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变废了,也变强了

  身为海獭的祝无畔真切体会到人鱼精神力量的恐怖。

  惶恐和不安占据了所有情绪。

  枕头随着他的跌倒滑落在地,海胆壳骨碌碌滚了满地,祝无畔仿佛看见自己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

  容泊的精神力强大如斯,海獭本能地想要抬头向在场的另一条人鱼求助,却将这个念头生生打住。

  作为见证者,他自己再清楚不过——容渚分尾失败,根本无法和对方抗衡!

  虽然但是,自己好歹也是为了帮他出头才招来祸端,容渚真的忍心见死不救?

  脖颈上留存的冰冷触感却突然点醒祝无畔,容渚,他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在不久前也是想‘处理掉’自己的。

  祝无畔肉眼可见地颓了。

  容泊抬眉,也惊讶于一只低贱的海獭能变化出这么有层次感的表情,恶趣味地开口,“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之前用海胆砸人的时候,以为自己什么?

  鲸鲨转世吗?

  淡黄色的光晕再次在容泊鱼尾上流转,觉察出这大概是人鱼发动精神力攻击的前兆后,祝无畔被恐惧和无力淹没。

  他呆呆地定住,觉得天都要塌了。

  下一瞬,沉重的大理石桌果然破开海水,迎面袭来——

  祝无畔顺势闭眼:玩完。

  ……

  预料中的痛感并没有到来,海獭在一句闷哼声中睁眼,紧接着所有情绪在顷刻间凝固。

  容渚面色艰难,“愣着干嘛,还不快滚!”

  海獭这才反应过来蹿开,却察觉挡在自己身前人鱼的气息已经明显有些不稳。

  祝无畔沉思:这不科学。

  同样费解的容泊淡青色的鱼尾直接僵在水中,“不可能!”

  刚刚一道墨色的身影直接从自己眼前闪过,快得几乎搅动起一小阵的洋流,更是在他心里搅起滔天波澜。

  “你不是没有成功分尾吗?”容泊两眼发红,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达到媲美瞬移的速度。

  连他自己,这个众人鱼艳羡的B级精神力者都难以做到。

  “我怎么知道,”容渚终于开口,面色冷漠如常,“你是精神力拥有者,一开门不就已经感知到了么。”

  分尾已成定局。

  容渚整条鱼好比一根紧绷的弦,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刚才能爆发出超常移动速度的原因。

  人鱼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他在心里苦笑:自己这根弦仿佛透支过度,随时都可能断掉。

  身。下突然传出一阵熟悉的“嘤嘤”声。

  容渚一愣——那只不知死活的海獭,居然又挂到了自己的尾巴上。

  抱紧鱼尾悔过的祝无畔小嘴叭叭,“都是我之前不好,不该胡乱揣测你。”

  没想到头来救自己狗命的还得是容渚。

  海獭蹭来蹭去,哼哼唧唧的样子落在人鱼眼里只剩可怜巴巴四个大字。

  容渚眼眸低垂,难得没有将他甩开。

  “哟,好一出主仆情深的大戏!”

  青色人鱼吹了声口哨,仿佛刚才决绝狠厉的样子是另一个人。

  “没料到弟弟你对于我送大礼能够满意到这个地步,”容泊自说自话,“不枉我特地去精神抚慰中心千挑万选,挑了一只在暗河流域出生的崽。”

  “——你俩,倒真是有缘。”

  海獭感受到人鱼的鱼尾明显紧绷。

  又是暗河。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一股熟悉又诡异的宿命感涌上心头。

  却听那人继续阴阳怪气,“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一会儿要杀它一会儿又要救它的,着实病得不轻,我这礼物倒是送对了。”

  祝无畔:……

  他居然觉得对方说得不无道理,但快速摇晃脑袋,坚定自己的立场:祝无畔!你胳膊肘往哪儿拐呢!

  海獭迟疑地抬头望向自己的战友,见容渚没有遂对方意被激怒,满意地点了点头。

  谁知容泊再次开口,戏谑的声音在室内回荡,“看来,疯癫之类的精神异常的确是能够被遗传的……”

  有其母必有其子。

  没等他把后半句说出口只觉一股劲风从自己身边擦过,下一瞬只觉海水倒涌,反应过来时竟已经被容渚提着领子扔到门外。

  “我……你……”

  容泊的面色瞬间青白,他好不容易控制住发软的鱼尾,却因为脑子过于混乱一时间语无伦次。

  墨色鱼尾的主人喑哑的声线响起,海面似乎都暗下很多。

  “你该走了。”

  每个字都像是冰锥一样扎进容泊的耳朵,激得他浑身颤了颤,眼看对方的鳞片已经爬满脖侧和额角,俨然是暴怒的前兆!

  容渚捏紧拳头,再不敢多说也不敢多问。

  愤然转身,留下狼狈身形后一串零散的气泡。

  “容渚,几天后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此时雪白的海獭五味陈杂地围观完整个过程,气喘吁吁地赶到门口,水汪汪的眼睛盛满关心:容渚你没事吧?

  伫立的人鱼像是心灵感应般,轻摆动尾鳍,像是突然泄下气来又仿佛无声的宽慰。

  祝无畔仰头才发现人鱼衣物下白皙的皮肤泛起一大片淤青,他来不及凑近细看,整只獭被上方的投影罩住。

  容渚紧绷的那根弦彻底崩断,他像是耗尽最后的电量,于渺小的海獭而言仿佛一座坍塌的大山,

  直挺挺倒下——

  祝无畔一个趔趄,艰难躲开。

  耳边划过人鱼虚弱的低喃,

  “别怕。”

  面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祝无畔手指抖了一下。

  一时间海面上拨云见日,温暖的日光投入海底幻化作流光溢彩的水波,祝无畔的眼神快速偷看了一眼容渚。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神邸。

  转眼,海獭软润憨小的身躯哼哧哼哧拖起人鱼的大尾巴,连滚带爬了半天,回头一看,不动分毫。

  祝无畔虚弱地阖上眼皮,“那什么, 咱们下回约好,少吃点行不?”

  他半瘫在人鱼面前,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仔细观摩这张造物主偏心过度的脸,呆愣了半天。

  海獭其实想不清人鱼负伤还要救自己的原因,自言自语地琢磨,

  “像你这么好看,还这么笨的鱼我也是头一回见……”

  “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呢?”

  “搬不动了,爪子好酸……”

  刚刚恢复一丝意识的容渚听到海獭千回百转的嘤嘤声,愣了愣神。

  没理由不怀疑对方不是在给自己哭丧。

  再看过去,小东西已经累得直接枕着自己的肩头睡死过去。

  容渚:……

  罢了。

  人鱼全身重得仿佛灌了铅,后腰的钝痛更是蔓延至全身。

  容渚也闭上眼,轻扯嘴角。

  不去想自己改变主意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