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危机!

  容渚出身显赫,样貌出众,出事前拥趸众多,所以他再熟悉不过那种表情:心虚里透着胆大包天,羞涩里带着厚颜无耻。

  这种复杂的表情此刻居然出现在一只海獭脸上。

  一鱼一獭目光交汇,互相探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诡异至极。

  祝无畔率先败下阵来,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把眼神错开。

  人鱼心下了然:果然是这样。

  他的眉心再次拧在一起,在祝无畔躲闪的目光中放下拆了一半的快递火速上楼。

  祝无畔望着逃似的身影,眨眨眼:就这?该跑的难道不是我?

  不禁感慨,好一条不谙世事的单纯海底生物。

  却不知容渚再次回到光脑前,沉思了片刻后才点开那个熟悉的宠物论坛:

  【请问,海獭的发情期是在什么时候?】

  有眼尖的网友认出他的ID,几乎是秒回,【这不是上次臆想自家的獭能听得懂人话的那位?哈哈,这次你家宝贝又是什么情况?公的母的?】

  容渚被宝贝两个字晃到了眼睛,但还是干巴巴地回复,【公的。】

  【公的啊?那不足为奇,雄性海獭一年四季,随时随地都能发情。】

  一抹嫌弃浮上心头,人鱼忍了忍继续往下读。

  【楼主如果确实忍受不了的话……看看是否需要一绝后患?】

  客厅里一阵捣鼓的海獭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莫名其妙地只觉下腹一凉。

  祝无畔:也没见哪堵墙漏风啊?

  容渚也难得愣了两秒,墨色的瞳孔似乎更幽深了些。

  修长有力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磕了几下,才幽幽地打出两个字,【不用。】

  心中的想法是:暂时不用。

  楼下,撅着屁股把海胆壳藏进海绵枕里的海獭还是一副专心致志不容打扰的样子,全然不知自己又逃过一劫。

  但光脑前人鱼的脸色却是变了又变。

  视线落在论坛最近几次浏览时间上,容渚发现在今天之前分别还有两个不同时间段的浏览记录。

  虽然间隔时间不算长,但浏览历史不会有假。

  人鱼心底的困惑只持续了一瞬,所有迹象指明——房间里还有人看过他的光脑……

  好不容易将海胆壳塞进枕头里并再三确认不会扎到自己的祝无畔正满心欢喜地欣赏‘防身神器’,突然感受到一道冰冷的视线。

  他仰头一看,容渚站在二楼楼梯口表情怪异。

  祝无畔:???

  说好的害羞呢?怎么变脸比变天还快?

  海獭很懵逼,海獭很意外,海獭的脑子转得飞快——【精神抚慰兽工作法则】很快在祝无畔脑海里上纲上线。

  与此同时,祝无畔不得不承认那条将自己送给容渚的人鱼,叫什么来着,容泊是吧,某种程度上点破了事实。

  ——容渚他情绪不稳定,多多少少是有点癫。

  被打上颠公标签的人鱼就这么负手而立,看着楼下的白色海獭两个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哪怕容渚海洋基础知识再薄弱也清晰明了:这种不可谓不灵动的神情根本不会在没有开智的低等生物脸上看到。

  除非……自己那个大哥别有用心,送的本就是一只变异海獭,只是变异生物千金难求……

  容渚目光闪烁,他快被自己的猜测逗笑了。

  这个不合时宜的笑容落在祝无畔眼底就成了发病前明晃晃的信号。

  海獭高深莫测地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放下枕头后认命上楼,下一刻只见他抖了抖全身的绒毛,抱着容渚流光溢彩的深绿色尾巴——开蹭。

  【慰兽工作法则第一条:肢体安抚。】

  感受到绒毛下微微战栗的鱼尾,祝无畔笃信容渚情绪肯定受到了莫大的抚慰,他在心中为自己的机智的行为默默点了个赞。

  看着粘在自己身上东倒西歪的东西,容渚深吸了口气。

  他紧绷了鱼尾,竭力克制自己一个甩尾把胆大包天的东西拍成肉泥。

  祝无畔仍然投入地边蹭边抱,人鱼尾巴意外的光滑冰凉像是天然的美玉,他彻底沉浸其绝妙的触感中,中全然没有心思抬头觉察容渚几乎决堤的怒意。

  只是鱼尾颤抖得更明显了。

  海獭满意地掀起嘴角:至于么,这么感动。

  直到容渚忍无可忍地开口,“放开。”

  声音冷得像是能直接把海獭冻成冰棍。

  祝无畔僵得连背脊都挺直了,瞬间竖起的汗毛每一根都在发出刻在生物DNA里的绝望颤抖。

  下一刻,他像是狗皮膏药一样被人鱼连根拔起。

  容渚看着他,像在看什么死物。

  祝无畔即刻红了眼,却又感到万分委屈:自己明明只是按照系统的指引试图安抚人鱼,为什么还是会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顷刻间,他悟了。

  悟出了系统之所以不能成功转正的原因。

  祝无畔:怪就怪我命不好……

  容渚额头的青筋一跳,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年头还有生物死到临头了还敢分神。

  他提着海獭脖颈的手劲不自主加重,但楼下却传来门铃声。

  海獭瞬间回神,

  这是哪个恩人?!

  他激动得像是发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容渚扔下海獭,缓缓下楼,挑了下眉头矗立在门前。

  “叮咚——叮咚——”

  门铃不耐烦地响起,门背后传来熟悉的人声,“容渚,是我。”

  门内人鱼的表情更加阴森。

  “我知道你在家。”容泊开始抖尾。

  “你猜错了,我不在。”

  明显被当猴耍的容泊瞬间黑脸:……

  但他早有准备,扯出个狡猾的笑,“二叔过几天生日,我来送请柬。”

  整个容家谁不知道他容渚和容临浦虽然是年纪相差不大的叔侄,却走得比亲父子还近,更别提最近一次还是容临浦替他解了围。

  果然,下一刻门开了条缝。

  容泊面色漠然,仿佛在说送了请柬就快滚。

  同父异母的容泊也不生气,单手将请柬扔给对方后目光不善地打量起四周。

  视线略过蜷缩在楼梯口的白色小畜生时很明显地顿了一下,不怀好意地嗤笑,“哟,还留着呢,不是说帮我处理掉吗?”

  祝无畔打了个战栗,更觉得自己命悬一线。

  不作声挡住来访者的视线,容渚近乎一字一顿地说,“正准备处理,就被你打断了。”

  容泊:…。。

  他有些吃惊自己这个不苟言笑的弟弟什么时候学会了开玩笑。

  只有缩成一团的海獭眼睛里泪珠子直转,他有理由相信容渚说的每一个字都比珍珠还真。

  他挪动着短小的四肢,偷偷摸摸地向客厅中央移动。

  宝贝枕头在那里。

  容泊尴尬地移开视线,再次被地上的纸箱吸引。

  他倒吸了口气,“还说你不是在撒谎糊弄我,这张婴儿床是买给谁的?”

  整个容家乃至西海,谁不知道你容渚是出了名的光棍!

  这次换到容渚自己无语地别过头,又听见容泊振振有词地道出此行的真实目的。

  “毕竟分尾失败也是罕见,更何况终生不能吟唱,再瞎眼的雌性人鱼也不会选择你这样的配偶吧。”

  意指他容渚长得再好看也是废鱼一条,买个婴儿床除了睡阿猫阿狗还能睡个什么玩意儿?

  嘲讽完毕,容泊从下至上像刀剜一样扫视过容渚的鱼尾。

  末了,还故作同情地叹了口气。

  这些话声声刺耳,连祝无畔都难以置信地回头瞪大双眼,小爪子不由自主地深陷进枕头里。

  别忘了容渚他虽然没有分尾成功,但终究是系统认证潜在危险指数为S级别的危险生物。

  他用一种类似悲悯的神色看了眼出言不讳的人鱼,像在看一个自寻死路的傻瓜。

  虽然祝无畔自己也不知道没能分尾的容渚究竟有什么本事。

  容泊没来由地呼吸一紧,却被白毛畜生近乎蔑视的眼神震惊到,但他有自己的目标——气急败坏地等着容渚因为暴怒而出丑。

  人鱼不知是什么时候垂下头的。

  随波飘动的长发敲好挡住他的眼睛,神情莫辩。

  见对方完全不为所动,容泊几乎脸色煞白,他猝然咧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假笑,决定给出最后一击,“也是,毕竟你妈妈她当得上全西海之耻,你这个做儿子的——”

  “有点缺陷,也算是遭报应不假。”

  不等他话音落下,容渚猛地抬头,祝无畔在他眼底读到无尽的悲痛和愤怒。

  还嗅到海水里一丝铁锈味。

  是从容渚握拳的手心里飘散出来的,他紧攥的鳞甲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海獭神情变了变:艹,没见过这么不是东西的。

  容渚翻脸是快了些,但好歹这几天也没有亏待过自己。

  祝无畔全然忘了自己刚刚差点嗝屁,一时间脑子里全是诸如“容渚他好惨可怜”“再癫都是被逼的”“事到如今还不发作,真是高素质鱼类代表”的想法……

  想着想着,他的爪子就不由自主地探进枕头里。

  \"啪嗒——\"

  一个全身是刺的空壳海胆砸到容泊身上。

  “啪嗒——”

  又一颗海胆不痛不痒从容泊的鱼尾划过。

  从懵逼中回过神来的容泊猛地看向不知死活的海獭。

  容渚也望过去,面色不明。

  看到毫发无损的肇事者,祝无畔,“……”

  大意了啊!

  他抱着枕头尴尬地往后蹬了两下,却被大理石桌子绊倒。

  海獭纳闷:明明不是放这里啊?

  容泊全身青色的鳞片流转着浅黄色的光辉,他用精神力操控着桌子,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

  “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