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时陷入难堪的沉默。
虽然说他们家境是和褚家不能比,但是得知他背后把话说的这么难听,谁心里能没点火气?
几个人刚才恨不得把褚宁玺捧到天上,还通过嘲讽江荔倒追获得快感的,这时候脸色都涨成了酱猪肝,他们本来以为,再不济褚宁玺也拿他们当关系不错的朋友看,结果人家压根没把他们当人看。
刚才最先开口的那个干笑了声:“江荔在开玩笑吧?是不是宁玺?”
褚宁玺无语地看了江荔片刻,但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在江荔和这些脸熟同学里做出了选择。
他摊手笑笑,简单描补了句:“科研募捐的事儿是真的,那些话是小荔听差了,她性子一向比较直,大家别放在心上。”
这手其实挺高明的,既回敬了他之前的胁迫,又打出他的名头,逼得这群二世祖不得不捐款,他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姑娘心眼还挺多。
他又侧头看了眼江荔,兴味地弯了下唇。
江荔才没想那么多,既然说好了来要钱的,那她就是来要钱的,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略感不耐地又敲了敲桌面:“有人出价吗?”
——这事儿憋屈就憋屈在这儿了,明明被江荔和褚宁玺骑脸羞辱了,但是他们硬是屁都不敢放一个,甚至为了不得罪褚宁玺,这时候还得乖乖掏钱,他们平时在家里横惯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
这帮人一边在心里疯狂辱骂,一边憋憋屈屈地举手:“我捐两万。”
“我捐五万。”
“我捐三万。”
等募捐完,江荔盘点了一下钱数,摇了摇头:“比我想象得要少很多,褚宁玺说你们会看在他的面子上捐很多呢,看来也不怎么样啊。”
众人的脸色更是...
褚宁玺打定主意不让她当众开口了,捏了捏眉心,主动帮江荔拉开沙发:“小荔,已经募捐完了,先过来坐下吧。”
江荔是打算直接走的,但这儿地方比较偏,她预约的司机还有四十分钟才到,她把手机揣回兜里,在褚宁玺身边坐下。
这是湖边的一处吧台,大家围在一起喝酒说笑,终于让原本冻结的气氛和缓了点。
围在江荔这边的,都是几个和褚宁玺交情不错的僚机,早一人端着一杯酒候着了。
有个打扮的油头粉面的率先开口夸赞:“一开始的时候我都认出来你,江荔,你可比上学那会儿漂亮多了。”
这话倒也不是客套,江荔上高三那会儿还小,就算漂亮也是小女孩的那种,现在真是彻底张开了,眉眼清艳,又带了股惹人怜的味道,要不是褚宁玺先一步相中,他这会儿早就下手了。
他又补了句:“还事业有成。”
立刻有人跟着接话:“那么漂亮又那么优秀,难怪我们褚二公子钟情那么多年了。”
褚宁玺笑斥了声:“老胡你喝多了吧,别胡说。”
“哎呦,这会儿不好意思起来了,当初人家一去漂亮国,你拉着哥几个喝了半个月的酒,这事儿你忘了?”
“江荔,从你离开之后,我们褚二少为了你守身如玉,身边一个有名分的女朋友都没有,你可能不知道,他也是他第一个带到我们面前的女生。”
“不光这样,当初本来有好几家顶尖研究生给他发了offer,但听说你在水木大学工作,他毫不犹豫就选了水木大学研究生,那边给发的年薪都不够他一颗袖扣的钱,为了你,他也忍下来了,冲这个你也得敬他一杯。”
褚宁玺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江荔,皱眉笑:“好了,别扯了。”
这帮僚机还挺厉害,用春秋笔法胡吹一通,把褚宁玺说的跟言情剧深情男主似的,换感情丰富点的听了这会儿早感动得眼眶通红了。
当初高三的时候,江荔刚转到他们学校,因为长得漂亮,但个性古怪孤僻,一下子在学校里出名了。
褚宁玺那时候和同级的一个富家子弟别苗头,两人都是浪子,干脆打赌谁能最先拿下江荔,褚宁玺得知江荔大学预备考生物系之后,从家里找出外祖父傅宁的手稿,在她生日的时候送给她,他外祖父傅宁号称‘国内遗传学之父’,赫赫有名的生物学家。
江荔一下子给激动的不得了,见天儿地围着褚宁玺转,两人一块念书一块考试,有几次江荔还跟着去了他家——这对于江荔的性情来说,已经称得上是热情似火,大家都以为褚宁玺没费多大力气就把人拿下了,只是他自己当时腻了江荔古板无趣的性子,所以一直没和她明确情侣身份,两人只保持了一起学习的关系。
后来高考结束,最后一次回班级的时候,有人拿江荔打趣褚宁玺,褚宁玺正和美艳的艺校女生细语聊天,闻言只笑着回了句:“高三大家消遣着玩而已,赌约都结束了,不能作数的。”
这场面被江荔撞见,两人自此再未见过。
——大家都觉着江荔爱惨了褚宁玺,有这份旧情在,今儿晚上顺理成章能成就好事。
这几个人不依不饶让江荔喝一杯:“喝一杯就算了,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了吧。”
她看了眼琥珀色的酒液,转向褚宁玺,认真地问:“在这个研究所上班,你觉得很委屈吗?”
褚宁玺看着她剪水的眸子,心头一漾,温声道:“还好。”
“那你明天就去辞职啊。”江荔眼睛一亮,热情地给出建议:“这样你就不用委屈了,副主任的位置也就空出来了,把名额让给更有能力的人。”比如她。
褚宁玺:“...”
这个答案和他想听到的差了十万八千里,褚宁玺深情款款的笑脸僵了下:“什么?”
其他人也愣住了,七嘴八舌地道:“我说江荔,他留在你们研究所可都是为了你,你们当年的感情那么好,一起自习一起考试一起去图书馆,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你不觉着你太绝情了吗?”
“我记得啊。”
江荔表情略带不解:“我一直很崇拜傅宁老先生,他是我的科研偶像之一,褚宁玺是他的外孙啊。”
她不满地道:“作为回报,我也辅导了褚宁玺的功课,按照他当时稀烂的生物成绩,我肯教他他都该谢天谢地了,为什么要说我绝情?”
众人给这个回答一下子撅住了。
褚宁玺更是心跳迅疾,掌心不觉冒汗,他隐隐察觉到到,当年的他以为两人间的一场暧昧,那些暗中萌芽的情愫,夏日涌动的青涩清意,似乎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口舌发干:“小荔...”
哪怕刚才江荔当众募捐,他都没觉着这么焦躁,毕竟得罪的只是一帮他不在意的同学而已。
但现在,他真的有种即将对某件事失去掌控的焦虑。
江荔对他波澜起伏的心情毫无所觉,低头看了眼手机:“哎呀,我车到了。”
她扔下还要追问的褚宁玺,潇洒地挥了挥手,转头走了。
......
这一次同学会,哦不,募捐会,江荔募捐到了几十万的款项,她转头把钱交给了财务部,由财务部合法合规地分配到实验室里。
尽管多了几十万,但对于造钱如流水的科研项目来说,这钱还是不够,最主要的款项还是投资——所以江荔从系里骚扰到了校长那里,非要弄明白缩减的那笔投资款项是怎么回事!
王校长吃逼不过,只能叹了口气:“是谢家的冠华集团缩减了对学校的投资和捐款。”
可能在一般人眼里,投资和捐款都是自愿行为,但实际上,这些投资企业每年能从研究所拿到不少分红,而且捐款会得到税收补贴,以及提升企业形象等等各种好处,他们得到的实际收益绝对比付出得要多得多,没有得到好处就撤资的道理。
江荔慢慢地皱起眉。
王校长还想再说几句,江荔直接挂了电话——鉴于之前谢烺强行插手她工作的行为,目前在她的脑回路里,能干出这种事的人非谢烺莫属。
谢烺正在复盘之前拍的一部古装正剧,毫无防备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她清淡的嗓音:“谢烺?”
距离两人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谢烺乍听到她的声音,呼吸都顿了顿,明明是清润的声音,却听得他心尖发烫,神经不由自主地亢奋起来。
她怎么突然给他打电话了?
是想起他的好,后悔之前对他的拒绝?
该不会是打电话道歉的吧?
他膝上还摊开一部部古装剧本,脑子一热,恶狠狠地道:“死相,终于想起我了?”
江荔:“...”
谢烺简直恨不得把自己舌头给扯下来。
他忍着脸上的热意,强撑着挽尊,不咸不淡地道:“抱歉,刚才在练台词,你有什么事?”
江荔顿了顿:“是你让冠世集团缩减对研究所的投资?”
谢烺听她嗓音冷淡疏离,原本发热的脑袋也慢慢冷却下来,他理智回笼,挑眉问了句:“你什么意思?”
江荔:“前几天我得知我的实验室资金被扣掉了一部分,后来得知是冠世集团缩减了投资金额,这是你们谢家的企业,是你吗?”
随着她的话从听筒飘出来,谢烺的脸色逐渐转冷,眉梢眼角跟结了层寒霜似的。
他讥诮地一哂:“所以在你心里,你实验室倒了霉,就一定是我干的?你觉着在被你拒绝之后,我会不择手段地报复你?我就是这种人?”
他为了拍好职业生涯的最后一部电影,已经跟谢老爷子打过招呼,暂时把集团的事儿搁置下来,不过他也能猜到是谁干的——除了谢昌如还有谁?
江荔愣了下,很直接地问:“不是你吗?”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哪怕她简单说一句‘我没这么想’,谢烺脸色都能好看点。
他玩味地提了提唇角:“不是,不过我能想办法帮你重新追加投资,就看你肯不肯为你的实验室做出点牺牲了。”语调拖长,带着点轻慢的讽刺。
他拿住了江荔实验室的资金命脉,的确有提条件的资格。
江荔没想太多:“我要怎么做?”
他古怪地笑了声:“你求我啊。”他一扯唇角:“只要我高兴了,没准就答应你了。”
他屏息等了会儿,那边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实验经费都要没了,还敢这么横。
谢烺轻哼了声。
......
谢烺要拍的这部科研题材的电影,主演需要来研究所观摩实习这事儿,王校长还特地开大会询问了众人的意见——他还格外询问了江荔的意见。
王校长笑眯眯地道“小江啊,我和王导沟通了一下,这个事呢,能扩大咱们研究所的名气,可以吸引更多的投资,到时候我给你把实验室再升一级。”
不光是因为江荔在校内地位特殊,颇有话语权,还有一个原因是,这部电影选取了教材上江荔外祖母江启元的几个故事,虽然已经取得了江媛的授权,但江荔的意见也相当重要。
江荔要是能被大饼套住,那她就不叫江荔了。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我反对,科研不应该和娱乐圈的事儿沾边,万一有媒体来骚扰怎么办?如果影响到研究所的正常工作,那么整体就是弊大于利。”
其实这也是科研界一直在争论的话题了,有一部分创新派觉着,如今新媒体飞速发展,科研工作为了宣传,其实可以适当下沉,和新媒体接轨,不少教授为了凑研究经费,都开始在x音直播带货了。
也有一部分保守派对此极为反对,觉着科学不能够被过度娱乐化——江荔就是其中的突出代表。
接下来王校长磨破了嘴皮子江荔都不能松口,有不少保守派跟她一块站起来反对的,王校长脑瓜子嗡嗡疼,见状只好先把这事儿搁置下来。
等人都散了,王校长才给王导打了个电话,语调幽怨地道:“堂弟啊,目前怕是不行,我们小江博士不乐意,她在学校一呼百应的,比我这个校长还威风呢。”
王导更是头大:“小江博士是谁?她为什么不乐意?”
王校长正要开口,忽然心头一动:“我突然想起来,小江博士之前和你们的男主角谢烺谈过,听说分手闹的挺不愉快,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不乐意啊?”
王导急病乱投医,也不管真的假的了,直接给谢烺打电话抱怨:“小谢,你得罪谁不好,你怎么就得罪了最有话语权的小江博士呢?”
谢烺一头雾水:“我得罪什么?”
王导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又道:“首先,人家是江启元女士的后裔,其次,人家是留学归来的超级天才,她要是执意不愿意,咱们这事儿就得黄,剧组千号人的心血都得交代,我该怎么跟那些投资人回话?你耗费的心血又怎么算?”
他加重语气,掷地有声地下达指令:“我不管你是低三下四也好,还是下跪道歉也好,必须把江博士给哄好了,让她松口同意这事儿!”
谢烺:“...”
让他去低三下四地讨好江荔?谢烺差点把手机摔了。
但王导编剧以及几个副导演就跟催债似的,短信电话不要钱地轰炸,谢烺给烦的没法子了,终于打开通话薄,拨通了江荔的电话。
鉴于两人之前的对话并不怎么愉快,谢烺尴尬的脸皮发胀,他硬着头皮道:“去研究所观摩实习的事儿...”
“哦,这件事啊,”江荔晃了晃腿:“你求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