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卿进来的时候已是夜色降临之时, 她心中忐忑,又顾及着许浮生不喜她身上有别人信息素的味道,故而回到李家沐浴换衣后才来。

  这皇宫虽然在那日烧损了部分, 但大部分都集中在大殿左右,特别是南梁皇室后头新盖的新式城堡, 许浮生不喜, 直接舍了,翻出以前图纸重修。

  许浮生眼下所在宫殿稍偏, 黑瓦赤木无繁琐花纹,大气且庄重,在夜里点亮后, 竟隐隐回到旧楚之感。

  江辞卿身着纹竹白袍, 跨进屋舍的下一秒就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

  坐在案牍前的许浮生没说话, 自顾自地低着头, 她也无赖,直接大刺刺坐到许浮生侧边一米外的软垫上,

  抬眼看去,那人依旧没有反应。

  江辞卿再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水。

  有意无意地瞥过去, 许浮生放下了一本折子, 又拿起了另一本,看起来十分忙碌。

  低头抿茶的江辞卿,眼珠子提溜转了圈, 拿不准对方的意思。

  半杯茶水下肚才敢抬头端详, 只见那坐在案牍前的Omega。

  因新朝服还未打制出来,许浮生身上披着件曾经在蛮荒之地赤色凤凰袍子, 银发用簪子随意挽起, 将艳妩轮廓清晰展现, 许是被手中折子气到,她微微皱眉,无端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威厉,耳垂上的金线翡翠竹坠子摇晃

  是令人生畏又忍不住心生亵渎的美。

  江辞卿艰难移开眼,落在案牍之上,堆成小山似的的奏折前、近边缘的位置,摆着两件莫名的物件。

  一碗飘着冰块的牛乳和一柄不知什么皮所制的黑色皮鞭。

  十分奇妙的搭配,让江辞卿忍不住注目许久,猜测对方意在何为。

  可许浮生许久不给答案,自顾自地批折子。

  窗外的夜色越浓,繁星如棋散落,却照不清远山轮廓,都城陷入沉默且压抑的寂静,这几日鲜少有人深夜出门,屋外的护卫都换过一茬了,江辞卿也没等到她开口。

  心里头清楚这人在故意罚自己。

  可有什么好罚的?

  又不是自己的错,若不是对方准许那女Alpha来找自己去楚家,她也没有今天被恶心坏的一遭,她气许浮生看清了、却故意将她往狼窝里送,也不知道该说许浮生太过信任她,还是太不在乎她。

  江辞卿坐久了,反而底气就多了起来,既然对方有意如此,她就仍由对方继续,自己东看看西瞧瞧,最后甚至还眼皮子一搭,腰杆直挺挺的就睡着了。

  说来还得怪许浮生,这几日本就忙碌,她还浪费人休息的时间,唤过来磋磨。

  幸好是江辞卿脾气好,就算这样也不闹腾,眉眼乖训地低着头,气息绵长,在灯光下的影子浅淡且长。

  有仆从进来收帖子,扭头瞧见这小江大人睡得香甜,忍不住眉梢一跳,动作越发小心。

  那堆成小山的帖子被送出去,又递了新的一沓回来,许浮生眼神一瞥,露出几分好笑神色。

  这胆子倒是越来越大。

  ——啪!

  帖子砸在桌面,发出巨大声响。

  江辞卿浑身一震,顿时惊醒,下意识抬眼往那边看,覆着朦胧的漆黑眼眸,眼帘扑扇,柔和了偏清朗的轮廓,有些奶气。

  这让许浮生莫名心软,最后只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江辞卿大狗似的,稍许不悦都被这一招手挥开,噔噔噔地就往她那边跑,开口就喊:“姐姐。”

  许浮生眸光微漾,紧皱的眉头随之松开,随意抬手,温凉的小指勾向对方指节,白日在楚家暴戾的小Alpha,在自己Omega面前就是个一拉就倒的小废物,稍稍用力就被许浮生横抱着怀里。

  “阿辞……”略显疲倦的叹息,顺势将下颚抵在对方肩膀上,脊背微曲,于是这个看似占尽主动权的姿势变成了相互倚靠。

  在空旷简朴的宫殿里,她们相互依偎,气息缠绕在一块,银发与黑发交缠,覆在白袍腰肢上的指节收拢,垂落小腿没规律的摇晃,此刻无人开口打破静谧。

  天上的云雾聚散离分,门外的仆从拢了衣袍,只觉得今夜天气怪得很,风大却吹不走闷热,平添几道烦闷。

  此刻已是盛夏时节,即便时间不长,相贴处就已冒起黏腻的细汗。

  最后还是许浮生不耐,推了推对方,勉强扯出一点缝隙,相对清凉的空气涌入,将那黏腻化作更难忍受的感觉。

  “为什么?”江辞卿终于问出口,由于坐在对方腿上的原因,她比许浮生稍高一些,低垂的眼帘更显乖巧,白净的肤色泛着未消散的红,不知道是刚刚睡醒的缘故,还是刚刚闷出来的。

  孩子气地前后甩晃的小腿,带起一阵清凉的风。

  许浮生又察觉到了这人的一个小毛病,喜欢在双腿凌空的时候晃腿,只是她平常手长腿长的,稍矮的椅凳甚至还没有她小腿高,故而这小毛病很少显露。

  “嗯?”江辞卿见她不回答,发出疑问的气音,被压着的手嫌难受,直接往Omega肩膀上一搭,勾着她脖颈,刚刚拉远的距离又没了。

  回神的许浮生不搭话,反而眼帘一掀,往桌面瞥了眼示意。

  江辞卿不明所以,眨了眨眼表示迷茫。

  于是,许浮生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始解惑:“选一个?”

  选什么……

  江辞卿怔了下,反问:“鞭子和牛乳?”

  “嗯,”Omega点了点头,嘴角勾起笑意,丝毫不觉得自己离谱,正常人怎么会把这两样的东西放到一起,让人选择?

  可江辞卿却问道:“知乐和你说的?”

  许浮生眉眼带笑,有些戏谑地开口:“谁能想到我们江家主最喜欢的食物竟是牛乳呢?若不是她说漏嘴,你还想瞒我多久?”

  这些日子,许浮生手底下的人不够用,李知乐一个商贩也被迫加入劳工队伍,被许浮生驱使,自然就免不了见面说几句话,这江辞卿奶制品的嗜好就是她告诉许浮生的。

  “没故意瞒着你,只是平常想不到要吃,”江辞卿抓住重点,勾着对方脖颈解释。

  平常偏好的食物,怎么可能想不到,不过是不能吃罢了。

  为了维持所谓外人面前的沉稳形象,江辞卿很少在其他人面前露出略显稚嫩的偏好,就算东西主动摆在自己面前,也只会克制地抿一两口,对待喜欢的东西和寻常物件一样,不偏不倚,不想别人猜透。

  和许浮生喜好甜食,却告诉外人她不爱吃甜一样。

  许浮生笑了笑,继续重复:“选一个?”

  江辞卿扭头看向那边,反问:“有什么含义吗?”

  瞧着这人想作弊的姿态,许浮生扬起下颚咬住她的耳垂,在柔软细腻的皮肤上留下警告的印记。

  江辞卿吃痛,却还在问:“和下午去楚家的事情有关?”

  许浮生含着她的耳垂就是不肯回答,挑拨这那一块软肉,好似在琢磨着从何处下口。

  即便是脾气极好的江辞卿也忍不住气恼,既给她下套,又把她唤回来过来冷着半天,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让她做出选择,问什么也不肯答

  于是她抬手一指,故意选了那长鞭。

  许浮生眉梢一挑,带着颤音的笑包裹住耳垂:“确定?”

  很是酥痒难耐。

  江辞卿想后退,却被人手臂收拢,揽得更紧,于是越发气恼的开口:“确定。”

  许浮生又笑起来,那一双桃花眼带着撩人韵味:“不选自己爱喝的牛乳选挨打?”

  “你打我就哭,”江辞卿很是无赖。

  可她没料到这人的恶趣味就是喜欢看她哭,眼尾脖颈耳垂都染上嫣红,像个一戳就流水的奶包子,抽噎着喊姐姐,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于是许浮生笑盈盈地咬着那块软肉:“那哭吧,记得翘高点,不许塌下来。”

  一向守礼自持的世家子怎么能受得了这种浑话,当即就涨红了脸,从许浮生的身上蹦下来,还没来得及跑就被某个Omega站起身,强势地抵在桌沿。

  江辞卿想推开对方,却被压得更紧,手杵着桌面,勉强稳住身形,低声央求道:“姐姐。”

  白袍与红衣相贴,金线凤凰压在衣角的翠竹上,随着晃动,好似在竹中起舞一般。

  许浮生瞧着这个还没有嚣张几秒钟就露怯的Alpha,依旧是似笑非笑的模样,惯来好使的招式没了左右,温凉指尖越过对方绷紧的手背,握住对方选择的物件。

  “你阿娘没教过你做人要言而有信吗?自己选择的东西,怎么还想反悔?”她轻笑着发问,故意拉着那长鞭往对方手背上滑过。

  让江辞卿想起身体冰凉的蛇类动物。

  视线偏移,清冽的眉眼染上胆怯,像是天边的月故意垂落到山际,散着微弱的光。

  “嗯?“坏心眼的某人不仅不放过她,还故意将这话题延长:“阿辞不知道吗?”

  “教、教过,”结巴的回答,是这个家教良好的世家子最后的挣扎,却没想到直接掉入对方的陷阱里,或者说她回不回答,都会被猎人抓住。

  “那就是辞卿记得不够清楚咯?”她眉梢一挑,粼粼碎光衬得那双桃花眼愈加妩媚,像是要吃人的妖精。

  “那姐姐教教你好不好?”依旧是那人惯用的千回百转的语调,上挑的尾音带着小银勾,一下就将鱼儿拽出水。

  江辞卿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人翻了个身,抵在黑沉木桌前,忘了是什么木头,只觉得木纹清晰,散出香气让人脑袋一清,应当是块极好的材料。

  自小只蛮荒之地闯荡的许浮生自然十分熟悉各类武器,偏好的长刀、出其不意的短剑还有手中的长鞭,都是她最擅长的东西。

  只见她随意往半空中一挥,便是啪的一身脆响,若是被马儿听见了,都没落在自己身上就开始急忙加快了脚步。

  更别说切身体会的江辞卿,没想到对方会真的动手,她疼得一颤,将桌上的奏折挥落,本就瘦削的脊背绷直,如同一枝在风雨中摇曳的翠竹。

  又是一声脆响,江辞卿咬紧后槽牙,倒生出几分倔强出来,绷紧的下颚线越发清晰。

  无情的Omega不曾留手,甚至箍住对方的腰肢,将人往自己这边扯,迫使对方抬高。

  响声划破空间,那白炽灯也跟着颤,长条的灼疼扩散到每一处,江辞卿膝盖一软,差点没扛住,结果被前一步看见许浮生揽紧,哑着声音道:“阿辞忘记我刚刚说的话了吗?撑住,不许塌下来,不然再加十鞭。”

  虽说要加,可她前头也没说具体数,只是扶着不争气的Alpha的前腰,又甩了几下,江辞卿受不住,几次想倒,却被强硬拽回。

  “那楚家小姐和你说什么了?”有人气定神闲地开口,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江辞卿双手杵着桌面,被痛意席卷的大脑迟钝地将问题消化,艰难开口:“她想让我标记她,故意用浓郁的香水味盖住扩散的信息素。”

  “然后呢?”

  “我没中招,踢开门跑了,”江辞卿如实回答,想起这事,她忍不住的厌恶皱眉,向来正直的Alpha极其抵触Omega做出这种低贱的事情,甚至可以因为这件事而忽略不断加重的疼痛。

  又是一声脆响,许浮生又问:“错了吗?”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是楚家先算计她,然后看破一切的许浮生还将她往虎口里送!

  要错也得是身后这个没有良心的家伙错。

  江辞卿不服气地回头,却又被赏了一次,积攒的疼痛席卷全身,额头的冷汗滴落在桌面,在黑色木纹上开出破碎的花。

  “错了没有?”

  “没、没有,”江辞卿怎么可能会被屈打成招,就算眼泪已经凝聚在眼角随时可能往下落,也不会轻易承认自己没有犯过的错。

  “还没有?”许浮生轻笑,加重了力度,上等的布料就不经磋磨,三两下就撕裂开,露出紫红的皮肤。

  “我没有,明明就是你!要不是你故意派人……”江辞卿气急了,不明白自己受了委屈,为什么还要挨打,就算对方加重了力度,也依旧硬着声音反驳。

  于是一鞭又一鞭的挥下。

  最后江辞卿如愿以偿地哭了,像对方喜欢的那模样,像个被欺负坏的小孩,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抽噎着:“你欺负人,明明就是你的错。”

  好生委屈的语气,也不知道白日里是怎样装出的威风,能把紧闭的房门踹开,却推不开这小小的桌子。

  “你的,”许浮生最后还是心软了,往后抱住对方。

  “我有什么错!”江辞卿边哭边气,连抱都不给抱了,挣扎着要从对方怀里出来。

  “怎么没有?若不是你要去楚家,怎么会被设套,”许浮生箍得更紧。

  “那是你让人骗我去的,我怕耽搁公务,”眼尾染上大片的红,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落,好似下了场大雨般。

  “我让你去你就去?”许浮生反问:“这里头没有你不该存在的愧疚?”

  江辞卿停顿了一下,嘴唇开开合合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阿辞,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心软了,”许浮生低声开口。

  所以她不放心,亲自参与到这次圈套里来,又用这种方式让对方深刻记住。

  江辞卿太心软了,即便经历了那么多,骨子却依旧不忍,明明可以在下山之前,就将一直给自己下毒的孙姨控制起来,她却选择了不作为,于是让其选择了最舒服的死法。

  南梁皇室将她看做眼中钉肉中刺,一边利用她一边派人刺杀,可江辞卿居然给了梁安尘一个不需要受多少苦痛的一刀了解。

  “阿辞,朕需要个不心软的将军,”她称皇复国已有半个月,却第一次在江辞卿面前自称朕。

  如今各州仍惦记着南梁,心思浮动皆想加入大皇子阵营,许浮生已极力拉取,却换得半数地方叛变,眼下好话说尽,只能动武了。

  可她手底下的那些人不是缺点脑子,就是太主见,许浮生如今尚且能压住他们,可若是得了兵权,再赢几场胜仗,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

  故而思来想去,只有江辞卿最合适。

  “阿辞这是你自己选的,”她低声开口。

  若选了喜欢的牛乳,她便将江辞卿直接纳入宫中,不再参与那些烦人争斗,若选了长鞭……

  江辞卿不是笨蛋,只是气恼之下一时没想通,有了对方的解释,又是无奈又是气愤:“许浮生这就是你求人的法子?!”

  有哪个皇帝这样求别人上战场的!简直就是暴君!

  于是后面许浮生诚心诚意地求了江辞卿一晚上,将那冰凉牛乳一点点融化捂暖,喂给哭哭啼啼喊着姐姐的小Alpha。

  风渐大了,将屋里屋内的声响掩盖,只剩下满天的繁星和闷热至极的夏夜。

  守在门口的护卫以为今晚不再会有什么事了,偷偷靠着木柱犯困,结果一直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吓得他一震,急急忙忙扭头看去。

  “陛下!”眼神掠过对方脖颈上的红印,他急急忙忙低下头。

  却听见女皇陛下颇为疲倦地开口,让他去找医师,拿瓶金疮药过来。

  他刚答应完,却又听见里面传来喊声,让他端盆冰块过来,重点强调是一盆。

  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看着表情极其僵硬的许浮生,最后对方还是点头应允,还强调要小块圆滑些的。

  他挠了挠头,只觉得今夜的女皇格外奇怪。

  作者有话说:

  π_π胃病犯了,一晚上吐了三回,又疼了一整天,写不完了,

  黎小受强烈抗议我每次都说她坏话,让我说点好的。

  行吧,她长得好看又勤奋又好欺负又姐1【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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