻轻吹了吹,“你爹怎么这样啊?你又没错,还天天帮舒清彦收拾烂摊子,为什么连你一起罚?”

  “那地上是人跪的吗?坑坑洼洼的,不流点血才怪!”

  看到连衣心疼她的样子,舒清晚心里一片柔软,她浅浅一笑,摇了摇头:“我不疼,无事的。”

  “你还笑!傻蛋!”连衣看到舒清晚望着她温柔的眼神,又心疼又无奈,“笑个毛线,把你身上上次给我用的那个金愈膏给我。”

  舒清晚有点舍不得:“我真的不疼,不用金愈膏。”

  “我上次破了一点皮,你就非要给我用,到你自己了怎么就舍不得?”连衣直接上手摸了一番,然后从舒清晚的衣服暗袋里掏了出来:“你看,你非要我上手,你是不是想我啦?”

  舒清晚的脸都让连衣摸红了,抿着唇没吭声,任连衣把金愈膏抹在她的膝盖上。

  连衣抹完,边盖盖子边问:“舒清彦这次怎么没有把责任全部推给你?以往这种情况,他不都是要拉你下水吗?好免点责罚。”

  舒清晚接过连衣的金愈膏,放进怀里:“他有事求我,自然愿意挨那几下。”

  连衣帮舒清晚把裤腿放下,然后穿上袜子:“他又要求你什么?”

  舒清晚犹豫一瞬,还是如实回答:“他求我嫁给裴言枫做妾,然后寻求裴言枫的庇护。”

  “什么?”连衣惊道,“让你给裴言枫做妾?”

  裴言枫与钟七七的关系已经是世家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采办礼监若让钟七七跟了裴言枫,钟七七自然是正妻,而舒清晚若嫁过去,那必然只能做妾。

  舒清晚“嗯”了一声,继续道:“李少横的刑判下来后,兄长他茶饭不思,日日担忧你以后会用这个把柄威胁他,便想着巴结裴言枫保命。”

  连衣好想翻白眼:“把你嫁给裴言枫做妾,还不如嫁给我好吧?”

  “你也有正妻安涟。”舒清晚揶揄道,“相比情况看,做裴言枫的妾似乎比做你的妾地位更高。”

  舒清晚如此一提,连衣才想起她确实还有个老婆正占着正妻的位置,她被舒清晚噎了一下,气恼地揽过舒清晚,狠狠地亲了一口:“我不管,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谁都不能嫁。”

  看到舒清晚被她逗笑,连衣才消了点气继续问:“那你怎么回答的?”

  舒清晚挪下自己的腿,一边穿鞋一边道:“我拒绝他了,当初我愿意帮他做事,答应的条件里就有说过,让舒夫人为我挡掉所有姻缘。”

  “啊?”连衣有些诧异,“你当初来城区的时候,就准备终身不嫁啊?”

  “嗯。”舒清晚道。

  连衣心口微热,脱口道:“那你以后愿意嫁给我吗?我想娶你。”

  舒清晚刚来城区时,早已确认她这个阮连衣已经死亡,却还定下了终身不嫁的誓言,那是得多大的毅力。

  若她没有出现,这人查清真相后,是准备青灯古佛一辈子吗?

  “嗯。”舒清晚又应一声,但这一声不知是羞涩还是怎么,却比前面那声小的多。

  连衣却听的真切,一把就将刚穿好鞋子的舒清晚扑倒在床上:“真的吗?那以后我娶了你,就是你真正的相公了,你要嫁鸡随鸡,跟着我一起去闯荡天涯可好?”

  舒清晚也伸手抱上连衣的腰肢,微红着脸,应了声“好”。

  *

  流放的日子渐渐就挤到眼前,前一天,舒清晚又去过大牢一趟,李少横纵然脸色难看,但还是犹犹豫豫着依旧没有松口。

  可流放的这一日,不知裴言枫是作何打算,李少横依旧出现在流放的犯人堆里。

  连衣和舒清晚就这么亲眼看着李少横跟其他重刑犯一起套着枷锁和铁链,穿着囚服,被狱卒驱赶着出了城区。

  不过她们并没有死心,已经决定兵行险着,等入了夜,再去找李少横一趟。

  实在不行,到时候就带一批人迷晕那些狱卒和重刑犯,然后假装是裴言枫的人,要刺杀李少横。

  如此故弄玄虚一番,李少横肯定会吓出点什么。

  谁知等到月上梢头,连衣和舒清晚骑着快马接近一看,竟然真的有一队黑衣人正在半路截杀李少横等人。

  此时那些狱卒早已吓得逃命,撇下带着枷锁而不方便的重刑犯,屁股尿流地跑出好远,任重刑犯们死的死,跌倒的跌倒。

  李少横更是被逼入旁边的小树林,双腿打颤着摔倒好几次。

  她们还没拿到裴言枫的把柄,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任李少横去死,舒清晚一声令下,周围跟着的暗卫们蜂拥而上。

  不过连衣和舒清晚赶着过去救李少横的时候,还是迟了那么几秒。

  其中一个黑衣人已将刀剑刺入李少横的肚子,并且带血拔了出来,他还想再补一刀时,连衣终于赶上,用软剑一卷对方的剑,然后交手几招就将这人解决。

  连衣又和舒清晚配合着,把旁边两个黑衣人杀完后,才得空去看李少横的情况。

  李少横此时退着身子让自己靠在树下,他嘴里时不时地涌出一点血水,一边捂着肚子的伤口一边深喘着气,那模样看着似乎已经快要上不来气了。

  连衣赶紧唤道:“李少横!你怎么样了?还撑得住吗?”

  李少横虚弱地眨着眼睛:“你是谁?你们是谁?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连衣赶忙解释:“我是阮林一啊李少横!我没有杀你,我只是刚好经过,看到有人在杀你,所以顺便救了你。”

  “阮林一?你会有这么好心?”李少横说着,咳了两声,有些精明道,“你莫不是做贼的喊抓贼吧?你故意让这些人来杀我,为的就是逼我跟你合作,我才不上当!”

  连衣有些无语,眼看李少横快要咽气,只好坦白:“是!我承认,我原本也是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你用你那废材脑袋想一想,如果这些真的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刺你一刀,要是你来不及说话,直接给你刺死过去了,我不是得不偿失?”

  “我都来刺杀了,我为什么不绑住你拷打一番呢,这样逼问不是更快?”

  “还有,如果我只是想要杀你,我不会买通边境的人虐待你杀你吗?我为什么要顶着被皇城调查的风险,特地跑来半路杀你一趟?”

  李少横似乎也想通了这些关窍,咳了几声后道:“不是你吗?你怎么跟我保证?”

  真是反派死于话多!

  连衣赶紧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阮林一发誓,皇天后土在上,今天晚上的刺杀如果是我做的,我今后就不得好死!”

  李少横吐出一口鲜血,无力道:“不行,你用你妹妹的名义发誓。”

  “众所周知,阮林一最宝贝的就是他的......他的妹妹,只要你,你愿意......”

  就怕李少横快断气,连衣气不大一处来,赶紧接着发誓:“我阮林一发誓,皇天后土在上,今天晚上的刺杀如果是我做的,我妹妹阮连衣的魂魄就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这样可以了吧?”

  见李少横总算没有意见,连衣道:“要不,你边跟我说裴言枫的事情,我边带你到周围找个大夫看看,你还撑得住吗?”

  “不用,我知道我快不行了。”李少横摇着脑袋说完,继续道,“今天晚上的刺杀是裴言枫吧?”

  那边抓到的活口还不愿意吐露,为了把柄,连衣想了想还是顺话道:“应该是吧。”

  “裴言枫那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老子......咳咳!”李少横的话没说完,就急的爆出一连串咳嗽,接着又咳出一团血,“老子如此信他,他竟然......”

  “你先把裴言枫的事情跟我说了啊!”连衣的一颗心都悬了起来,赶紧拦了李少横的话,就怕李少横走了电视剧的套路,话没说完就挂了,“你别急,你先跟我说,说完你再好好骂他。”

  李少横缓了缓呼吸,虚弱道:“成阮林一,我信你了,咳咳!那就让你帮我报仇吧。”

  “我有一份他的把柄,一定可以置他于死地,裴言枫,你可别怪我,是你言而无信在先,那就别怪......”

  连衣简直急的吐血:“哎呀,你把把柄放哪了,快说啊!”

  李少横吊着最后一口气道:“在我......在我小妾春姨娘手上,她住在......住在眉山李家别苑......她,你们一定要保她......安全。”

  “好好好。”连衣满口答应,眼神示意书城带着暗卫去找春姨娘,另一边继续看向李少横:“对了,我听说除了裴言枫和舒清彦,你们还有一个合作的人,那个人是谁?”

  李少横用力捂住流血的洞,深喘两口气:“不......知,我只知他是......是裴家的......的人。”

  裴家的人?

  难道是裴言枫的哥哥,裴家嫡长子裴言礼?

  可裴言礼不是与裴言义一样,都与裴言枫不合吗?而且他人远在旭离城,已经去旭离城商谈生意好几年都未归,最近也没听说回来。

  可若不是他,又能是谁?

  裴言枫做为原网剧的男主,设定就是孤立无援且独来独往,所以网剧里根本没有出现过与裴言枫交好,且性格是腹黑型的裴姓人物。

  若说还算和睦,那也只能是垣镇的那两兄弟了,可他们都是天真单纯且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啊。

  连衣脑袋里的人选还未想完,就听到李少横重咳两声,吐出了点鲜血,她赶紧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吗?我能做到的,尽量帮你。”

  李少横用尽所有力气深呼吸了两下:“从此以后,我李家与......与阮家两清,你莫要......”

  连衣思量片刻,还是答应下来:“好,只要李家不再跟我阮家作对,我保证不再找茬,还有吗?”

  李少横虚弱地摇了摇头,然后自嘲地笑了一声:“想我李少横......一世什么没做......没做过,竟然会沦落到......到如此地步。”

  “苍天不公!我......”李少横大吼一声,激的胸腔涌出一片鲜血,猛的吐了出来,他身子一仰,又躺了下去,伸手朝上天空的月亮,喃喃道,“我......我李少......”

  话音还未散落,李少横的眸色就失去了亮度,脑袋一歪,向上的手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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