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次攻击里, 艾青红受了点轻伤,混乱中不慎被推倒在地,手掌和膝盖都破了皮, 伤处面积较大, 流了不少的血。

  江序洲被阮明栖推着轮椅过来时,她正呆愣愣的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眼神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进门时, 盖在江序洲腿上毯子被房门上的倒刺碰掉。

  阮明栖把毯子捡起时,目光往倒刺上看了一眼, 抖了两下沾在毯子上的灰尘, 才给江序洲盖了回去。

  两人这边虽算不上“大张旗鼓”, 动静却也不小, 艾青红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听不见一般, 完全无视了他们。

  江序洲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 似乎要将人给看穿。

  “你先出去吧。”整理好一切后, 江序洲说。

  阮明栖往艾青红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转身出去。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 阮明栖带上了蓝牙耳机, 江序洲正在通话中的放在口袋里。

  “陶万坤已经死了。”江序洲的话很直接。

  闻言, 眼神空洞的艾青红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的松动。

  艾青红回头瞬间, 与江序洲眼神对视,唇角微扬, 眼神中带着淡淡笑意。

  这段时间为了开导她长达十余年的被家暴心理压力, 与她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心理医生。

  她是真不愿意和他们说话, 甚至对于他们不断想窥探自己内心的想法感到无比厌恶。

  但她喜欢江序洲,喜欢和他说话。

  他很直接, 也很清楚自己想听什么,不像那些个心理医生,只知道侵犯她的领地。

  从她没有抗拒的眼神里,江序洲能够感觉到她是愿意和自己交流的。

  艾青红现在的状态轻松,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相比起前几次的心事重重和痛苦,现在的她就好像是走了许久,终于可以放下沉重背包,得以喘息的旅人。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艾青红太久没有说话,声音都是哑的。

  “他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那个被卖掉的孩子一个亲人了。”

  艾青红似在和江序洲倾诉,又似在喃喃自语。

  “你的孩子在被拐卖后的第一周就已经死亡。”

  江序洲半点不藏着掖着,国道上的事情发生后,阮明栖连夜去派出所提审田庆。

  为了撬开艾青红的嘴,势必要先给她先抛出“橄榄枝”。

  陶万坤的死讯和那个被卖掉的孩子,就是他们递来的敲门砖。

  一开始田庆并不愿意说,阮明栖陪着在审讯室里耗了16个小时,彻底击溃了田庆的心理防线,他这才交代了被卖掉孩子的行踪。

  “孩子怎么就死了,我都还没见过我苦命的孩子。”

  艾青红在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流露出半点悲伤的情绪。

  面对她奇怪的反应,江序洲神色不变:“你早就知道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又或者说,你从陶万坤在打算卖孩子时,就已经知道了。”

  江序洲的语气肯定,根本不是在询问。

  艾青红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原本的淡笑多了几分欣喜。

  “警官,话不可以乱说。”艾青红语气有些委屈,似乎被污蔑了一般,“孩子是我亲生的,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我要是知道孩子要被卖掉,一定会尽全力保护他的。”

  说着,艾青红脸上笑意更甚。

  对于她的否认,江序洲并且有任何的意外。

  “一个不被期待而出生的孩子,父亲还是家暴成瘾的□□犯,你恨透了他们吧。”

  江序洲对她目光对视,在他说完这番话的一瞬间,她看到艾青红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艾青红试图张嘴说些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不合适。

  她怎么也没想到江序洲说话会这么直接,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有些冒犯。

  “你一早就计划好了要陶万坤死,但你很聪明,不自己动手,而是把刀交给第三方。”

  艾青红下意识垂眸,很快又换上茫然的表情:“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面对她的故作不明,江序洲倒也不在意:“阮队他们根据你的提示,在红峰山上找到了他们举行的废弃寺庙,并且找到了凶器。”

  “从凶器上提取到了一枚清晰的指纹,证实是嫌疑人田庆的。”

  江序洲语调平稳:“被害人骨头上有刮骨痕迹,这个组织有食人消业的仪式,被害人消失的半边肌肉组织,结合手工香肠里找到的人牙,最可能的情况就是仪式结束后,被害人的肉被拿到了你和陶万坤的家里,制作成了特殊的手工香肠。”

  “警方检测了这么多份手工香肠,都未检测到异样,但完全不可能出现在香肠里的人牙,却出现在了被售出的普通香肠里。”

  说到这,江序洲故意停顿了一下:“若是肉里有人牙,做香肠的陶万坤不可能发现不了,发现了更不可能放进香肠里给自己留祸端,唯一的可能就是牙是你放的。”

  “你应该是知道这个仪式和这个组织,又或者举行仪式的时候,你不是在家里看到了燃放的鞭炮,而是在山上?”

  艾青红眸中笑意更甚几分:“警官,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吃人肉这么可怕的事情,我可是听了都会害怕,哪里敢参与。”

  她的否认并没有让江序洲有半分的意外,若是承认,就不必要下这么大一盘“棋”。

  “肉是拿到陶万坤这里制作后,被发现了不该出现的人牙,才将陶万坤和被害人联系在一起。”

  “一旦陶万坤进入警方的视线,他和田庆有过来往,田庆偷盗拐卖人口的事情很快就会被警方发现。”

  江序洲深吸一口气:“你这个时候主动曝出自己被拐卖的经历,又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被保护起来,成功的将自己摘除嫌疑。”

  “接下来就是田庆被查,组织暴露,祭祀地点被警方查抄,组织人员被通缉,势力被打压,一系列的事情顺理成章的进行。”

  “陶万坤和田庆成为组织人眼里的叛徒,而你只是被拐卖的无辜受害者。”

  江序洲不知道谭强的牙究竟是怎么到艾青红手里的,但从她的毫无意外的态度来看,这件事情就是她干的。

  讲诉这些内容时,艾青红听的很认真,像是在听什么有意思的故事。

  “警方是从陶万坤开始调查,随后找到了田庆,那个组织的人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认定是陶万坤和田庆在警察局里出卖了他们。”

  江序洲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艾青红:“你发现姚盼盼把你的情况事无巨细的向阮明栖报告,所以特地选了一个她不在的时间,佯装情绪失控找孩子要自杀。”

  艾青红笑了:“警官,我是真的精神有问题,有心理医生给的证明的,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想见我的孩子。”

  “所以我说你聪明,你利用心理医生的诊断结果佯装发病,威胁警方不允许联系阮明栖。”

  江序洲眸色微动:“其实那个时候你心里也没底吧,你也不敢保证那两个在医院的警察是不是真的不会联系阮明栖。”

  艾青红眼角染上一抹红晕:“怎么会呢,警察最在乎的就是保护人命,不会见死不救吧?”

  看似在询问,实际上画外音却是在回答江序洲的话。

  她才不在意警方到底会不会联系阮明栖,就算联系了又怎么样,只要他们不答应让陶万坤和他田庆出来她就真往自己脖子上戳。

  艾青红这是算准了警方不会拿人命开玩笑,不过阮明栖是否知道还是有一定差别的。

  阮明栖若是知道,哪怕真妥协答应带人出来,会设置严密突发情况应对措施,那些人要是真的来动手,也许会有失败的可能。

  可那有怎么样,一次不成,只要他们不全被抓,就会想尽办法找陶万坤报仇。

  陶万坤只要离开警局,等待他的就只有一个结局,活在随时可能被杀的恐惧中似乎有很有意思。

  没想到那两个小警察真的怕她出意外,没有联系阮明栖,意外发生的很顺利。

  本就恨不得要陶万坤和田庆命的那群人真的来了,他们砍柴刀一下又一下落在陶万坤的头上,想到当时的情况,艾青红就开心。

  笑意太甚,艾青红的眼角泛起了泪花。

  “你的撤诉根本就是不是你所谓的原谅了陶万坤,更不是为了保护你所谓的那个家,你想要他的命。”

  从现有的证据来看,陶万坤并未参与杀人,他只是收了钱帮忙做香肠。

  若是陶万坤被证实不清楚自己做香肠的肉是什么,加上家暴,售卖自己的儿子,在法律上并不会被判死刑。

  “为了让他死,你把自己当做棋子,把我们所有人都当做棋子。”

  艾青红眼睛很亮,闪烁着动人心魄的光芒。

  “警官,你说的这些太让人害怕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艾青红故作疑问的表情:“再说,警察办案不是讲证据吗,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江序洲看着她笑意吟吟的样子,舒了口气。

  这也就是他一直在说艾青红聪明的原因,牙上没有指纹,也没有人证物证能够完全指向艾青红放了牙。

  就算是放了,人也不是她杀的,顶多算是知情不报。

  “我不是警察,他们办案靠证据,我靠‘算命’,刚刚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断而已。”江序洲说,“谢谢你的回答。”

  此时,在电话那头监听的阮明栖和楚立阳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你不管管他,犯罪心理学专业的高材生说自己办案靠算命?”楚立阳表情一些一言难尽。

  “这段录音就算拿出去也效力不大,他爱怎么说怎么说吧。”

  楚立阳大为震惊,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的原则喂了狗。”

  “闭嘴吧你。”阮明栖同样嫌弃的不行。

  房间里陷入沉默,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一个神情轻松,一个想看穿对方的心理。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江序洲问。

  话锋一转,艾青红的表情僵了一下。

  父母成了两座坟头,她看似找到了家,却又没有了家。

  艾青红眼中出现了茫然的神情,一如在江序洲进门时,她呆愣愣的看着窗外风景时一样空洞无神。

  见她迟迟不说话,江序洲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推动轮椅准备离开。

  轮椅还没掉转头,就听到艾青红的声音传来。

  “你知道那个孩子被葬在了哪里吗?”艾青红的声音传来。

  江序洲动作一顿,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艾青红恨透了毁她人生的陶万坤,那个孩子于她而言是不堪过去的证明。

  从刚刚提起孩子的态度来看,艾青红对孩子也是怨恨的。

  如今提起,江序洲可不觉得她是突如其来的母爱爆发。

  “他被卖的时候还那么小,夭折的孩子不入祖坟,又不是亲生的,估计被随便丟到哪个山洞里了吧。”

  江序洲刚打开房门,就看到阮明栖站在门口等他。

  两人离开后,为防止有意外情况发生,阮明栖安排了人看着。

  “诶,你……”

  江序洲看着阮明栖直接掀开他盖着的毯子,掏了他的口袋拿出正在通话的手机,挂断了和他的电话。

  动作太过自然流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掏的是自己的兜。

  楚立阳把两人的“互动”都给看在眼里,神色如常,显然是习惯了。

  “你要说什么?”阮明栖把两个手机放在桌面上,才开口问道。

  江序洲把话给咽了回去:“没什么。”

  阮明栖在江序洲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刚刚江序洲和艾青红所说的东西,都是他们根据现有证据,以及田庆的供词画像出来的结果。

  江序洲心理画像结果出来后,他们都觉得很震惊,如今得到艾青红变相的“承认”,心情更是复杂。

  “你说刚刚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阮明栖有些想不明白艾青红为什么要在临走前说那样一番话。

  “她不会是知道那个孩子被埋在哪里,暗示我们去挖吧。”阮明栖大胆假设。

  江序洲表情也变了:“红峰山上有山洞吗?”

  阮明栖也不清楚,给护林员打了电话,询问山洞的事情。

  江序洲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有?”江序洲问。

  阮明栖点头:“有。”

  正当他要盘算着带人去一趟山洞的时候,手机就响了。

  “你干什么呢,打了好几次电话都在占线,跟谁煲电话粥呢。”

  江序洲:“……”

  阮明栖:“……”

  电话接通后,还没得及出声,就被林培鑫劈头盖脸的数落了一顿。

  楚立阳一下没绷住,笑出声来。

  阮明栖又冤又可气,他这电话要么安静如鸡,要么忙的跟电视购物的接听电话一样。

  “刚刚有事,你什么情况?”阮明栖立马把话题拉回来。

  “从胡亦胜家里找到的头颅检测结果出来了,那个头不是谭强的,是个女性头骨。”

  “什么?”阮明栖懵了,“怎么会是个女的?”

  林培鑫动静不小,在一旁的江序洲和楚立阳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也非常惊讶。

  “DNA检测结果就是女性,谭强的头还是没找到。”

  林培鑫这通电话过来,不仅打了阮明栖一个措手不及。

  “那你们从胡义胜家里找到的头是谁的?”楚立阳爽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红山镇以及周边地区都没有失踪人口家属来报失踪,总不能情况和谭强一样,是家属没办法报警的那种?”

  阮明栖思索片刻后,立马给在派出所协同审讯□□组织的程晋打电话。

  应时他们抓了几个组织成员,因为可能涉及多地治安情况,程晋一起参与审讯,阮明栖才能腾出来接洽艾青红这边的事情。

  程晋听闻情况后,立即提审田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