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 冉桂峰脑子空白了一下,好像被人打了个闷棍,双眼瞪的老大, 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心脏疯狂地跳动着, 意识回拢后,冉桂峰下意识要从座位上站起,动作被椅子限制, 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你们凭什么挖我妈的坟!谁同意你们这么干 ,我要告你们, 我要告你们!”

  冉桂峰表情狰狞, 声嘶力竭的吼叫着, 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整张脸涨的通红。

  “挖人祖坟不得好死,你们是警察了不起吗!”

  冉桂峰情绪太过激动, 整个审讯室里回荡的都是他的声音。

  巨大的动静惊动了整个派出所, 审讯室的玻璃窗外围了好些人在张望。

  阮明栖冷眼看着他的癫狂, 他真的那么在意自己的母亲被挖坟吗?

  不见得,比起被挖坟的愤怒, 他更多的是惊恐。

  藏在愤怒情绪之下, 他的额头和鼻尖都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 无声地揭示出他内心的慌乱。

  “常英下葬, 是你这个做长子的将她放进棺材,并且在丧礼及出殡下葬前的这段时间里, 只有你和冉文乐接触过棺材, 孩子的尸体是你们谁放进去的吗?”

  冉桂峰的情绪依旧十分激动:“什么放进去的, 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们干的!”

  阮明栖见他们不见棺材不掉泪,立马给出他想要的证据:“装有孩子尸体的编织袋胶带上, 找到几个清晰带血的指纹,比对结果需要我告诉你吗?”

  相比起其他样本检测,冉桂峰他们几人的指纹在前两次的调查中就已经录入了系统。

  在现场棺材内部找到指纹后,就已经先传回系统里进行比对。

  比对结果出的很快,江序洲在刚刚也和阮明栖一起说了这件事情。

  冉桂峰大吵大闹的行为就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呆愣愣的看着阮明栖,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

  “指纹……怎么就有指纹。”

  冉桂峰眼中满是惊恐的神色,脑子好像短路了一般,重复着阮明栖刚刚说过的话。

  编织袋胶带上找到的指纹,经过比对结果确定,是冉桂峰和冉文乐两人的。

  虽然目前无法确定,血指纹上的血究竟是谁的,但冉桂峰和冉文乐都不无辜。

  ……

  初步尸检情况确定后,婴儿尸体就被装进了尸袋送下山。

  提取的样本很快送到实验室去检测,棺材里只找到了孩子的尸体,程晓斐行踪不明。

  如果DNA比对结果的显示和文永凤和冉文乐存在亲缘关系,也就能证实孩子的身份。

  可若是这样,亲生孩子尚且出生就“死亡”,程晓斐的情况恐怕更加危险。

  孩子的襁褓外还有一层编织袋包裹,开口的用位置用绳子和交代双重束缚。

  胶带和绳子被拆解开的一瞬间,恶臭扑鼻袭来,离的近的几人脑子都嗡了一下。

  看到尸体情况的那一刻,众人脸色都变了。

  尸体已经形成了尸蜡,样子十分吓人。

  临时解剖室内,林培鑫和唐风带上毒气面罩,案子是阮明栖在办,唐风这个师傅做副手,在一旁帮林培鑫记录数据。

  高度腐败的尸体会散发出恶臭且有毒的气体,尽管两人都已经带上了防毒面具,却不能完全过滤掉有毒气体。

  两人强忍身体的不适,在没有新风系统的环境里工作。

  婴儿尸体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蜷缩在襁褓里,双腿折叠在胸腔的位置,整个人像纸张一样被折叠起来。

  林培鑫眉头紧锁,心情十分沉重。

  不仅仅是外面的编织袋上缠绕了大量的胶带,就连襁褓上都裹缠了厚厚一层。

  “小心点,别把组织液甩出来了。”唐风见状,立马放下手中的笔记本和笔上手帮忙。

  将胶带和襁褓、襁褓和身体组织分离,就已经让林培鑫满头是汗。

  将襁褓褪下来后,哪怕隔着两层手套,都能清晰感受到手上滑腻的感觉。

  包裹的太过严实,组织皂化,面容模糊无法看清样貌。

  为了更好的检查,需要把孩子的身体伸展开。

  “尸体呈现皂化反应,身体组织腐败严重,皮下肌肉组织清晰可见。”

  唐风顾不得去洗手,更换了手套后继续做记录。

  皂化后的尸体就像是浑身打了大量的肥皂,难以控制不说,一用力会有有黄色粘稠液体从指缝中渗出,多看一眼都是对生理及心理的双重挑战。

  “肩关节骨折,右手小臂有长五厘米的骨裂。”

  唐风在旁边快速记录信息,每抬头一次协助配合尸检照片,他的眉头就拧紧一分。

  法医最害怕的就是遇上有小孩子的案子,不是因为孩子的尸体难以解剖,而是难过和揪心,给予到的心理压力会更加大。

  一番检查后,发现孩子身上多处骨裂,并且大腿及手臂部分有烧烫伤的痕迹,臀部位置没了一大片的皮肤。

  林培鑫还以为是自己分离襁褓时撕扯掉的,检查过后的发现却是没有。

  孩子在被包裹进襁褓的时候,就已经缺失了一块组织。

  接下来需要判断清楚孩子的死亡原因,从表面情况,颈部没有发现致命外伤,甲状软骨没有骨折,排查颈部施加外力导致的窒息。

  口腔检查时,林培鑫整个人呆愣住。

  他发现孩子的口唇部有黑色丝线,将上下嘴唇缝合起来。

  “口腔情况如何,是否有损伤?”唐风久没听到林培鑫的声音,主动开口询问了一句。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得到回应。

  唐风抬起头来,就看到被林培鑫小心翼翼挑出来的缝线口。

  孩子的口唇部位一半被缝了线,另一半口唇处有明显的撕裂伤,应该是孩子大哭时撕扯到了伤口,导致缝线位置撕裂。

  “唇部……唇部有缝合伤,长度两厘米。”

  林培鑫的声音有些抖,呼吸明显不稳。

  将孩子的嘴巴缝上,哪怕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为什么。

  刚出生的孩子只能用哭来表达自己的需求,把嘴缝上孩子就哭不出声来,就算有动静,也非常的小声。

  丧葬队伍之所以说听到宛若野猫的叫声,声音很小,很也有可能就是因为孩子嘴上的缝线只崩裂了一半,他哭不出来,也没有多少的生命力去哭。

  唐风反应过来后,快速在本子上记录数据,防护服下,胸口起伏明显。

  完成照片拍摄后,林培鑫剪开孩子口唇处的缝线,查看口腔内部的情况。

  这一看,本就一直强忍情绪的林培鑫绷不住了。

  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林培鑫立马暂停手上的工作,仰起头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唐风自然也是看到了口腔内部的情况,作为师父这个时候他应该“批评”林培鑫的“不专业”。

  可作为人,他有这样的反应太正常了。

  “还能继续吗?”唐风问,“要是坚持不了,换我来。”

  林培鑫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我可以,马上。”

  正常情况下,孩子的尸检要比成年人要快一些。

  现在因为这些“插曲”,使得速度减缓了不少。

  尸检完成后,将孩子被切开的伤口缝合,林培鑫和唐风站在临时解剖台前好一会儿。

  阮明栖趁着短暂的轮休时间,立马赶回村里了解情况。

  当他回来时,就看到林培鑫蹲在墙角,双眼通红明显是哭过的样子。

  阮明栖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快步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在相隔只有两米的距离时,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放缓脚步。

  “怎么自己蹲在这里?”阮明栖熬了40个小时没合眼,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林培鑫抬起头,想跟他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哽了一下,眼圈红的厉害,还泛着水光。

  几个深呼吸后,情绪才调整过来。

  “我师父和程队一起去医院审讯冉文乐了,小江清晨送冉慧娴去医院,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林培鑫反应有些慢:“我留下来等你,顺便盯着一点文永凤的情况。”

  阮明栖点头:“尸检情况怎么样?”

  从审讯室里出来,阮明栖就立马开车往回赶,路上邮箱收到邮件的声音响起,不用想也知道应该是林培鑫发来的尸检报告,他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孩子的死因是窒息死亡,无按压扼颈伤痕,口腔有大片烫伤水泡,口唇部位有黑色丝线缝合。”

  阮明栖愣了一下,立马追问一句:“为什么会有水泡?”

  “很大的可能是有人给孩子喂了滚烫的东西,在口腔里烫伤形成的。”

  林培鑫解释:“孩子的胃部也检查过,里面除了羊水成分外,什么都没有。”

  “从胃容物的检测情况,孩子在出生后就没有吃过任何的东西。”

  他们检查过食道,烫伤仅存在于口腔中,也就是说滚烫的东西并未进入到孩子的食道,胃容物里自然检测不到东西。

  “另外臀部位置确是大块表皮,经过伤口检查,发现有烫伤痕迹,且伤口具有生活反应,是在烫伤后被活生生揭下来的皮肤所形成的伤痕。”

  林培鑫哽咽了一下:“全身多处骨裂,肩关节脱臼,皮下出血情况判断,所有伤痕均为生前伤。”

  直到说完所有情况,阮明栖都没有反应过来,难以想象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怎么会伤成这样。

  “是女孩儿吗?”阮明栖握紧双拳头,怒气快要压制不住了。

  林培鑫点头,声音带着哽咽的沙哑:“是,肚子上还带着一截脐带,应该刚出生不久。”

  说完这些,林培鑫才反问一句:“冉桂峰交代了吗?”

  “嘴硬的很,什么都不肯说,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连续40个小时的审讯,徐广娟和冉文海顶不住都说了,程晓斐和他们一起回了村子,只有冉桂峰还在抗。

  徐广娟和冉文海交代,把人从医院里带回来后,程晓斐就被冉桂峰带走了,去了哪里他们都不知道。

  他们两人的心里防线已经彻底被击溃,从反应来看也不像是在说谎,程晓斐的行踪最后还得从冉桂峰和冉文海的口中得到答案。

  “文永凤情况怎么样?”阮明栖叹了一口气,疲惫又无奈,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找人看着了,我们这边上山下山又是尸检的,动静不小,虽然我们都在瞒着她,可难保她自己猜出点什么。”

  阮明栖面色凝重,如果程晓斐真的出了意外,文永凤知道后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说完,阮明栖转身要走。

  “你去哪?”林培鑫情绪调整的差不多了,看阮明栖又要走的样子,立马把人叫住。

  “不放心,去医院看看。”

  江序洲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明显情绪不对,加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他觉得有必要过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林培鑫说,“找个人来开车吧,你太长时间没休息了,疲劳驾驶不安全。”

  阮明栖熬了很久,林培鑫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精神紧绷的完成尸检,而后一直沉浸在情绪中。

  林培鑫没等他回答,快步进屋找了个警员来帮忙开车。

  两人到医院的时候,江序洲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双目紧闭的在养神。

  他听到有脚步声在靠近,并且从那个脚步声里,他知道其中一个人是阮明栖。

  一夜无眠,加上来医院后折腾了许久,哪怕知道有人来了,眼皮就跟灌了铅一样,沉重的抬不起来。

  熟悉的气息靠近,紧接着就感觉到身上有东西落下。

  “去下面车上睡吧,走廊太冷了。”阮明栖说。

  江序洲睁开眼睛,唇角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容:“不用了,下去也不放心。”

  “你胡茬长出来了。”江序洲看着他憔悴疲惫的样子有些难受。

  “你的也是。”阮明栖看到他的脸,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不少,“等回去了哥请你去修面。”

  江序洲唇角微扬,只是因为心里藏着事情,笑意并不达眼底:“好。”

  “我还损失了两百块钱,你要不要给我报销。”江序洲语气放轻松了几分。

  “行,给你报销,还多给你两百。”

  阮明栖自然听说了三爷的事情,对于江序洲和林培鑫被糊弄走的三百块钱,又好气又好笑。

  闲话几句,江序洲把给冉慧娴办理的医院单子给他们看了一下。

  冉慧娴因为徒手挖坟,十个手指指甲盖掀掉六个,剩下几个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清晨把人送到医院来的时候,光是清创就折腾了好长时间。

  十指连心的剧痛,让本就哭的精疲力尽晕厥过去的冉慧娴被生生疼醒。

  护士按不住她的挣扎,江序洲在完成各种缴费手续后立马过来帮忙控制。

  好不容易清创结束,冉慧娴却又发起了高热,一瓶接着一瓶的吊瓶在挂,偏偏又都是小瓶的药水,得在一旁盯着,防止药水挂完没有及时更换,导致血液回流。

  这么折腾下来,铁打的人都扛不住。

  阮明栖起身往病房里看了一下,冉慧娴因为药效的缘故睡着了,整张脸惨白到没有一点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