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到达杨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杨明秦气得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 杨老爷子也被杨江请了过来,两个人站在一旁,面色铁青, 姓赵的小子也被羁押在院子里,被捆得严严实实, 嘴都堵上了。

  沈霖倒是满脸悠闲自在,甚至还从屋子里搬了一把太师椅,坐在门口廊下看着院子里的闹剧。

  沈霖怕冷, 身上还围了一件厚实的狐毛大氅, 太师椅旁边的几案上咕嘟嘟煮着热茶, 就差嗑把瓜子了。

  徐松念就在沈霖的身边,柳烟自然是易容成了徐松念的样子, 沈霖和徐松念朝夕相处,一眼就能看得出差异,但是别的人都只和徐松念只有匆匆一面的照面,自然看不出来。

  杨明秦恭恭敬敬地把柳烟请到了上座, 坐在了沈霖身侧的太师椅上。

  沈霖从始至终都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压根就没有给柳烟见礼的意思。

  若是真的徐松念, 她们俩的关系都不必见礼, 更何况这只是柳烟, 她就更没必要站起来了。

  可杨明秦不知道, 他见到这样的场景, 心里更高兴了。看来他们得到的消息是真的, 当着太子殿下的面的时候, 这俩人保持着互相恭敬的态度, 但是私下关系并不好, 甚至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愿意保持。

  等柳烟坐定了, 杨明秦开始绘声绘色地讲“昨晚的故事”。

  沈霖如何进了门就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让姓赵的小子进了院子,今天又是如何意外发现了沈霖的贴身之物,然后才笃定了沈霖昨晚做了超出限度的事情。

  “不可能。”杨老爷子皱紧了眉,握着手杖的手指忍不住微微颤抖。

  而杨江却已经带头扑通一下跪在了柳烟面前:“太子妃,我杨家代代清白,满门忠君爱国,虽不曾上阵杀敌,却也经商纳税充盈国库,不曾出过这么丢人的事情。还望太子妃能看在杨家的面子上对霖霖网开一面……”

  说的话是求情,但实际上却已经坐实了沈霖的私通的罪名。而且把杨家摘得干干净净。

  杨明秦也跟在杨江之后跪了下来:“这一切都有柳烟姑娘亲眼所见,我们不敢隐瞒。”

  若是徐松念和沈霖真的在争宠,徐松念绝不会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但同时也会思考杨家的价值,并不会牵连道杨家,多半是在太子府内把这件事暗中处理掉——让沈霖回京路上病逝。

  可眼前听故事的人根本不是徐松念,而是柳烟。

  她今天来得晕晕乎乎的,杨家忽然派人去请,她还在犹豫的时候就接到了徐松念的指令,于是就按照徐松念的指令来了,来了之后就听了一长串的绘声绘色的故事。

  杨明秦讲得眉飞色舞,她却越听越觉得离谱。

  屏退下人可能是真的,私通也大概率是真的,但是私通的对象怎么都不会是这个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少年吧?她们家少将军就戳在这儿,要是那赵姓小子敢摸沈霖一下,现在估计都被剁成肉泥了,怎么还能完好无损的在这儿……

  而且,想着想着,柳烟脸上的笑就憋不住了。

  多半是这俩人昨晚屏退下人干了些不可言明的事情,让杨明秦抓住了漏洞大做文章。

  和沈霖私通的徐松念,现在成了徐松念私通的证人,怎么都觉得这件事透着一股子滑稽。

  但是柳烟经验丰富,有自己专业的道德素养,硬生生把笑憋了回去。

  柳烟清了清嗓子道:“咳咳,这件事情有些复杂,我们是不是要听一听沈良娣和这位赵公子怎么说?”

  杨明秦眸子里本来已经有了得意,但是听到这里,表情微微僵住了:“太子妃……您……您是不知,这两个人自小就有交情,再说了他们做的又是这般丢人现眼的事情,怎么可能承认?”

  “只是一块水晶,哪里算得上是证据?”柳烟挑眉轻轻笑了笑,“那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吧。”

  杨江和杨明秦俱是一脸惊讶,就连杨老爷子也愣住了。这么大的把柄送到太子妃面前,就这么轻轻落下了?

  柳烟可不敢不轻轻落下,在院子里耽搁了这么久,沈霖虽然围着大氅,但是也被冻得双颊微红,若是继续耗下去,徐松念的眼刀子肯定就甩过来了。至于这件事怎么处理和她有什么关系?这是徐松念的事情,她才不费这个脑子。

  杨老爷子虽然意外,但也连忙说道:“太子妃说的是,本就是没有真凭实据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杨老爷子顿了一下,给出了一个更加石破天惊的消息:“既然太子妃亲临寒舍,老朽也有个不情之请,老朽年将老迈,家里的生意也照管不过来了,因此想着让太子妃做个见证,今日就把家里的生意交给这些小辈们。沈良娣如今是太子府的人,太子妃做这个主也理所应当。”

  “分家?”沈霖微微一怔,这两日她和杨老爷子聊了不少,却从来没有听到杨老爷子说过这个。

  杨江没想到杨老爷子忽然来这么一出,只能讪笑着说道:“爹,如今姐姐还在京城,总要争取姐姐的意见。”

  杨老爷子挥了挥手:“到时候了,也不必等了,你姐姐早就把这件事授权给霖霖全权处理,霖霖,你说是吗?”

  沈霖点了点头:“是……”

  当初她离开京城的时候,问杨思兰要了一家江南的布料铺子,本意是想试试能不能以此为根基打开自己的经商之路,以便日后封彧造反且翻脸不认人的时候,能有地方有资本跑路。

  后来杨思兰和沈怀泽都送了她一份生辰礼物,在船上的时候她才打开,赫然就是杨思兰和沈怀泽的亲笔书信。他们俩身上都有杨家的血脉,都有继承杨家资产的资格,但是他们在书信里全权授权给沈霖处理。

  当时沈霖都还没有到江南,也没有出现这私通什么的事情,这一切就像是早就有人计划好的异样。

  沈霖稍稍抬眸,正和杨老爷子四目相对。

  是了,她外祖父精明一世,就算被杨江一时蒙骗,也不至于从头到尾毫不知情。

  这事多半是杨老爷子早就书信通知杨思兰和沈怀泽,早就安排好的。

  既然早已安排好,沈霖也不作他想,点头道:“娘亲说一切都听外祖父安排,哥哥和我没有其他的意见。”

  “爹……”杨江一下子急了,现在只恨没有狠下心来直接除掉老头子,现在老头子主动提出来,杨思兰这一家肯定是要分走一大块肥肉的。

  柳烟喜闻乐见,轻轻靠在椅靠上缓缓说道:“好,那我就做个见证。”

  “杨家最大的就是布匹和瓷器的生意,这占了杨家资产的七成,老朽的大儿子杨江这几年掌管杨家的生意,这最大头的生意还是交到他手里更为妥帖。”杨老爷子顿了一下说道,“剩下的香料和珠宝生意更适合女子经营,就交给霖霖,余下的钱庄和闲散生意就给老朽的二儿子杨沧,也算是让他生活有所保障。茶叶生意就先留在老朽自己手里。太子妃觉得这样如何?”

  柳烟稍稍皱眉,余光去看徐松念的神色,见徐松念点了点头才说道:“好,就按照杨老说的办。”

  杨江瞪大了眼睛,原以为要损失惨重,结果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他万万没想到,杨老爷子居然把最值钱的生意全都给了他,分出去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沈霖不太理解杨老爷子的意思,但见徐松念点了头也不再说什么。

  而且她本意也不想争这些家财,如果分家之后外祖父能平平安安的,那就一切都好,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香料生意和珠宝生意的账本很快都送到了沈霖这里,沈霖粗粗翻了翻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念念,这居然只是杨家生意的一小部分吗?只是这些,每年盈利就有百万两白银……”

  “你外祖父在你舅舅面前藏拙了。”徐松念低头看了看账本,“他在你舅舅面前一直表现出对布料和瓷器的重视,你舅舅也基本上只管这些生意,自然以为那就是杨家的根基。其实香料、珠宝、茶叶才是最赚钱的,你舅舅恐怕没有见过这些账本,还以为这些赚的不多。”

  这规模哪是小打小闹的生意,分给沈霖的珠宝和香料可能已经占了杨家资产的一半以上。

  “那外祖父……”沈霖皱了皱眉,然后恍然大悟道,“外祖父根本不想在这次商会会长换届之中取胜。”

  原本几大商户之间虽然杨家占据守卫,但是彼此之间的差距并没有那么大。

  杨家的生意这么一分,瞬间四分五裂,相当于宣告退出了商会会长的竞争。

  “不止如此,你真的小看了你外祖父。”徐松念说道,“前两三日,涿州府、棠宿府、青州府几个地方纷纷出现了江南的丝质贡品,御用之物大量外泄,京城一定会细查这件事情。”

  当时出现在太子府仓库的御用贡品就是丝绸,惹得皇帝雷霆大怒。

  御用贡品是运送到宫内的,如此大量外泄,显然是有人从中大量谋私,江南丝织品的生意不好做了。

  徐松念借助当年徐书陵的势力才建立了庞大的情报网,如此快得到了消息,但是杨老爷子今天特意把布料生意给杨明秦,就像是也已经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一样。

  这老头年纪虽大,但是一点都不糊涂。既懂得在这个混乱的时候急流勇退不做会长,又把布料生意扔出去。

  沈霖没想到杨明秦拿到手的居然是烫手山芋,心里窃喜,但还是皱了皱眉道:“这件事是针对杨家?”

  “可能是针对封彧。”在这件事上,徐松念也没有隐瞒沈霖的意思,“皇帝想要废太子,却一直找不到足以令天下信服的理由,所以一直扮演者慈爱父亲的角色。江南巡抚是封彧的人,江南丝织品贡品外泄很有可能和他有关系,这么大批量的贡品,可不是太子府仓库里几匹丝绸能比的……”

  徐松念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沈霖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涿州、青州、棠宿的御用贡品可能是皇帝散出去的,为的就是拿捏一个足够大的罪名,让自己废太子师出有名,使得天下信服。

  他早就对封彧起疑心,这种疑心这些年来逐渐疯长,他不允许任何人惦记他屁股下面的位置。

  徐松念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只是有点麻烦……”

  “什么麻烦?”

  徐松念的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我从父亲手里接手的徐家之前背地里的生意也是布匹,只是不做御用贡品的生意。陛下若是严查全国布匹生意,我的生意就要听一听。江南如今也被卷入乱局,私盐肯定也运不出去了。”

  徐松念其实已经算到了很多,只是没想到皇帝如此沽名钓誉——为了理所应当废太子,甚至要彻查全国布匹,以便给封彧安上一个足够大的罪名。

  现在她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她养了不少的暗卫和眼线,可现在她的资金链要断了。

  换言之,最后搞了一圈,把自己搞没钱了。她手下家大业大的,忽然有些压力。

  徐松念这段时间跟沈霖说过之前私盐的生意,盐政官是徐松念的人,一半的钱到了封彧口袋里,一半到了徐松念这里。

  沈霖很聪明,瞬间就听懂了徐松念的话,她眨巴眨巴眼睛,晃了晃手里的账本有些得意:“我有钱啊!你要多少钱?前些年珠宝和香料的盈利都没有归入杨家的总账里,现在估计我能拿出来好几百万两银子。”

  “这……”徐松念的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绯红,她少有主动向别人提要求,就算是沈霖,也觉得花她的钱不自在。

  “没关系,你听我的话,我给你银子,这可不是白给的。”沈霖的眼珠子转了转,倾身把脸颊凑了上去,“亲一下五万两,是不是很划算?”

  徐松念:“……”她这辈子都没有想到,她还有卖色求荣的一天。

  沈霖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乱响,几百万两银子对她来说就是数字,徐松念缺钱,她肯定是会给的。

  但是如果能用这几百万两银子让徐松念学会谈恋爱要主动,那就赚大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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