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怀璧>第35章

  

  两人正解了僵持,赵容便自敞厅内徐步迈出,朗声对二人道:“你们商量的如何了?”

  郑轩已不如刚来时那般急切,但眼中的忧虑并未全部消除。

  “看来是商量好了,有个消息,或许与你哪位瞿大哥有关。”赵容自袖间引出一柄折扇,在掌心掂了掂,迟迟没有打开。

  郑轩望向赵容,眼中一片迷茫。

  这一日的赵容似乎颇有兴致,并不同于先前几日的不苟言笑,只见他嘴角微扬,开口时声音尤为清朗: “五大门派定于下月中旬举办一场武事,届时就算不能参与,瞿大侠也必定会到场,你盼了这多日,想来该是有个着落了。”

  郑轩本来得了严江的安慰,苦色已见缓和,经赵容这样一说,他立马紧张起来,蹙着眉头催问:“以瞿大哥的性子,他在那里现身,能做出什么事来?”

  赵容摆摆手,将视线转向严江,三人当中,就属严江与瞿歆相识最久。

  严江此前就已心软,眼下更耐不过郑轩的逼视,没一晌工夫,已经讲完了与瞿歆结识的经过,呈展开来,他对瞿歆的了解,似乎并未比郑轩超出许多。

  还没见到人,郑轩已然焦灼得难以自持,一想到瞿歆要较量的乃是五大门派的傲人子弟,当下便感到心悸腿软,不得已借了严江的扶助才勉强站稳。

  严江实在看得不忍,“他若到时候惹的场子太大,我有办法教他脱身,你不要替他发愁了。”

  郑轩的忧虑并不能因一句宽慰而立时消解,“公子说的话,用什么拿来保证?”

  严江摇摇头,似是无可奈何,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探入腰间,解下一道闪着金光的龙形佩符,以袖幅作掩,挡住来自身后的视线,将手中之物悬提于郑轩和赵容眼前。

  “这是什么?”郑轩疑虑未消,赵容也难禁诧异,忍不住朝严江投去好奇的目光。

  严江很快将佩符收回,故作轻松地应道:“不晓得就算了,总之能调动一大批人手,保准能唬住五大门派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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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征实然不懂,自己当日将场面闹得那样僵,才过得一日,楚敬川对他的态度就恢复了从前,仿佛那日两人根本没有生过口角,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妄想。

  但他到底不敢再提离开楚敬川门下的心思,因为他又领教了一次两人之间的悬殊差距。

  倘若先一日真正撑过了十招,他便能够确信,他对武学的理解并无大的疏错,只因欠缺岁月积累,这才不敌于楚敬川。

  可历了一番交手,楚敬川当场教他知道,他没比刚入玖青山时强出多少,他尚未领会楚敬川所授之学的精髓,尽管已能融入自己的理解,也仍无把握能闯出一条无人能阻的大道。

  及至眼下,他不得不承认,他放不下摆在眼前的这桩机缘。

  再见到聂堇时,已是十日之后。

  傅征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一贯强健的身子,如今也显出了憔悴,他诧异聂堇为何看起来也不甚精神,但等两人挨靠近了,他便迫不及待将人拥揽入怀,无关眼前的话,他一句也不想多说。

  “瘦了。”傅征揽着人,很快摸遍了周身,“吃饭都惦记不来,还想做好别的?”

  聂堇难得没有挣扎,眸子黑沉沉的,看上去若有所思,傅征在手上加了力,直到聂堇受不住吃痛方才停手。

  “我在你眼前头,你还分得出心思去考虑旁人?”

  偌大一片山林,除了几个远远望见的猎户人家,傅征再没见过除了自己、聂堇和楚敬川以外的其他人,他这么说,非是真正怀疑聂堇对他人移情,而是不满于聂堇看见他时的反应。

  一旬未见,这是从前还在饮剑山庄的时候从来没发生过的事,他想聂堇想得发狂,一见面就忍不住扑身上去,俨若挨了饿的豺狼,聂堇的神态却仍然麻木,哪怕拉到近处,也犹自无动于衷。

  傅征实然无法理解,他既已逾界,更过分的事也时时在肖想,诸多蠢动,却似投在了一块冰凉凉的顽石之上。

  他不相信这世上真有戒除欲念的圣人,也更不相信,聂堇至今还未完全领会他的用情。

  纵是顽石,他也有撬动对方的手段——

  “你做什么?”

  乍见傅征的面孔贴近,聂堇惊得一跳,忙不迭抵掌出手,将傅征生生迫了一个踉跄。

  傅征的力气一向远甚于他,这一掌出去,不止傅征惊讶,连聂堇自己也难以置信。

  “你这是……”傅征一个箭步驱至聂堇身前,当即攥住了适才抵出的那只手掌,“这些日子,你肯定没少练那些使蛮力的活计,让我帮你看看,手上有没有起茧子?”

  聂堇确是做了不少搬弄重物的苦差,但因有楚敬川新授的功法加持,大部分时间不过是在尝试引气用气的法门,顶持重物的动作仅仅作为辅助,因而这一掌抵出,一来靠的是真气贯通,而来靠的是傅征心绪松弛,实打实的气力,所借的其实并无太多。

  被傅征珍而重之地翻看了一晌,聂堇耐不过赧然,慌忙将手抽向背后,“师父今日下山去了,昨日嘱咐过我,要我来检验你这几日的所学。”

  傅征微微惊讶,从前他与聂堇交手,多时都由他主动引战,聂堇不是避战就是怯战,他知道对方顾忌颇多,因而逐年淡了较个高下的兴致,到了如今,则更是出于关心则乱,难对聂堇使出全力。

  他心想聂堇所择之径与自己大不相同,就算得了楚敬川的指点,也不可能在短短数日的时间内转逆风格,在近身交战时与自己势均力敌。

  这日楚敬川难得不在,对着聂堇,傅征并未抱以任何得获进境的想法,只是当作机缘偶成,有个名正言顺的机会能与聂堇亲近。

  带着一贯轻讽的浅笑,傅征朝聂堇扬高声量:“你既要打,那便打过。”

  正说时,聂堇业已立起掌面,指锋凌厉,先一下直取眼窍。

  傅征实未想到,他自以为与聂堇情浓意浓,贴近较量,本颇具一番值得挑弄的情|趣,对方竟一上来就对自己施出极狠极厉的杀手,惊愕之余,躲闪得甚为仓促。

  聂堇全无一丝要与他玩闹的心思,见傅征迟迟不回招,当即迫出冷声:“你再不出手,今日我这一关你便过不去,届时等师父回来,你打算如何交代?”

  若是在学堂,他还能替傅征包庇这一日的行程,可是在楚敬川面前,聂堇完全做不到面不改色的撒谎。

  楚敬川的所授,于如今的两人而言,实乃再重要不过,若不能在短时间内尽快出师,饮剑山庄之仇,尚不知道要于何年何月才能启报。傅征缓了丧亲的沉重,渐渐恢复从前的性情,这一点固然可喜,可在聂堇看来,仅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他希望傅征自信从容的面目,是出现在饮剑山庄,父母在上,兄弟在畔,去到哪里都少不了热闹,而非今日这样冷冷清清,每日食不饱衣不暖,还似已乐得贫苦,丢开了从前的傲气和野心。

  由是他倾尽所学,毫无保留地祭出杀招,直迫得傅征趔趄连连,方才稍为收手,随即附以寒声:“师父说了,你若有心相让,我可以尽情下死手,你若想死,我并非不能成全。”

  聂堇眸色冰寒,一手按在腰间,俨然下一式就要引出腰间软剑。

  傅征只觉未见的这几日,聂堇仿佛彻底改换了性子,容色之中,再找不到一丝从前的温驯与忍让。

  他若不正色以对,只恐聂堇会当即与他翻脸,从前那点不能称之为经营的经营,都会被对方忘得干净,再难激起半分情动。

  他忍不住低声轻嘲:“换了哪个师父,你都照刻个模子硬往里套……”

  声音未歇,聂堇猛将上身下倾,作出一记直取下路的擒拿钩爪,傅征忙不迭倚身后仰,眼见聂堇暴露了胸口要害,他下意识引拳而出,自认时机抓得极准,却偏偏击在空处,连一片衣角也未挨到。

  此一招失手,傅征再不敢敷衍,荡开聂堇紧逼而至的下一击,他便用上了连日来楚敬川授给他的拳路。

  此套拳法招招罡力霸道,且进路缜密,倘若对方无意正面迎击,封阻旁路的补招便会将对手的退路一一斩断,迫使其不得不以蛮力相较。

  傅征一旦出手,便具了九成把握,聂堇不善此道,剩下的一成在于舍弃近战,退向远路。

  可今日的聂堇,又一次超出他的预料,他以拳劲相迫,聂堇竟不退反进,以掌对拳,使出的掌势,竟隐隐还要胜过他三分。

  傅征先失了一招,随后又连连错过自以为能轻易击中的破绽,顿时难禁慌乱,脚下一退再退,原本占据优势的拳劲,因为章法俱失,此刻业已卸去八成力度,尽数成了不痛不痒的格挡。

  趁在傅征失防的一瞬,聂堇一掌已递至其咽喉:“你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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