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车厢里,空气里的桂花香气愈发黏稠。

  那花香几乎浓郁成了实质,随着每一口呼吸,像是潮水一样涌入胸腔,叫人渐渐觉得喘不上气。

  虞岁的耳朵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膜,但她还是听见了唐伏雪刚刚的话。

  发热期。

  原来她是到了发热期。

  虞岁的眼眶泛着生理性的湿润,她的脸颊滚烫,有些难受地蹭了蹭身后的座椅。唐伏雪的外套随着她的动作从身上滑下去,敏感的神经加剧了那光滑面料从皮肤上划过的瘙痒,虞岁热得更厉害了。

  缺水、发烧、晕车、发热期...单是一样拎出来,就能叫她苦不堪言,现在全都凑到了一起,虞岁更觉得浑身使不上力气。

  但她的理智尚存,她清楚的知道身旁的人是唐伏雪,是一个S级的Alpha,是一个和她的信息素高度匹配的Alpha!

  在这种匹配程度下,只要唐伏雪释放出一点引诱的信息素,自己就会像是没有廉耻的动物一样,彻底服从信息素支配的本能,彻底臣服于自己的欲/望!

  虞岁的牙都要咬碎了,她拼命想收起自己的信息素,拼命想逃离这个让她觉得饱受威胁的狭小空间,她缩到了车门的角落,手臂软软搭在车门上。

  迷蒙的视线让她忽略了这辆车子正在高速行驶之中,她只想逃。

  唐伏雪时时注意着虞岁的动作,见她的动作,只当虞岁是觉得热的难受,便又调低了两度车里的温度。

  她腾出一只手落在虞岁后颈,微凉的掌心贴在滚烫的腺体上,像是盛夏的一场彻彻底底的雨,虞岁下意识地朝那处冰凉凑近,眼睫上的湿润微微颤抖。

  唐伏雪的拇指搭在虞岁脑后的发根处轻轻摩挲,半带安抚半带掌控。

  “虞岁,你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我暂时标记你的话,你会舒服很多。”

  说罢,唐伏雪沉沉出了口气,直接把空调温度降到了18度。

  在这样浓郁的信息素里,难受的不止虞岁一个,更何况还是一个和自己高度匹配的Omega,唐伏雪的声音明显透着低沉,额上也沁出了层细汗。

  她们已经结婚了,现在是合法伴侣,在伴侣发热期,做一些更过分的事情都是合情合理合法的。

  但虞岁紧紧攥着身前的安全带,她无意识地并紧双腿,嗓子的燥热蔓延到了胸口,她仰着头,面色潮红的急促喘息。

  “唐总,我...不行,不行。”

  她话说的断断续续,甚至隐约带着几分颤抖。

  后视镜里,虞岁就像是煮熟了的虾,蜷成一团,浑身泛着粉。

  唐伏雪用余光扫了一眼,毫不犹豫的收回了手,脚下的油门踩的更重。

  “好吧,那你再忍一忍,马上就到家了。”

  虞岁身上又冷又热,胃里也翻滚着想吐,刚刚的那点抚慰消失了,她觉得自己像是在云朵里翻滚,浑身难受又说不出具体哪里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她能感觉到车子终于停了下来,虞岁还是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只是翻滚停止了。

  虞岁睁看眼看了外面一眼,还没等大脑处理清楚眼睛送来的信息,自己又被抱起。

  什么东西在头顶一触即分,一道的声音沉沉传进自己的脑海里。

  “别怕,到家了。”

  家?虞家?

  虞家怎么能不怕?

  那么庞然大物,那么贪婪无耻,那么冰冷无情。

  虞岁的意识胶着在一起,她被一个“家”字激起的警惕和提防刚刚提起,就被重重的困倦扑倒在地。

  再醒来,已经是在唐家的客房。

  黄昏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床边的绿植上,虞岁仰躺在床上,盯着陌生的房顶发了半晌的呆,才发觉后背湿漉漉地汗湿一片。

  她的意识还停留在老房子里,下意识伸手去摸床边的手机。

  她摸了个空,恍恍惚惚想着,手机还在客厅里放着,于是她又盯着头顶的屋顶出神,然后一个陌生的女人忽然出现在她的视野。

  “醒了?”

  女人生的清冷,却着实惊艳,那双眼睛像是藏着细细碎碎的冰,经光反射之后,璀璨漂亮的不像话。

  她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虞岁闻到之后,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着的白大褂。

  是医生。

  是个很漂亮的医生。

  她动作利索的换了瓶液体给她输上,又接着道,“长期营养不良,以后好好补补。”

  “刚刚分化的时候,发热期不规律是常事,但是两次挨的这么近,对身体的损耗还是很大的,虽然你没标记她,发热期不会长,但这几天都最好小心点,不过...”女医生顿了顿,“这种事对你这种老干部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虞岁这才意识到她不是在和自己说话,她的视线从左边挪到右边...望向右边的视线被这位漂亮的女医生遮挡,直到她换好药瓶,从床边挪开,虞岁才瞧见了坐在房间那一头沙发上的唐伏雪。

  她穿着件黑白竖状条纹的衬衣,卷曲的长发深棕色长发在黄昏的映照下,显出一层毛茸茸的金边,那层金边淡化了她身上的公事公办,也或许是和这位女医生很熟稔的缘故,唐伏雪看起来很随意。

  她撩拨了把长发,眼眸含笑地看着白大褂医生走到她跟前的桌子上收拾东西。

  “辛苦你了。”

  那女人又接着道,“输完这瓶再量一遍体温,不高的话明天再输一回,吃两天药就差不多了。”她回头看了眼虞岁,“我姓江,江晚秋,你们唐总朋友,她出院在家休养,我在她家照看她几天,所以最近都住这儿,就在隔壁客房,你有什么事及时说。”

  “住这?”

  虞岁都没搞清楚这是哪儿,但至少不是虞家,更不是医院,虞岁之前的那些记忆慢慢浮现出来,她抬眸看向了唐伏雪。

  “这是...你家?”

  “是。”唐伏雪道,“你当时的状况不适合去医院,我觉得你也不想回你父亲家,就把你带来了。”

  虞岁“啊”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不太愿意住在唐家,虞家固然不好,但是虞科对她是明明白白的利用,这种恶意,要她处理起来也很简单直接。

  可唐家、唐伏雪...太不清楚了。

  这份不清楚,让她的拒绝也难以开口,尤其还让着她朋友的面,虞岁就会犹犹豫豫地觉得自己说了“不”,是不是就让她在朋友面前没了面子。

  可留下来...她又才在唐伏雪面前暴露过自己最不堪的样子,现下只是远远面对着唐伏雪投来的目光,虞岁脚尖都绷紧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几次出丑都能被唐伏雪碰个正着,在车上的时候是,在医院的时候是,在...

  短暂的沉默里,江晚秋率先开口道,“行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你们慢聊。”

  她看起来对自己和唐伏雪的关系毫不感兴趣,这让虞岁松了口气,更对那位漂亮医生的感激飙升,转头瞧见唐伏雪朝着床边走来,虞岁又崩住了呼吸。

  房间里的黄昏余晖慢慢挪动,虞岁仰头盯着瓶子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

  然后,唐伏雪坐在了床边。

  唐伏雪看出了虞岁的别扭,垂眸轻笑一声。

  “或许你下次可以说的更清楚一点,说‘唐总不行’这种话,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另类的邀请。”

  虞岁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上了脖颈,她紧抿着唇,刚刚的尴尬瞬间被抛到脑后,她看起来像是被招惹毛了的刺猬。

  她一字一句的,“没有下次了!”

  唐伏雪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好吧,那...现在没有别人了,有两件事我觉得需要和你说明一下。”

  说起正经事,虞岁立马自然了不少,她撑着手臂坐起来,“是虞科和你说的吗?”

  唐伏雪点点头,“我和他说好了,你以后住到唐家来,所以等你烧退了,我陪你去虞家把行李搬来吧?”

  唐伏雪是询问的语气,但这件事明显已经是板上钉钉,虞岁心里不太舒服。

  刚刚住进唐家的别扭像是顺着裤腿爬上来的蚂蚁,汹涌地让她浑身都别扭起来。

  她只有告诉自己,这是合同里说好的才能压下那股别扭,可紧接着,唐伏雪又道,“还有,就是你上学的事。”

  上学?

  一句话,无疑是在虞岁心里砸下了一块巨石。

  她错愕的看向唐伏雪,可神色马上又变得恼怒起来。

  “唐总,我们的合同里没有写过,我必须要去读书吧?”

  唐伏雪的眉毛微挑,显然也是没想到这件事触发了小朋友的恼怒。

  她知道虞岁不喜欢虞科,那更不可能喜欢虞家,不管怎么说,唐家都是比虞家好的去处吧?

  她也知道小朋友之前的成绩不错,当初是有机会去重点高中的,她甚至想过要不要给小朋友安排到高二学习。

  在她眼里,虞岁聪明、勤奋,只要她愿意,一年的学业是很容易赶上来的,而且江晚秋的妹妹就在高二,两个人安排在一起,她还能托她多照顾照顾。

  可她没想到,小朋友听见自己的这两项安排,并没有什么开心的神色。

  这出乎了唐伏雪的预料,她眉心微敛,沉了口气。

  “你不想上学,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