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书是文震孟,都察院左都御史是刘宗周,大理寺卿是曹于汴,三人在刑部大堂会审袁崇焕。

袁崇焕傲然站着。

文震孟说道:"你是朝廷一品大员,又没有定罪,依《大明律》,应该坐着受审。"

袁崇焕:"文堂部,我站着受审就好,该怎么问就怎么问吧。"

文震孟问道:"袁崇焕,辽东道御史高捷、户科给事中顾其仁弹劾你任用亲信,党同伐异,贪渎冒饷,擅权枉法,你有什么要辩白的?"

明朝的科道官是一个很讨厌的存在,他们品级不高,权力却极大,可以风闻奏事,甚至可以封驳圣旨。

前辽东督师熊廷弼落了个传首九边的下场,科道官就起了很大作用。

袁崇焕反驳道:"高捷和顾其仁弹劾我任用亲信,我都不知道谁是我的亲信,谁不是我的亲信,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何不叫他们来和我对质?他们知道山海关有几道门吗?知道辽西有多少座堡塞吗?知道锦州什么时候下雪什么时候起风吗?我在前方浴血奋战,他们在后方捅刀子。我这个督师不做了,让高捷和顾其仁做去。"

文震孟:"我是例行公事问话。"

袁崇焕:"我也是据实作答。“

文震孟又问了几个问题,袁崇焕毫不配合,口口声声说没什么好辩白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请朝廷派员到关外调查。

三堂会审袁崇焕的消息传开,在朝野内外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孙承宗求见朱由检,说道:"辽东是军事重镇,会审辽东督师宜慎之又慎。高捷、顾其仁久在京师,根本不知道前方军镇是怎么回事。任用亲信,任用了哪个亲信?拉帮结派,结了哪个帮派?贪渎冒饷,冒了多少饷?擅权枉法,枉了哪一条哪一款?"

朱由检命传高捷和顾其仁过来。

孙承宗连珠炮地问,问得高捷、顾其仁张口结舌,辩解道:"我们是风闻奏事。"

朱由检厉声问高捷、顾其仁:"风闻奏事就可以一点证据也不讲,乱说一气吗?着革去本兼各职,发往琼州岛垦荒种地。"

高捷、顾其仁只是吃饱了撑的,随便找个位高权重的人攻击攻击,假装自己没有吃白饭,阁部、地方督抚,好多人都被他们攻击过。

他们从前就是这么干,递上去的弹劾折子一般都被拿去盖酸菜缸子,压根没有人搭理,没想到这一次却意外地踢到了铁板。

演了这一出戏,袁崇焕回到了关。

皇太极在关里关外布有许多暗探,马上向他报告了这一情况。

皇太极问宁完我道:"明国皇帝会审了袁崇焕,为什么又轻而易举放了他。"

找替身诈死的阴谋就是由宁完我设计的,他说道:

"贪赃枉法,虚冒军饷,在明国就是稀松平常的事,哪个边镇都是这一堆烂事,崇祯绝不会因为这个会审袁崇焕,一定是因为大汗透露的消息起了作用。之所以轻易放了袁崇焕,是因为不确定这个消息的真假。"

皇太极想了想,也觉得有理,问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宁完我道:"崇祯已经对袁崇焕起了疑心,大汗不如再给袁崇焕加一把火。“

过了几天,辽西又风传,朝廷将以卢象昇取代袁崇焕。

皇太极大喜过望,派汉官张宗衡潜到山海关,去见袁崇焕。

一见面,张宗衡就挑拨道:

"督师战功卓着,有目共睹。崇祯却因为一些莫须有的指控,将督师交三法司会审,现在又要以卢象昇取代督师,实在令人寒心。"

"俗话说,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我大金天聪汗礼贤下士,袁督师何不改换门庭?大汗说了,只要袁督师肯归顺大金,可以给督师封王之赏。"

袁崇焕冷冷笑道:"这不就是黄台吉处心积虑想要的结果吗?堂堂一国大汉,竟然装死骗人这种下三滥的把戏,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张宗衡也冷笑道:"说起下三滥的把戏,也是袁督师先使的。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袁督师不妨想一想,倘若大汗有一天现身了,督师怎么辩白得清楚?崇祯会怎么处置督师?"

袁崇焕斩钉截铁说道:"皇上想杀我便杀我,想剐我就剐我,与你们何干?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赶紧滚回去,省得我杀了你!“

张宗衡哂笑道:"我知道是一条不怕死的汉子,但背个内奸的罪名死,让千秋万代的人唾骂耻笑,真的值得吗?大汗说了,只要督师肯合作,这一辈子都不会现身,督师的好名声就保全了。如若不然……"

袁崇焕一只手抓住头发,一只手使劲地捶脑袋,低吼道:"闭嘴!"

"督师再好好想想吧,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张宗衡扔下这一句话,扬长而去。

回到赫拉木图,张宗衡向黄台吉表功道:"袁崇焕起初还嘴硬,臣说了一席话,袁崇焕方寸大乱,过不了几天,必定会派人来与大汗密谈。"

黄台吉问:"你说了什么话,让他方寸大乱?"

张宗衡得意洋洋说道:"我说,你就算死了,也是顶着个内奸国贼的名头死的,一千年一万年都会遭人唾骂。袁崇焕听了这句话,顿时心神大乱。“

黄台吉哈哈大笑,"这一句话确实狠!我读过袁崇焕的文章,自比为岳飞、辛弃疾呢!"

过了半个月,袁崇焕给皇太极写了一封密信,说被卢象昇取代已成必然,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既然不能流芳百世,那就遗臭万年好了,趁卢象昇还没来之前,与金国大汗约定一个日期,金国出动大军围困西平堡,崇焕派赵率教、祖大寿驰援,金军设下埋伏,打赵率教、祖大寿一个措手不及,以此作为献给大金可汗的投名状。

皇太极大喜过望,这一切,正是他想要的,如今就要唾手可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