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是太子良娣的身份, 但是沈霖还是早早起来去给杨老爷子请了安。
江南的冬是一种透进骨子里的寒冷，早上又落了霜，空气里满都是湿冷湿冷的味道, 吸一口气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冻得僵了。
沈霖出来的时候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冷，也没带暖炉, 想着江南的冬天没有京城那么冷，沈霖和徐松念一样也只是在外面搭了一件薄薄的披风。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种透骨的寒风很快就把身上的衣料吹透了，沈霖把手放在手心之处哈了两口气。
余光瞥到身侧的徐松念, 沈霖眼疾手快地把手塞到了徐松念的掌心里。
还没等徐松念说什么, 她就瘪了瘪嘴, 眼睛里亮晶晶的，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太冷了, 借我暖暖……”
徐松念顿了一下，把沈霖的手包在了手心之中，手掌之中的温度逐渐升高，缓缓驱散了沈霖手上的冷意。
沈霖侧过头去看徐松念的侧颜, 果不其然发觉这人睫羽微微下垂，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 耳尖一层淡淡的红色。自家的大美人, 心里柔软善良, 倾国倾城又有一身好武艺, 偏偏就这么经不起撩拨, 稍有些肢体接触就害羞。
不过这样的徐松念也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 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戳一戳逗一逗。
这么想着, 沈霖也就这么做了, 于是她顿时走快了两步, 身形微微一转就拦在了徐松念的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很近, 沈霖差点儿径直撞进了徐松念的怀里，和徐松念四目相对的瞬间，沈霖眨巴眨巴眼睛，轻声道：“还是有些冷怎么办啊……”
徐松念微微蹙眉，手指轻轻碰了碰沈霖的脸颊，触手的温度果然如冰寒凉，她眉间皱起的弧度忍不住深了一些。
本以为这只小狐狸又在胡闹，但是触摸到的温度是实打实的，顿时就打消了心里的怀疑，担忧占据了上风。
“那就不去赏景了，我们快些回去。好不容易养好了一些的身体，若是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徐松念牵着沈霖的手，正准备调转方向朝着沈霖的院子走过去，却觉得衣襟一沉，被沈霖拉住了。
不懂风情，只会破坏气氛的人。沈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难怪之前好几次她想要说出心意的时候都被这人堵了回去，徐松念什么都好，就是总有些时候不解风情……多亏了柳烟在徐松念耳边不停的熏陶，否则这人肯定到现在都还是块不懂风情的木头。
可惜，在沈府里，柳烟不在，没有人耳提面命让徐松念亲上去之后，这木头好像又变回去了。
就连她昨天晚上故意在徐松念身上蹭来蹭去，八爪鱼一样的睡觉姿势一点都不安稳，徐松念却从头到尾都睡得四平八稳，睡眠姿势从早到晚愣是变都没有变。而且连个早安的亲亲都没有。
沈霖很喜欢和大美人亲近贴贴，但是除了那几次被柳烟怂恿的主动之外，徐松念就是个极少主动的木头。
说到底还是要靠自己。沈霖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柳烟很能配合，她不在的时候就要靠自己的力量了。
“说好的去梅园赏花的，梅园的腊梅花是娘亲小时候亲手栽的，外祖父刚刚告诉我，这几日腊梅花开得正好，再过几天花谢了就没有这么好看的花了。”沈霖不依不饶地说着，“都已经到了门口了，就去看看嘛。”
徐松念心知沈霖是在故意撒娇，甚至是在故意耍赖。
虽然已经到了梅园的门口，但是沈霖的院子离杨老爷子的住所并不远，回去多加件衣服，拿了手炉来也来得及。
可沈霖偏就是一副委屈的神情，就像是不让她去梅园就是欺负她，只要敢走，下一瞬间就能站在这儿嚎啕大哭。
徐松念想要拒绝，却怎么都说不口了。这小狐狸简直是把人心拿捏得死死的。
就在她还在犹豫的时候，沈霖瞬间拉近了距离，整个人都钻到了徐松念的披风里。本就不大的披风包住两个人显得有些拥挤，但是温暖的气息一下子就扑面而来，沈霖眨巴眨巴眼睛道：“这样就不冷了啊。”
怀里的身子透着冬日湿冷的味道，但是发间淡淡的茉莉香味却一直往徐松念的鼻间钻，柔软的身躯紧紧贴在她的身上，甚至没有一丝丝缝隙。徐松念的动作微微一僵，但是感受到她身上的冷意，还是下意识伸手搂住了怀里的人。
沈霖搂着徐松念的脖颈，踮起脚尖和徐松念四目相对，睫羽仿佛蝴蝶翅膀缓缓煽动：“这样多暖和啊。”
说着，她还踮起脚尖在徐松念的耳尖轻轻吻了吻，轻笑着说道：“念念最好了……”
若是穆滢滢看到眼前的场景肯定瞪大了眼睛，明明之前沈霖和她都是一样怂，但是沈霖现在却格外勇。
其实沈霖也不是莽撞格外勇，她是因为心里有了底气，她知道徐松念是喜欢她的，在这份喜欢之中她可以稍微为非作歹，可以稍微胆大包天。尤其是主动撩徐松念这件事，沈霖无比乐在其中。
好的话坏的话全让她说完，一副可怜巴巴的委屈撒泼的样子，还主动献了吻。徐松念只觉得耳边微微一烫，再也没有别的话能说出口了，只能点头道：“好，就听你的，去赏梅。”
清晨的梅花并没有全部绽放，但是一片片殷红色的花苞在枝头组成一片绯色的云，显得也格外壮观。
花间是清冽的香味，花苞上凝着一层薄薄的冰层，手指微微用力就能把这层冰层剥下来，因为冰层依傍着花瓣凝结而成，薄薄的冰层上能够清晰可见花瓣的纹路，就像是一片水晶做的梅花的花瓣，显得精致好看。
晨起的阳光不暖，也带着冬日的寒意，阳光照射在晶莹剔透的冰层上，折射出漫漫的金光，像是给梅林披上了一层神秘神圣的金纱，如在仙境。
只是浅浅的冰层接触到掌心的温度之后，迅速就在手掌中心化开了，剩下一汪带着梅香的冰水。
江南是钟灵毓秀之地，这里的花好像和京城的也完全不同，殷红如血，又晶莹似玉。
徐松念的眼底都忍不住闪过淡淡的惊艳，她曾见过沈霖画中的江南景致，竟然真有这么美的景色。
沈霖盯着枝头上的腊梅，也忍不住呢喃出声：“都说冬日腊梅花蕊上的露水是最香的，如果用来泡茶或者用来做点心，肯定带着不一般的香味。”
徐松念：“……”
其实她早该习惯的，沈霖是很能够发现世间万物的美好的，同时也很能发现世间万物的“好吃”。
几乎收集了半日，才收集好了小半瓶梅花上的冰层划出来的水。
一件披风包裹着两个人，本就行动不便，而且自从冰水顺着沈霖的流了进去，冻得她打了个寒颤之后，徐松念就不允许她自己动手收集了，所以收集的进度慢了不少。
好在她们也不着急，周围并没有其他两个人，能感受到的也只有彼此身上的温度，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沈霖住的院子就在梅园东侧不远处，就在快要到达院子门口的时候。徐松念的脚步顿住了，缓缓捏了捏沈霖的手心，凑到她耳边说道：“院子里有很多人，来者不善，小心。”
徐松念的听觉和视觉远比寻常的人更为灵敏，她听到了院子里嘈杂的脚步声，还有微微压抑着的啜泣声。而在那些繁杂的声音里，她分明听出了杨明秦的声音——这两父子果真是一刻都等不了，不让人有半刻的安宁。
沈霖踏进门，就看到昨夜里分配到她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侍从和侍女呼啦啦跪了一地。
院子里的青石板寒凉刺骨，他们各个都只穿着单薄的单衣，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唇色都变成了紫色。
见沈霖回来，杨明秦的眼睛明显亮了亮，迎上来道：“妹妹可算回来了，这院子里的胡言乱语，我可决不能允许他们随意污蔑妹妹，这次可要给他们一个教训才好。”
沈霖步履优雅从容，面上的表情淡然自若，盯着杨明秦缓缓说道：“虽然这些都是杨家的人，可大表哥毕竟是把他们分给了我，算作是我的人了，这么不打招呼就下手处罚是不是有些不太尊重我？对了，大表哥也没想着尊重我，我是太子良娣，你算什么？见面不行礼也就算了，一口一个妹妹的可是大不敬之罪。”
沈霖端出太子良娣额架势来，举止之间的从容和淡淡的压迫感倒是吓得周围的人全都垂着头，不敢抬头看一眼。
杨明秦的神情似乎有缓缓的僵硬，但还是很快恢复了过来，恭恭敬敬行了礼：“见过太子良娣。”
见杨明秦吃瘪，沈霖心里格外畅快，唇角都稍稍往上扬了扬：“他们犯了什么错？值得你大早上跑一趟。”
她极少用身份压人，也不大喜欢太子良娣这个身份，但是如今用身份压得杨明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沈霖心里只有说不出来的畅快。
“这……”杨明秦看了一眼沈霖身侧的徐松念，像是有些犹豫。
“说罢，没什么不能说的。”沈霖顺着杨明秦的意思鼓励他说出来。
这两父子肯定在背地里耍猫腻，不说出来怎么能知道这俩人葫芦里卖什么药？有徐松念在身边，沈霖是真的一点都不怕他们俩，无论是身份，还是动起手来的实力，这父子俩妥妥就是炮灰。
杨明秦的眼底闪过一道暗芒，他就怕这个柳烟姑娘不知道，这个柳烟姑娘是太子妃的人，绝对会帮他们的。
于是杨明秦脱口而出道：“这些侍从污蔑妹妹你昨天在院子里和别的男人私会，难道还不算是胆大包天吗？霖霖你别生气，我一定替你好好处置这些人。”
“大少爷，我们……我们没有信口开河……”人群之中爬出来一个妇人，她双手捧着一样东西递到了杨明秦面前，“就是赵婆子家的小子，赵婆子是霖小姐小时候的贴身嬷嬷，他们俩从小就熟识，后来霖小姐去了京城才分开的，这是我从那小子身上掉下来的。昨日我见过，这是霖小姐的贴身之物。”
那是一块粉色的水晶，其中的白色杂质氤氲成雪花的形状，像是雪花悬在粉色的云层之中，如梦似幻。
沈霖摸了摸腰间，皱紧了眉，她竟不知什么时候被这些人偷偷拿走了。
沈霖的心里也有些凉，虽然昨晚就把这些仆人全都屏退，她并不完全信任他们，但是出来诉说的这个妇人姓孙，是她小时候贴身服侍的人，和那个赵婆子都是沈霖最相信的人。
沈霖自认为对下人一向和善，很少颐指气使，给她们足够的尊重，平日里从来不吝惜赏赐。
人心是会变的，哪怕是曾经最信任的人，这么多年不见之后，也会为了利益反戈相向。
杨明秦面色铁青，马上转身说道：“柳烟姑娘，你可别听这婆子胡说八道，虽然她是霖霖最信任的下人，但是说不准就是吃了别人的好处来诬告的。这水晶虽然样式独特，但是一看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怎么可能是霖霖的贴身之物？”
“是我的。”沈霖的语气淡淡的，一副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若是别的，她可能还会头疼一下，可杨明秦竟然诬告她和家仆私通……她昨晚全程都紧紧搂着徐松念像一条八爪鱼一样，哪儿来的机会去和别人私通，而且那姓赵的小子到底是谁，她甚至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听到沈霖承认，杨明秦的眼底已经有了得逞的笑意。
果然，养着这几个婆子还是有用的，她们昨晚靠近沈霖的时候并没有引起沈霖的警觉，这才能顺顺利利从她身上获得贴身之物。
根据得到的消息，太子妃和沈霖的关系并不好，多半是府内争宠的事情。
如今都已经把这么好的把柄送到了太子妃的手里，她随手就能除掉沈霖，杨明秦就不信她不动心。
到时候整个杨家落在他们父子手里，杨家资产万贯，太子不可能不想和杨家合作。到时候他们趁机塞一个杨家的姑娘进去……有钱有权，甚至还是未来的国舅，杨明秦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柳烟姑娘，您看这件事……”杨明秦已经不问沈霖的想法，直接问徐松念，“牵扯过大，是不是要请太子妃来一趟？我们也不敢擅自做决定，只是我向您保证，在我杨家长大的姑娘都是有分寸的，绝不会干出格的事情。绝不会……绝不会做这种私通偷人的事情……”
说到最后，杨明秦的语气里都带了气愤，像是被沈霖这种举动气坏了一样。
沈霖前面还理直气壮的，听到这儿忽然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耳朵。
那个……和徐松念……算不算是私通？好像也是，还是她主动撩的，这阴差阳错居然说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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