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几刻时间, 一根树藤编做的藤绳从天而降,一端直接扔在了舒清晚的面前,把她吓的往后微微一瑟缩。

  她惊了一下, 顺着藤绳就看到藤绳另一头眼睛带笑的阮连衣。

  阮连衣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开心笑道:“等久了吧?你不知道, 这个树藤太难拆了,它把那棵大树绕了好多好多圈, 我真的是好辛苦才把它拆出来的。”

  “不过好在,我终于把他拆下来了,不然呀你今天晚上就要在坑里过夜了。”

  舒清晚抬头望着阮连衣,心里犹如万木逢春般冰雪融化,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只觉得心底灰败的那片天地已经晴空万里, 透彻干净地只剩下满满的暖意。

  那个人他没有离开, 他没有像别人一样,放弃自己。

  阮连衣手里拿着藤绳一边向外走去, 一边道:“你把树藤抓紧了,我找个地方把它绑住,我绑好一会就下去背你上来, 再等等啊。”

  舒清晚仿佛看见救命稻草般地拽紧那根藤绳, 等待着她的神明下凡来救她。

  阮连衣绑好树藤的另外一端,然后用力地拽了拽,确认树藤绑地足够结实, 然后顺着树藤又来到陷阱边上:“喂!你让开一点, 我现在就下来救你了哦。”

  舒清晚乖顺地挪了一点位置, 看着阮连衣双手攥着树藤,然后慢慢地一步一步踩着土墙向下, 最后跳进陷阱里。

  陷阱远比阮连衣原本想的还要高些,虽然是她自己叫人挖的,但她一开始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下来救人,此时站在陷阱底部,她的肠子都悔青了。

  阮连衣深呼吸了两口气,走到舒清晚面前,转身蹲下:“喂,你可抓紧了哦,我待会背着你上去,只能顾着前面,没有办法顾着你的,你要是自己掉下来,我可就没有办法了。”

  舒清晚用着已经哑掉的嗓子,紧张地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按照阮连衣的指示,微站起身来,趴到了阮连衣干净洁白的后背衣服上。

  阮连衣这个时候虽然已经学了些武功,力气也比普通的孩子大些,但到底要她背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孩子,还是有些吃力的。

  她艰难地背起舒清晚,走到陷阱口边上,抓着树藤再次用力拽了两下,确定不会断以后,她手抓树藤,双脚踩着陷阱的墙壁,一步步缓慢地向上爬去。

  舒清晚的双手抱着阮连衣的脖子,阮连衣向上之后,她的整个身体垂直着朝下,相当于悬挂在连衣后背。

  舒清晚因为害怕自己弄脏了阮连衣的衣服,故而双脚根本没有勇气扣在阮连衣的腰间,此时全身的重量都靠她那双擦破皮又摔伤的手臂支撑着。

  阮连衣原本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她一心只想赶紧爬上陷阱,但她爬了一半,这个姿势的劣势很快就显现出来了。

  舒清晚在她的后背摇摇欲坠,重力方向不稳,导致她整个身子左右摇晃,很快就力不从心。

  没多久她就感觉舒清晚的手臂支撑不住重量,微微往下滑了一点距离。

  阮连衣心里一惊,急忙伸手去固定背后的舒清晚,剩下的一只手的力量不足,两人失去重心,直直地掉了下来。

  两人都是半大的孩子,一个从小锁在院中不得出门,一个从小精细照养,根本没有什么自救的经验,第一次就这样堪堪落败。

  但糟糕的是,阮连衣因为伸过一只手去扶身后的舒清晚,整个人姿势向右,掉下之后就被压在了底下。

  陷阱底部又满是舒清晚掉落时带下来的树枝分叉,其中有一根分枝刚好斜立着,就这么恰巧地插进阮连衣的右边胸口里。

  那树枝穿透衣服,直直地刺进了阮连衣的皮肤里,只听见阮连衣叫了一声,顿时鲜血就如墨汁滴在宣纸上一般,迅速从衣服里透了出来。

  鲜血止不住地往外冒着,阮连衣也被这高度摔地不清,瞬间疼地眼含泪水,好似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但她呜咽地“哼哼”了几声,还是坐起身来,抽噎着把哭声忍了回去。

  缓了一会疼痛后,她用袖子擦了擦眼里因为疼痛而冒出来的泪水,咬着下嘴唇忍了半刻,旋即用力地将那条树枝从身上拔了出来。

  “嘶——啊,好疼......”阮连衣带着颤音叫了两声,接着小心地深呼吸起来,好似那呼吸都能牵引到伤口似的,断断续续的。

  连衣背后的舒清晚被这场景吓得卷缩成一团,她靠在陷阱底部的土墙上,满眼自责地不敢靠近,只露着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看着阮连衣。

  过了大半刻,才终于过意不去般,畏怯地靠近阮连衣,小声沙哑着道:“......对不起......”

  阮连衣转过身来,微红的眼睛里还带着泪水,她扁了扁嘴巴道:“知道对不起我了还不过来帮我看看我的伤口,疼死我了,好疼......”

  “今天我为了救你也算豁出去了,你以后长大了要是比我厉害了,可要罩着我呀,可别把我的恩情忘了,知道吗?”

  舒清晚急速地点了好几下头,仿佛做下了她心里一辈子的承诺。

  她小心翼翼地爬到了阮连衣的身边,在阮连衣的示意下,谨慎地帮她拉开领子。

  衣服连着皮肉撕开,疼地阮连衣连忙抽着气叫着“慢点慢点”。

  虽然阮连衣没有大哭大叫,但掀开衣服的舒清晚还是吓得不轻,她紧抿着嘴唇,脸色都变地极为苍白。

  她从小虽然体罚凌虐不少,但嬷嬷们也惧于她是舒家的小姐,不敢在她身体上造成多大的伤口,只是在精神上虐待她。

  故而她一看到这么多的鲜血,脸色都吓白了,她红着眼眶眼泪无声地一滴一滴往下,看得连衣自己也担心受怕起来,声音都吓的结巴:“喂......你你别哭啊,我是不是......是不是破了一个大洞.......”

  舒清晚摇了摇脑袋,没有回答,但眼泪还是如断线的珠帘,掉个不停。

  伤口在锁骨下方一点,实际并没有多深,也没有很大,只是流的血比较多,看起来较为骇人。

  但因为角度原因,阮连衣自己根本看不到,瞧着舒清晚的脸色,她自己也吓得不行。

  她的声音都带着害怕的颤音,毕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乍然看见这么多血,心里多少都有些惊慌,只是她跟着师父学武一段时间,磕着碰着也不少,故而镇定一些。

  她自己疼着,却还看不得舒清晚流泪,她咽了口口水,假装大方地安慰:“哎呀,这个......这个没事的,又不会死人,以后会慢慢好的,真的。”

  阮连衣的安慰仿似真的起了效果,舒清晚渐渐地眼泪止住了。

  阮连衣拉好自己的衣服,蹲好姿势,朝后道:“虽然没有破了大洞,但是我还是好疼,我们赶紧上去吧,我得去找我师父看看。”

  “我师父啊他可厉害了,他会武功,还会医术,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师父了......我要赶紧去找他看看伤口......”

  说着说着她停下之后,又小声地好似对自己说一般:“要是以后留了疤,长大以后就没有人喜欢我了。”

  准备趴在阮连衣背上的舒清晚也听到了她的这句自言自语,她抿起嘴唇,自责地低下了脑袋。

  这一次她们吸取了经验,阮连衣背好舒清晚之后,确认她抓好了自己的衣服,然后站起身来,把舒清晚的两只脚.交叉扣在自己身前,忍着疼痛艰难地移到陷阱边上。

  然后她给自己打了打气,伸手抓起树藤绑在自己身上,接着用上所有力气拽紧,一步步艰难而上。

  大半晌过去,阮连衣的额头沁出薄汗,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浸湿,她终于成功地爬上了陷阱。

  她放下舒清晚之后,整个人虚脱地直接躺在陷阱口的边沿上,锁骨上的伤口因为用力过猛,又漫出了许多鲜血,将她胸口的白色衣领染红了一大片,远远看着,简直触目惊心。

  她躺在地上深喘着气,又咳了好几声,感觉自己仿佛重生了一次。

  阮连衣歇够了,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光,才想起她旁边还有一个舒清晚,而舒清晚自始至终没有出声,只抱膝坐在旁边偷眼看她。

  阮连衣细问之下才知道,舒清晚原来是迷路了才会掉进自己挖的陷阱。

  而她之所以会挖这个陷阱,是因为前几天她师父跟她说,这个森林里最近会出现一只会伤人的动物,让她在这里设个陷阱抓住。

  她也不知道要设什么陷阱,所以只好先挖个洞试试。

  但她又怕有人会不小心掉进去,所以坑挖地浅一点,也只是架了些树枝,薄薄地撒了一层树叶,谁知道舒清晚迷路后,慌慌张张地没有看路,就直接掉了进去。

  舒清晚哑了嗓子,具体从哪里走来的也已经描述不清楚了,阮连衣只好骑着马,带着她绕着森林一圈一圈往外走,走了许久才走到她有印象的地方。

  天色愈加昏暗,两人商量之下,只好继续朝着那个方向往外试试。

  但好在这次的方向并没有走错,又走了大半刻,远处的村庄才慢慢从暮色中露了出来。

  阮连衣带着舒清晚朝着舒家庄院走近,还不到门口,就簇拥过来好几个老嬷嬷,为首的张嬷嬷着急地直接冲到阮连衣的马前,伸手去够舒清晚:“哎呀我的小姐,你去哪了,可叫嬷嬷好找啊。”

  舒清晚沉默着摇了摇头,然后扶着张嬷嬷的手小心翼翼地下了马。

  阮连衣坐在马背上,像个小大人一般回道:“她迷路了,然后掉到陷阱里面,是我刚刚救她上来的。”

  张嬷嬷把舒清晚抱在怀里,连声感谢:“那谢谢小少侠了,谢谢你救了我们家小姐,谢谢你。”

  张嬷嬷顿了顿,看清楚阮连衣胸口的一片血色,迟疑道:“小少侠你......你没事吧,你好像受伤了,要不要到我们庄院里面处理一下。”

  阮连衣豪迈地大手一挥,像个真正的侠客:“不用不用,那我先走了,告辞。”

  她学着平时兄长的动作,模仿着大人的语气,朝那一堆嬷嬷微微弯了下腰,然后调转马头,朝着远处而去。

  舒清晚从张嬷嬷的怀里抬起头来,扭头看着阮连衣离开的方向,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抿了抿嘴唇,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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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我就是拉的那个藤啊,我就是戳她的那个枝啊。

  先别激动!

  我南藤枝枝可是媒婆,后面,你们就知道喽。

  剧透:这里有句重要的台词,舒清晚醉酒那天,连衣在梅苑里也说过,你们有没有发现?

  另外有个重要线索: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