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到不见五指的夜空,没有一丝云,只高悬着一盏森白的月,冰冷刺骨的光照下来,映在人的身上,草丛的血液上。

  茂密不可见底的密林里悄无声息,只偶尔两声嘶哑的乌鸦叫响过。

  直到一阵冰冷器械划过空气的破空声响起,惊起沉默观战的丛林鸟雀。

  冷刃相擦的声音终于回归死寂,这场兄弟阋墙的戏码也有了最终结果。

  西里尔背靠树干,以往整齐富有礼仪的着装早一团乱遭,手臂渗出大量血液,金色头发散落遮住蓝色眸子,像是被盖上一层阴霾,以往明亮的蓝色眸子雾蒙蒙的。

  “咳咳唔——”

  威廉则跪在一旁的地上,双手撑在地上,脸色惨白,他猛的咳出一口血,喷洒在草丛上。

  “怪物......火都烧不死的怪物.....”

  他抬起眼,眼里有些讥讽地看着卡特,强忍着疼对男人挑衅。

  “难怪,那个女人会带着你一块死....哈哈哈。”

  斧头着地,卡特撑着斧柄,勉强站稳,是在场唯一一个站直的人,他擦了一下嘴边的血,身上有不少被重剑划开的伤口。

  他抬起眼,眼里冰冷的杀意和阴鸷,注视着地上的威廉,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我起码没被抛弃。”

  抛弃.....

  两个字让西里尔和威廉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西里尔苍白着脸收紧了手。

  “你一个孤儿!呵,她对你好吗?她把你当过儿子吗?”

  威廉冷笑出声,眼里满是嘲讽。

  “你不过是我们的代替品,最可笑的是她甚至不愿放你一命,死前也要把你烧死。”

  晚风吹过,抚起了高大男人长而密的黑发,遮在眼前的碎发被吹起,嶙峋的伤疤丑陋地像天生的胎记,预示着他是个怪物。

  注定的天煞孤星的命。

  从出生的那一刻,便预示着不幸和灾难。

  没人期待他的出生,尤其母亲是个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歌星,和同样依附别人的同是歌星的男人生下的孩子。

  他的母亲期待的是成为舞台上最闪亮的歌星,嫁入顶流家族,怀上那群人的孩子。

  但因为他的诞生,一切都化作了泡影,长达数月的养胎生子,让她在这瞬息万变的名利场里没了踪影,尤其是生下他以后身材和容貌快速变垮,更让她崩溃。

  她恨不得杀了他。

  但没想到,卡特自己都想不通自己命这么硬,像个怪物一样克所有人,他把他的亲生母亲克死了。

  他现在还记得年幼,还没桌子高的时候,他的母亲仇恨他的眼神,她拿着一根长绳勒在他的脖颈上,狠狠用力。

  那时的他小脸憋的通红,却一声不吭。

  也许死了更好。

  但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在他窒息而死的前一秒,天花板陡然坍塌砸在了女人身上,巨大的石块砸下,女人的身体顺间就像一摊烂泥,血和肉沫浇满他的全身。

  他是个怪物。

  周围跑过来的人们对他指指点点,看他就像是弑母的凶手。

  卡特也从恐惧,害怕,难过逐渐变得麻木。

  仿佛自己都在默认,他就是个怪物,连感情都没有的怪物。

  但在他十岁时,他被收养了,是剧院里著名的女星。

  她被誉为剧院中唯一盛开的红玫瑰,穿着漂亮的红裙子在舞台上翩翩起舞。

  像一个真正的母亲对待他,没有嫌弃他像灾难一般给人们带来不幸,把最好的给他,卡特不得不承认那两年是他过得最幸福的两年,他仿佛也成了有母亲被母亲疼爱的孩子。

  所以他眷恋这份亲情,为他的母亲做出很多相似的人偶,越来越精湛。

  但这都不过是假象!

  像镜湖水月,只需要轻轻一点,他们看似美好的倒影就会立马变得扭曲恐怖。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让我回去,你们也看到了啊,我对小孩子很有耐心啊!”

  “你看,他就算是个扫把星我都对他这么好,我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不让我回去,为什么不让我看我的儿子们?!”

  卡特躲在墙后,像个暗地里的偷窥者,看着母亲站在西里尔家族的别墅前哭求着。

  她穿着红裙子跪坐在地上,身前是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豪绅,他们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露出残忍又恶劣的笑容。

  “你本来就是偷爬上床的,伯爵有自己的未婚妻,身份高贵,难道你想你生下的两个儿子盖上伯爵私生子的名声?”

  “你最好滚远些,我们可从来没说让你回来,是你身份卑贱,贪图钱权,不是你照顾个小杂种就能轻易弥补的。”

  那群豪绅留下几句冷嘲热讽,便信步踏入西里尔伯爵的府邸,留下红裙女人无助哭泣。

  卡特默默看着,心像一块坚冰般麻木而冰冷,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即使被万箭穿心,即使被他以为的母亲也把他当做杂种和不幸。

  他麻木地藏在黑暗里,一声不发,似乎只要蜷缩在黑暗里就可以躲过一劫,躲过母亲暴风雨一般的咒骂,躲过抛弃。

  像一滩烂泥。

  卡特绿色眸子掩盖着一层厚厚的阴霾,那里从来都是多云和暴雨,没有晴天的出现。

  直到一场大火出现。

  红色裙摆和燃烧的火焰一起绽放,红玫瑰在自我燃烧,在烈火内哭泣。

  剧院被一把大火轰然点着,他们逃的很快,转眼舞台上还是观众席上已经没有任何人存在,只有他被绑在舞台高耸的柱子上,伴随着烈火熊熊燃烧。

  女人高声的咒骂,对命运大骂不公,狰狞扭曲的模样像极了卡特记忆里过去的一个人。

  和他的亲生母亲一样,在咒骂着命运对她们的残忍。

  卡特沉默着,在越来越高的温度里死寂着,可笑的是作为命运最厌恶的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死了也好。

  卡特的视线不再聚焦,默然地盯着地上的跳跃的火焰。

  但命运似乎一次又一次嘲弄他。

  明明每次都让他陷入困境,却又带他出困境,再陷入更恐怖的困境里。

  红色裙子扑进了火焰,女人被燃烧殆尽。

  而他却被仿佛被死神遗忘,一场熊熊烈火竟然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给浇灭了,只有天花板上掉落的木炭砸在了上半张脸上。

  烧成了不可磨灭的丑陋疤痕。

  自此,他彻底成为了克死其他人的怪物,没人敢靠近他,就连觊觎他能力的院长都惴惴不安地离他很远。

  他们鄙夷而嫌弃地看着他。

  像在看一摊烂泥。

  卡特的眼睛里再也没了多云,只有永不停歇的暴雨,雾霾掩盖了青翠的绿色,让那一抹生机成为了死寂。

  直到......

  那一道吻。

  柔软的唇瓣带着湿润的温度印在了经久干涩的伤疤上,宛如鳄鱼皮的烧伤蠕动着,贪婪地渴求着那一抹温度。

  “你真有意思。”

  被拽着头发的卡特怔愣地盯着眼前的漂亮的青年,雪肤黑发的青年眉眼妖冶,嫣红的唇瓣缓缓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像是笑的很开心,又像是漫不经心的随口一说。

  让卡特心口开了一朵花,不知名的花。

  要把他的心脏涨满。

  黑色的丛林,惨白的月光。

  卡特撑起了身子,大手再一次握住了斧柄,用力拔了出来直指西里尔。

  “那又如何?燕南槿不属于你们。”

  “你们也别想玷污他。”

  他仰着头,呼吸急促像是破败的风箱,血顺着眼睫缓缓落下,翠绿的眸子里充满血色,森然地注视着地上这群落败之徒。

  他仿佛在宣誓骑士语录,高举旗帜,告诉所有人,他的国王不会让任何人触碰。

  燕南槿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陡然捏紧,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慌乱地转移视线。

  这是第一次。

  被保护,也许在那个末日生存久了,习惯成为领导者保护着一方子民,忘记了自己也有软弱的时候。

  当然在他软弱的时候,只有虎视眈眈的目光觊觎着他,没有一个人真心想爱他呵护他。

  现在却在这场虚拟游戏里见到了。

  一时间......

  燕南槿不作他言,只能心中无奈一笑,需要被保护时,没人站在他身旁,人心麻木时,却突然出现了温情,怎么感受也感受不到。

  这约摸就是可遇不可求。

  燕南槿抬起眼,注视着卡特,卡特回望便收回了视线。

  提着巨大的斧头劈向边上守着的女人。

  边上的女人快速躲开,发出了畏惧的哀叫声,瑟缩地站远了些,不敢像另一个女人那般硬杠。

  她瞧了眼地上威廉,无声地长着嘴巴飘到他身旁,想要扶起男人。

  却被一把推开。

  “卡特,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我们玷污....哈哈哈,你怎么不看看自己身上这浑身的血液和你那丑陋到让人恶心的伤疤。”

  “你又有什么资格去碰他呢?”

  卡特正准备弯下腰扶起燕南槿的手僵在了空中,手他已经在衣服上擦了几个来回,已经没有血了,但卡特却觉得上面还残留着血的气息和污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