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晚养好伤后, 便趁着张嬷嬷和其他嬷嬷不在身边的时间里,偷偷溜出了庄院。

  她凭着记忆沿着上次自己走过的路,一步一步朝着森林深处的陷阱而去, 这一次她远比第一次进去花的时间还要久的多。

  第一次她是无意间掉进去的, 根本就记不得陷阱的位置, 想要找到就只能盲目地摸索。她兜兜转转数圈,给自己走过的所有地方做上标记, 重复又重复,良久之后,终于再次走到上次的陷阱旁边。

  她想要找到陷阱并不没有其他原因,而是想找阮连衣, 她以为只要这个陷阱还在, 阮连衣总是会到这个陷阱来的。

  她记得阮连衣曾经跟她说过, 她挖这个陷阱是为了抓会伤人的动物, 所以她以为只要等在陷阱旁边,就一定可以等到阮连衣。

  可让她失望的是, 陷阱已经被填平,而且看着土色,已经填平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失落地抱膝坐在陷阱旁边, 望着当时听到马蹄声来的方向许久许久, 久到从天光明亮到夜幕降临,都没有见到任何一个行人。

  天边太阳西斜,渐渐接近水平线, 余光将树叶的影子拉地很长, 她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 按照她沿途做好的标记,返回舒家庄院。

  舒家庄院里自然少不了一顿鸡飞狗跳, 她偷溜出去的事情很快就被发现,她顶着孙嬷嬷的指桑骂槐,满脑袋想着的都是阮连衣回来救她时那满眼的笑容。

  自己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还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以后长大了该怎么报答他的恩情呢。

  第二天,她假装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然后又趁嬷嬷们不注意,再次偷偷溜出了庄院。

  这一次远比昨天来的快了许多,她花了比昨天一半不到的时间就走到了陷阱旁边。但很遗憾的是,陷阱填平的位置高低与昨天没有丝毫不同,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舒清晚抱了一块干净的石头,放在陷阱旁边,再次坐了下来,她相信她一定会等到她要等的那个人。

  就这样日复一日,庄院里的嬷嬷们对她总是偷跑出去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渐渐地也不大管她。

  对于她们而言,这个小姐本身就可有可无,如若哪一天丢了也就丢了,也是她自找的,反正城区舒府也从来没有人来看过她。

  只有疼爱她的张嬷嬷,总是苦口婆心地劝说她少出去,怕她被坏人拐走。

  舒清晚为了安抚张嬷嬷,只好把她的去处老实说出。刚开始张嬷嬷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她跟着舒清晚去过几次之后,见那里确实没有危险,久而久之,便也随她去了。

  不知不觉间一个月多过去,舒清晚早已习惯每天到陷阱旁边等待阮连衣的出现,虽然一直没有等到,但这个地方俨然已经成为她心里的净土,只要坐着听听风声和鸟声,她便觉得心安。

  这个位置仿佛有了魔力,不管她在庄院里受了什么委屈,只要坐在这个陷阱旁边,想起阮连衣那带笑的眼睛,她便觉得不管面对什么她都能坚持下去。

  这段时间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别的路人,但她谨记张嬷嬷的交代,不与陌生人接触,只要看到人影或者听到马蹄声,她就迅速跑到旁边的大树下躲起来,故而这么久以来,倒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这一天,舒清晚像平时一样,坐在陷阱旁边的石头上发呆。

  她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漫无目的地画着什么,断断续续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渐渐撕裂周围的宁静。

  她侧耳倾听,确定是马蹄声之后,便立马起身像往常一般,跑到旁边的大树下躲起来。

  马蹄声渐渐靠近,速度不紧不慢,好似悠闲的踏青一般。

  舒清晚双手撑着树干,好奇地悄悄探出头来,她只看了一眼,便愣在了当地。

  只见远处骑马逐渐靠近的人,是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小少年,她有一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赫然就是舒清晚等了日日夜夜的阮连衣。

  舒清晚愣了片刻,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慢慢地从大树后走出来,走到陷阱旁边,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快到眼前的阮连衣。

  阮连衣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穿着素衣的小女孩从大树后面走出,站在路边直直地望着她,那小女孩瘦瘦小小的,看着与自己差不多高矮,一张白皙小巧的脸蛋尤为好看。

  特别是她的眉眼,仿若毫笔精心勾勒出一般,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只是还没有长开,若是再长大一些,定是倾城倾国之貌。

  阮连衣见对方眼生,便没搭理,自顾自地骑着马绕过去了。

  舒清晚满眼的期盼却只换来阮连衣的一瞥,一眼过后阮连衣依旧骑着马与她错身而过,她焦急着想和对方说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舒清晚从小身边便没有同龄的孩子,打从记事起,除了和那些管事嬷嬷们待在一起,最多的时间便是独处,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别的孩子相处。

  偶尔她听到庄院门口跑过去嬉戏的孩子,也想踏出庄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每当她想出去,都被嬷嬷们勒令拉回,以她是舒家小姐的名义将她锁在庄院里,终日只能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

  舒清晚着急地站起原地,一张白皙的小脸憋地通红,好半天才挤出一小句话来。

  可她的话才刚刚说出口,就被周围的风声轻飘飘地带走了,根本都传不到已经走出几十米的阮连衣耳朵里。

  她只好干巴巴地站着,失落地看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马儿脚步越走越远,走出好几百米去,阮连衣却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她疑惑地到处打量,却只见四周枝叶扶疏,没有丝毫的人影。

  随后她想起刚刚在树林看见的素衣小女孩,便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却见她刚刚看见的小女孩还站在路边,定定地看着她的方向,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隔日,舒清晚提早了一些时辰,她早早坐在陷阱旁边的石头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连衣昨日来的方向,生怕错过任何进入视线的身影。

  她等了许久许久,久到她以为阮连衣今天不会出现的时候,树林尽头的小路上才晃晃悠悠响起轻轻浅浅的马蹄声。

  她下意识地跑到大树后面躲着,等到马蹄声临近,她才探出一双好看的眼睛。

  等她确定坐在马上的小少年就是阮连衣之后,她迅速跑向路边,站在掩埋陷阱的新土上,一边微喘着气一边直直地望着对方,希望对方能够认出自己。

  但很遗憾地是,这次对方还是只看了她一眼,就紧拽着缰绳,好似准备和她再次错身而过。

  马头刚刚超过小女孩的位置一米不到,阮连衣就被舒清晚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她正准备扭头开口询问对方是否认识自己,却听到那小女孩焦急地追着她跑了两步,好似鼓起很大勇气一般,喊道:“喂!你你......你是不是......”

  阮连衣顺势拉紧缰绳,让马停下脚步,扭头道:“你是叫我吗?”

  舒清晚微红着脸颊点了点头。

  阮连衣不明所以:“我们以前认识吗?”

  舒清晚吞吞吐吐片刻,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你你......你是不是那天救我的那个人,那天,在这里。”

  阮连衣愣了一会,看了看舒清晚指着脚下的陷阱,片刻后终于如梦初醒:“......啊?那天是你啊?我都没认出来,哈哈。”

  那天舒清晚在森林里跌跌撞撞大半天,之后又掉到陷阱里,满身污秽,发髻散乱,小脸也已经脏兮兮的,根本看不出真实模样,不夸张地说,也只有朝夕相处的张嬷嬷可以认出她来。

  舒清晚腼腆地微微笑了,她点了点头:“嗯。”

  阮连衣的眉眼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好巧啊,你今天怎么又到这里来了?我昨天好像也看到你在这里,你在这里做什么?”

  舒清晚小声道:“我......我在这里等人。”

  阮连衣不觉有他,又问:“那你昨天等的人没有等到吗?”

  舒清晚:“......等到了。”

  阮连衣:“那你今天又等人吗?还是等他吗?”

  舒清晚白皙的小脸有些微微透红:“嗯。”

  阮连衣点了点头,拉起缰绳笑道:“哦......那你继续等吧,那我就先走啦,咱们有缘再见呀。”

  “哦对了,这个坑我已经叫人填好了,你放心,你以后不会再摔进去的。”

  阮连衣轻夹马腹,马蹄往前走出几步,听到身后的舒清晚又追了上来,口吻有些焦急:“......喂!你......你明天还会经过这里吗?”

  马蹄没有停下,阮连衣思考了一会,回道:“应该会吧,但也不一定。”

  舒清晚没再追上,而是小声道:“好。”

  阮连衣不做他想,朝舒清晚挥了挥手,便骑马离开了。

  舒清晚又连续等了几日,但这几日却没有等到阮连衣,可她并没有气馁,依旧日出而来日落而归,日日盼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能够从树林的那头走来,然后骑着马儿与她多说几句话。

  没有出现的阮连衣则日日待在家里,装模作样地跟着兄长读书写字。

  阮林一外出收账几日才刚刚归来,便在家里休息两天,这才得空教授阮连衣这个妹妹习文练字。

  阮林一此人的喜好与其他男子不同,大部分贵家公子如若得了空余时间,定是寻了朋友喝酒吃茶,更有甚者,泡在温香软玉里流连忘返。

  而他多将空余时间耗在书本里,久而久之,便被这书中的文字熏出温文尔雅的气质,模样也越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有阮林一在家的日子,阮连衣自然只能白天晚上都乖巧地待着,但她的心早就飞出几十里外。

  前段时间她因为爬墙崴了脚,已经在家修养了一个月,最近才刚刚可以溜出去透透气,就越发在家待不住了。

  现在只等着阮林一哪日外出做事,她好再偷穿兄长的衣裳,溜出阮府。

  三天后,坚持不懈的舒清晚再次等来了阮连衣,这次的阮连衣出现地出乎意料地早,也许是因为阮林一刚一离开,阮连衣就迫不及待地展翅高飞了。

  听到马蹄声的舒清晚并没有像往常一般躲到树下,她好似已经认出阮连衣那头马儿的马蹄声,等到阮连衣骑着马儿靠近,舒清晚已经站在陷阱位置等着她很久了。

  舒清晚依旧定定地望着阮连衣,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动着,未说只言片语。

  阮连衣没有让马蹄停下,但她放慢了一些速度,率先诧异道:“哎?你今天怎么还在这里啊?”

  舒清晚轻声道:“我......我在这里等人。”

  阮连衣不解道:“你还等人啊?那你前几天等的人,后来等到了吗?”

  舒清晚微微一笑,小声道:“等到了。”

  等到阮连衣的马儿靠近,舒清晚小步地跟着马儿的步伐,声音比原先大了一些:“你......你这是要去哪里?”

  阮连衣大大咧咧一笑:“我啊?我去找我师父啊,我师父他可厉害了,他会武功又会医术,他就住在前面十里的洞云寺,那地方你去过吗?”

  舒清晚的目光含着隐隐的黯然,她摇了摇头:“我没去过。”

  阮连衣开心道:“那以后我有机会带你去可好?顺便带你去见见我师父,我师父他最厉害了。”

  马蹄还在继续向前,舒清晚有些跟不上了,她小跑了几步,跑到阮连衣旁边,嘴角克制地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点了点头:“好。”

  阮连衣仿佛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欢喜道:“对了,我叫阮连衣,你叫什么名字呀?”

  舒清晚因为追赶着马儿的步伐,小脸微微发红:“我姓舒名清晚。”

  阮连衣笑道:“那我们分享了名字,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嗯”舒清晚声若蚊蝇地应了一句。

  马的步伐已经和舒清晚拉出了一段距离,阮连衣扭头挥了挥手,大声道:“那清晚你继续等吧,我就先走了哦,我师父还在等我呢。”

  舒清晚又追了几步:“连衣,你明天还会经过这里吗?”

  阮连衣思考片刻,朝后喊道:“明天啊,明天没有空,我兄长又要回来了,估计要过几天。”

  舒清晚没有再追,她站在原地,轻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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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小舒清晚终于搭讪成功,老母亲很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