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文乐还没从自己在土房子前摔倒进医院, 险些把自己变成“羊肉串”的后怕中缓过神来,就看到来找他的程晋和唐风。

  “你们这是?”

  因为黄章宗的案子,村里的人知道他们两个, 冉文乐一些反应不过来。

  “我们过来是有些问题要问你。”程晋开门见山, 不带一丝可拒绝的余地。

  “警……警官,你想问什么?”冉文乐一下紧张起来,“我跟黄章宗的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 跟他也不熟,您找我了解他的事情没用。”

  “我们找你不是为了黄章宗的案子, 是你的。”

  冉文乐表情僵了一下, 下意识扯动嘴角, 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我能有什么案子。”冉文乐讪讪笑了两下, 不敢对上他的眼睛,下意识避闪开视线, 防止与程晋对视。

  “常英棺材里的婴儿, 你的和程晓斐的孩子。”

  闻言, 冉文乐那张本就没有血色的脸看起来更加惨白,跟白纸糊的假人似的。

  冉文乐瞪大双眼, 不敢相信那个孩子怎么会被找到, 迫不及待的想要反驳, 却先一步被程晋打断。

  “在你解释自己与这件事的关系前, 你先听一下我们调查到的结果和已经掌握到的证据。”

  程晋目光像是盯上了猎物的狼,但凡对方表现出了一丁点反抗, 就会立即扑上去咬住他的喉咙一般。

  冉文乐想要狡辩的话被打断了节奏, 整个人都慌了。

  惊恐之余对上程晋的视线, 从头皮到脚底都在发麻。

  “把尸检结果跟他说一下吧。”程晋看向唐风。

  唐风点头,将检测结果一条条说的清楚明白, 每说出一条信息,冉文乐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尤其是在听说,胶带上找到自己的指纹,冉文乐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唐风说完,看了程晋一眼。

  “你父亲那边的审讯也已经结束,你是想先自己交代,还是听完他的证词后,再被迫交代?”

  冉文乐有些不知所措。

  “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们先说了调查结果,你再回答证词,可就不算主动交代经过,无主动行为,在法庭上则无法从轻审判。”

  话音刚落,冉文乐彻底慌了。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唐风真想给程晋鼓个掌,老狐狸心是真黑。

  他说的不假,阮明栖是先一步对冉桂峰进行了审讯,但那老东西关键信息怎么都不肯说。

  程晋游刃有余的态度,先是主动爆出尸检结果,给冉文乐一种警方已经掌握了所有线索,让他自己选择是否主动说出事情,争取给自己搏一个“自首”的机会假象。

  如果孩子的死亡真的和冉文乐有关,那么在程晋抛出这个诱饵的时候,他就已经不会冷静思考,警方到底从冉桂峰口中知道了多少信息。

  “别,你别说!”

  冉文乐拔高音调,眼神充满了惊恐,生怕程晋他们先说了冉桂峰的证词,剥夺了自己主动认罪的可能。

  唐风眸色微动,鱼上钩了。

  再看看旁边那人,依旧一副气定神闲,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样子。

  “我先说,让我先说!”

  程晋神色不变,面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开始吧。”

  “我没想杀她的,我是失手,真的!”冉文乐紧盯程晋,希望他能相信自己。

  “那个时候我太生气了,她明知道我有多想要儿子,她还骗我。”

  冉文乐的声音哽咽:“我们从医院开始吵,回到家还在吵,我一时生气说漏了嘴,拿了他们家十万块钱的事情,她就跟不要命一样冲过来要打我。”

  “我就轻轻的推了她一下,谁知道她怎么就撞到了桌角,流了好多血。”

  尽管过去了这么久,冉文乐在想起程晓斐磕破了头,满脸是血倒在地上的样子,还心有余悸。

  “十万块钱是怎么回事?”程晋适时提出询问。

  冉文乐低着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我们是在一个工厂打工认识的,我听说她爸死了拿了人家老板十万块钱的赔偿款,家里只有她和她妈。”

  “我就想着,她家只有一个闺女,跟她结婚肯定能把那十万块钱给弄过来。”

  冉文乐因为十万块钱,开始追求程晓斐,并在两人谈婚论嫁时期,多次上门讨要十万块钱的嫁妆,态度十分恶劣。

  另一边,冉文乐与程晓斐说是文永凤看不上他,为了能够结婚,他们家愿意出十万块钱的彩礼表忠心。

  自打程晓斐的父亲去世后,为了维权讨回程父该有的赔偿,文永凤不仅要四处奔走,还要想办法赚钱维持女儿的生计。

  程晓斐体谅母亲的辛苦,瞒着她退学打工,母女二人相处时间不多,也多了几分隔阂。

  等到文永凤讨了赔偿回来,程晓斐已经进厂打工多时,不管怎么说都要嫁给冉文乐。

  文永凤气急打了她,并不明白为什么原本乖巧懂事的女儿会变得这么叛逆,只能将一切都怪到冉文乐的身上。

  “那老不死越是反对,程晓斐对我越是死心塌地,我跟她说,只要我们结婚以后她妈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她信了我的话,跟她妈大闹一场。”

  唐风觉得很不可思议,明明只要坦白直说就能被戳穿的谎言,结果因为母女间的疏于沟通,被冉文乐抓住机会钻了空子,变成现在这样难以挽回的局面。

  很荒唐,完全让人不能理解。

  冉文乐的谎言很是蹩脚,偏偏他成功了。

  十万块钱事情的真相揭露,让程晓斐幡然醒悟,自己这些年无意识伤害母亲的荒唐。

  她疯狂拍打,想为自己讨要一个说法,却没想到等待自己的是反击。

  “我当时真的就是气头上了,我没想杀她的,就轻轻推了一下,就一下。”

  冉文乐不断强调自己是无心的,可程晋表情依旧淡淡的,让他本就紧张的情绪更急焦急。

  “你们动手是在什么时候?”程晋问。

  冉文了仔细想了想:“28号那天。”

  程晋眸色微动,算了算日子,那个时候正好是常英死后的第五天,也是冉慧娴报警,警察来调查的前一天。

  根据冉文乐的供述,当时程晓斐头上的伤口破洞很大,血怎么都止不住,很快就没了气息。

  当时徐广娟因为常英死亡,办丧事需要钱的缘故,去冉桂翔家商量出钱的事情去了,家里只有他和冉桂峰在家。

  “我爸说趁着她刚死,肚子里的娃娃也许还能活,我们就把她肚子剖开,把娃娃拿了出来。”

  听到这,唐风拳头都硬了,要不是审讯还没结束,怕耽误事情,拼着违纪他都想上去给这个小畜生一拳。

  “你怎么确定程晓斐在你们剖腹取孩子的时候已经死了?”程晋眸色沉了许多。

  “都流了这么多血,脸都白了,肯定没气了。”

  唐风被气的不轻,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和冉桂峰,谁动的刀剖腹”

  冉文乐说:“我害怕,不敢动手,是我爸动手的。”

  “孩子剖腹取出后还活着吗?”

  冉文乐点头:“活着,跟小鸡仔一样,又瘦又小还很黑。”

  “你们把孩子取出来后,警察来村里调查常英死亡的事情,你们是逃避警方的搜查的?”

  为了调查真相,警方先后几次来冉家做勘察,前两天更是调查到程晓斐的事情后,搜了个底朝天,血液反应都做了,都没有找到线索。

  他们既然对程晓斐剖腹,现场势必会留下大量的血迹,为什么警方勘察不到,这一点他们始终想不通。

  “她是撞在桌角上死的,那个桌子是个木头桌子,我和我爸把桌子和带有血的地毯都给烧掉了,还做了大扫除。”

  “防水地毯?”唐风立马追问一句。

  就算是防水地毯,也不应该会这么彻底,一点踪迹都找不到非常不科学。

  冉文乐摇摇头:“不是,我们那时候也害怕,事情发生后就用装猪饲料的防水布包了好几层,把人带到土房子那边剖腹。”

  那段时间有雨,村里人本就不多,就算看见了,也可以说是给土房子挡雨,防止鸡淋雨。

  “我们那时候运气好,雨下的很大,路上都没人,我们去土房子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碰到。”

  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程晓斐被搬运到了土房子里,在铺了厚厚一层的圈舍里,被这对父子剖腹取子。

  “孩子拿出来后,发现是个女娃娃,又一直哭,我们太害怕了,只能想办法让孩子不发出声音。”

  在说到这个时候,冉文乐声音越来越小,小的都快要听不见了。

  孩子身上诸多的伤口已经说明了一切,冉文乐就算想要抵赖,也没有办法。

  “孩子身上的伤口是你造成的,还是冉桂峰?”程晋追问。

  “是我爸,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晕血,我不敢。”

  说完,冉文海鼓足勇气看了程晋一眼。

  却没想到,正好看到程晋在看着自己包裹纱布的伤口。

  他另一只没受伤的脚,裤腿上沾染了一小片血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下沾上去的。

  冉文乐愣了一下,完全忘记要做晕血的反应。

  正当他心慌之际,程晋却没有追问,而是进行了下一个问题。

  “你们把程晓斐的尸体藏到了哪里?”

  ……

  江序洲在走廊上用阮明栖手机查看林培鑫发来的尸检报告,脸色沉的能够滴出水来。

  他难以想象,虎毒尚且不食子,冉家父子两个怎么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这几天在元石村所得知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刷新了他的三观。

  而这个时候,阮明栖的手机响了。

  江序洲轻轻推了一下靠在自己肩上睡着的阮明栖,他实在是太累了,眼下的乌青就好像是被人打了一样,又黑又重。

  “阮明栖,醒醒。”

  江序洲已经把声音放的很轻,可阮明栖还是猛的睁开眼睛,眼神中充满警惕。

  看清是江序洲后,瞬间放松下来。

  “程队电话。”江序洲把手机递给他。

  阮明栖接过手机,也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只听到他应了两声,立马站了起来。

  “我出去一趟,你就别跟着一起跑了,休息一会儿吧。”

  江序洲想跟,阮明栖却怎么都不肯,只好做罢。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江序洲眉头紧皱,他太了解阮明栖了。

  刚刚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有事情在隐瞒。

  阮明栖把林培鑫一起带走了,到医院楼下,林培鑫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干嘛不让小江跟着?”

  “你没发现他状态很不好吗?”阮明栖语气平静。

  林培鑫深吸一口气,他们这场常年与案件打交道的人,在这次都非常的难受,更别说是江序洲这个刚参加一线工作的人。

  “现场的情况不看对他更好。”阮明栖说,“上车。”

  林培鑫快步上车系好安全带:“现场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是。”

  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真到了案发现场,林培鑫还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也终于理解为什么阮明栖说什么都不肯让江序洲跟着过来。

  在冉家废弃的地窖里,他们找到了程晓斐。

  她被砍去了四肢,强行塞进来腌咸菜的缸里,在坛子里除了有她外,还有大量的咸菜。

  咸菜的酸味和尸体腐败的臭味混合在一起,又酸又臭,光是闻上两口,都让人胃里翻涌的厉害,想要冲出去呕吐的生理反应克制的艰难。

  冉桂峰和冉文乐那对丧心病狂的父子,把她和咸菜一起腌制了。

  打开盖子的一瞬间,就看到程晓斐扬起的头,在她的头发上还挂着咸菜。

  脸上的皮肤因为被大量盐腌制,皮肤失水严重,扭曲又模糊。

  去开盖的现勘警察被这一幕吓的惨叫出声,完全是下意识的后退,腿软跌坐在地上。

  完成现场勘察后,还是把盖子盖上,看不到缸里惨烈的情况,几个警察才有勇气强忍恐惧把咸菜缸子抬出来。

  程晋去局里见了冉桂峰,唐风则是立马返回协助林培鑫尸检。

  程晓斐的样子实在太过骇人,阮明栖全程站在一旁,防止林培鑫和唐风坚持不住时无人接应。

  林培鑫在尸检到一半就坚持不下去了,唐风立马接棒顶替上。

  程晓斐被剖腹取子,胎盘都还在腹腔里,可见那父子两个下手是有多么的粗暴。

  控制不住泛起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林培鑫直接蹲下平复心情。

  “伤口是生前伤。”尽管腹部伤口已经一片模糊,唐风到底还是经验丰富,靠着一些蛛丝马迹判断出了伤口状况。

  阮明栖不忍多看,他们难以想象,被活生生破开肚子,无法反抗的程晓斐当时会有多么的绝望。

  尸检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八点,程晓斐的身体脱水的厉害,好让尸体显得完整的缝合伤口,在此时显得格外扭曲怪异。

  阮明栖拿到尸检报告后,立马去了警局,该有的线索都有了,有些人该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一开始冉桂峰还在狡辩,在得知他们找到程晓斐,并且冉文乐已经把事情真相“卖”了个干净时,到底是放弃了抵抗。

  随着冉桂峰的供述,案件调查清楚,只要出具结案报告,剩下的事情就交由法庭去处理。

  案子侦破,阮明栖没有丝毫的开心。

  凌晨三点半,阮明栖和程晋坐在警察局门口的台阶上,点燃的烟并不能让他们的心情放松。

  “明天下午再出发回去,上午先各自休息。”

  都熬了这么久,铁打的人也扛不住这么折腾。

  阮明栖点头:“好。”

  抽完第三根烟,程晋掏了手机,把定好的酒店截图信息发给阮明栖。

  “酒店房号和地址都在这里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阮明栖确认了一下消息:“你不去?”

  “事情还没处理完。”程晋深吸一口气,“黄章宗是被舆论和心理压力逼死的,这件事情后续处理还没结束,我还要和厅里确定一下处理方案。”

  阮明栖叹了口气:“辛苦了,那我先走了,有需要给我打电话。”

  程晋点头:“好。”

  阮明栖从局里出来,先去医院接了江序洲,在一起回的酒店。

  两人路过林培鑫和唐风的房间时,就看到他们房间的门开着,大晚上不睡觉,坐在床边地板上喝酒。

  “来一瓶?”看到他们两个过来,林培鑫立马举起来酒瓶。

  案子结束,压力无从释放,酒是他们目前想到最快的释放途径。

  阮明栖本想拒绝,江序洲先一步进屋,他也只好跟上。

  几瓶啤酒下去,江序洲脸已经开始红了。

  阮明栖还记着明天要返程,程晋今晚依旧在忙,明天肯定没有精力开车,喝醉了三个,他得保持清醒,今晚一滴酒都没喝,就看着他们三个一瓶接着一瓶。

  “江序洲,已经第四瓶了,不喝了,回去睡觉好不好?”阮明栖声音放低,轻声问道。

  江序洲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水雾,反应也比平时要慢一些。

  他的酒量其实还可以,正常情况下四瓶啤酒对他来说就是刚开始,许是心情不好,现在已经有些醉态了。

  “好。”

  等了好一会儿,得到了回应,阮明栖这才带着人起身。

  “你俩也差不多了,再喝天都亮了。”

  林培鑫和唐风虽有醉态,但不至于失去意识。

  “知道了,快走吧你。”林培鑫朝他摆摆手,把人给“轰”走。

  阮明栖离开时还顺手把他们房间门给关上,免得一会儿真喝晕过去,门户大开的睡觉。

  刷开隔壁房门后,阮明栖刚想插房卡开灯,江序洲突然脚下不稳,连带着他一起踉跄一下。

  房门关上,江序洲后背抵靠在门上,阮明栖手撑在门边,两人距离近的呼吸都要落在对方脸上了。

  “站稳了,我开灯。”

  话音刚落,放开还没放进卡槽,就掉在了地上。

  就在刚刚,江序洲突然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上前一步后,自己的唇上落下一道小心翼翼的碰触。

  属于江序洲身上的淡淡清香萦绕在鼻息之间,阮明栖感觉脑袋中什么东西炸开了。

  “你别不动,显得我很呆。”

  江序洲带着不满的语气传来,阮明栖迅速回神:“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回以他的是沉默,阮明栖呼吸明显重了几分。

  下一秒,江序洲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人挑起,紧接着唇上传来碾压感,压迫性十足。

  在阮明栖看不到的地方,江序洲一双眼睛明亮的仿佛有星光在内,唇角微微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