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卡尔加里的雨>第61章 61.囹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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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户装着铁栅栏,望出去,天和海被切割成规整而相同的好几份,时常有海鸥盘旋在近处的矮崖前,风大的日子,惨白的浪涛直拍到崖上来,仿佛能溅到窗子里,偶尔远处海面会驶过轮船,呜呜的鸣笛声卷着呼啸的风滚进窗来,听了叫人心惊。

  与黎有恨同病房的男人患有暴食症,他待在这儿的时间长,告诉黎有恨这座岛与世隔绝,岛上只建有这一家病院,所以要有轮船每月两次送补给品过来。他总是一听到汽笛声便来到窗前,挤开黎有恨,两手攥着铁栏杆往外张望,一张脸似乎要嵌进栏杆缝隙里,嘴里喃喃念着:“船,外面,船……”

  他很高,比樊寒枝还高一些,只比黎有恨大两岁,瘦得皮包骨,像髑髅,皮肤干而松的一张,覆在身体上,眼睛高高地凸着,仿佛马上要掉出眼眶,尤其他摇头的时候,像双色球开奖,左眼是红球,右眼是蓝球,不知什么时候哪一个就要滚下来。

  病院里的护工不给他吃饭,所谓“治疗”。他抢黎有恨的饭,躲进厕所偷偷吃,总被发现,总被护工揪出去,就在走廊,他们用警棍打他。他不哭也不叫,挣扎着爬去远处的活动间,那儿的地上有许多散落的饼干屑。有时护工们拿他取乐,故意把香蕉踩碎了要他吃,他匍匐在地上,舔那些护工的鞋底。护工们放肆地大笑,看热闹的病患,神色呆滞地咬着手指,歪着脑袋,也跟着嘿嘿地笑。

  有次黎有恨偷偷藏起一块三明治,晚上熄灯后拿出来塞到他手里,他边吃边哭,哽咽着说:“黎,你知道吗,你懂吗,你懂吗?”

  没头没尾,黎有恨不懂。他面对他侧躺着,看清亮的月光笼着他,把他照得更像一具尸骨,握着三明治的手骨节高凸,像竹节,两头各衔着细瘦的竹竿,皮肤下的血管根根分明,黎有恨很惊异它们竟然还在正常运转,而它们的主人看起来却像要命不久矣。

  他悄声说:“小点声,不要被发现了,你别害怕,我哥哥很快就会来找我的,到时候我们一起走……所有的人,除了那些护工,我让哥哥带我们一起走。”

  “真的?”

  “嘘……真的。”

  “黎,”压低了声音,“你不饿吗?”

  “我不饿。”

  他爬起来,拉一拉黎有恨的手,两只眼睛又像双色球一样晃,“可是,可是你的手像小宝宝,你好小好小一个……”

  黎有恨垂眼看向自己的手,猛然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自己成了他的翻版?手指只比他的更细,嶙峋枯槁……戴不上那只戒指了,丢到哪里去了,还能找回来吗?

  过不久,那男人发病,在房间里吵闹,向黎有恨要吃的,白骨似的两手攥紧了黎有恨胳膊,嚷嚷着上一回夜里能拿得出三明治,怎么这一回拿不出来?动静引来了护工,几个壮汉拖他出去,扭送进禁闭室。

  隔壁病房的人出来看热闹,黎有恨瞧见一个女人揪着头发惊叫:“禁闭室!啊!啊!”

  男人回来后精神状态愈发混沌。有一回夜里,黎有恨被一阵痛苦的呻吟惊醒,找去厕所,看见男人坐在地上吞吃洗脸巾。那毛巾本就很薄,被撕成长条的布片,一半垂在外面,一半在他嘴里,噎得他脸色青紫,直翻白眼。

  黎有恨惊慌失措,去扯那布条,扯不出来,同他一起哭。后来护工们闯进来,抬着男人出去,黎有恨抓着一人的手臂哀求,几乎半跪着,求他们给他点东西吃。

  那人甩开黎有恨,黎有恨再扑上去,指甲在那人手臂上划出血痕。那人沉默着看过来,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森然的笑。

  男人再没能回来。或许死了。黎有恨再看向窗外,总会想他的尸体会不会被抛进了大海。念叨了那么久“外面”,现在终于是出去了。

  护工们换了取乐的对象,开始针对黎有恨。起初也就是不按时分发吃食,夜半以检查违禁品的名义闯进病房将他惊醒,或是剥夺他的自由活动时间诸如此类。黎有恨不怎么在意,反正他没有胃口,睡觉本不安稳,往常活动时间也都是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海。

  那次病院院长过生日,在活动室里,大家聚在一起唱了生日歌,每人都分到一块蛋糕。黎有恨没有吃。几位护工见状拥上前架住他,抓起蛋糕往他嘴里塞。他呛得咳个不停,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最后被摔在地上,院长终于出声叫停了这场闹剧。

  他蹲下来轻声问黎有恨:“你叫什么?”

  护工抢着答说:“黎。”

  “什么病?”

  “好像是妄想症,幻想有个哥哥,说他哥会来找他,昨晚我还听他哭呢,”护工拙劣地模仿起他的声音,“‘呜呜哥哥哥哥’的,吵得人睡不着。”

  院长点点头,轻轻抚了抚黎有恨头发,柔声说:“你没有哥哥,他更不会来找你,别担心,我会治好你。”

  黎有恨蜷在地上,边呕边咳,只觉得森森冷气直往骨头里钻,浑身抖个不停,颤颤反驳说:“不……我有哥哥,他会来找我的,他没有不要我,他爱我,最爱我只爱我……”

  院长听了突然冷笑一声,攥住他头发晃了晃,他叫出声来,反握住院长的手臂,张口狠狠咬了下去。院长痛叫着甩了他一个巴掌,护工们手里的警棍砸向他的身体。

  他被关进禁闭室,只在开门被推进去的刹那窥见室内墙壁包裹着白色的泡棉。门一关上,这儿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他惊惧惶乱,像苍蝇撞来撞去,摸索着,逐渐发现这房间小得甚至不能让他平躺下来。

  他曲膝蜷缩在角落,再怎么睁大眼睛去瞧,也只是一片暗,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反复跳跃,冷汗把全身都浸湿了,身上的伤隐隐作痛,混混沌沌总听见樊寒枝在耳边唤他,“恨儿”“宝贝”这样地叫着,他坐起来循着声音去找,在黑暗中摸索,忽然唤声顿了顿,猛地蹦出一声“沈寂”。他吓得退回去,喃喃念着“不要”,如坠冰窖,手脚发僵,整个人直挺挺靠在墙上,下一瞬耳边又炸开一记刺耳的开锁声,门被推开,照进来一束光,有个模糊的人影跨进门来,朝他泼了一盆水。他舔着干涩的嘴唇,匍匐着朝门前那束光爬去。

  这是他第一次进禁闭室。

  护工们消停了一阵子,病院院长却不放过他,强迫他接受治疗。他吃下很多不知名的药,浑身无力地被抬进诊室。房间中央一只大水盆,院长摁着他后颈把他压进水里。

  呛水的时候,他愈发觉得,其实自己根本没有从七岁那年的事故中脱逃出来。他永远地留在了那间昏暗的地下室,头埋在水桶里溺死了,所以樊寒枝才一直不出现,不是他不想来,而是不能来。毕竟,从人间追到地狱这种事,向来只发生在神话故事里。

  近来天气很好,太阳总是高悬,每每到了傍晚,霞光哪儿也不照,就是钻进窗户洒在黎有恨床边,很慈悲地拢住他的身体,温暖,热烈,短暂都摒除了这里罪恶的一切。

  他又进过三次禁闭室……或是四次,不,可能是两次,“治疗”又进行了几次?他记不清楚,只是胸口一直在疼,说不清是心痛,还是治疗的后遗症。过了多久也没有概念,与世隔绝的地方,无所谓时间。

  后来阳光照不进窗子了,早早就被厚重的云层掩盖,吹进来的风彻骨。

  他不受控制地去想樊寒枝,想,这么久了,他不会来了,或许真像樊潇说的,他不想来不愿来,他只爱沈寂。

  有一次他真的看见了沈寂,那天下着暴雨,窗上凌乱洒着雨滴,被风吹得横斜,一转头,沈寂竟站在边上,手肘撑在窗沿,托着下巴歪头看过来。死掉的人不会晚老,他还是那么光彩照人,微蹙着眉伸手来,摸他的头发。

  “恨儿,不要哭,很快一切都会好起来。”他轻声说着,走近一些,柔软的手臂绕过来,圈住他的脖子。他靠在他肩上,一垂眼,觑见他衣领下的胸膛上横亘着暧昧的指印。他猛地推开他,再望向他的脸,迷蒙的眼神,艳红的脸,颌边暧昧的睡痕,欲望过后餍足慵懒的姿态。

  他白了脸,再去推他,用被子枕头砸他,惊叫起来,一时间心里涌出磅礴的恨意,比外头的雨还要声势浩大。他感觉身体里的脏器,一个接着一个,被酸楚与痛苦溶化消解,再向内向内,灵魂也被腐蚀殆尽,只剩下一具伤痕累累的空壳。

  *

  卡城又降暴雨,深秋时节的雷声不响亮,多几分冷森森的阴鸷。

  樊寒枝好几天没吃得下饭,今夜雷雨,更是没有胃口,在床上躺了一天。管家已经伤愈重新回来工作,几乎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要来看他一次,端过来的几碗米粥仍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早凉透了。临睡前正准备再来看他,要上楼时外面突然响起喇叭声,车前灯的光束在刚修好的会客室落地窗上不停地闪。

  他顿了顿脚步,过去开门,寒冷的水汽连同一丝幽香一齐飘进来,邢疏桐一袭红大衣,撑着伞站在廊下,淡淡向他打了声招呼,问:“樊寒枝在不在?”

  他侧身让她进门,接过她的伞和大衣,说:“在楼上房间。”

  “我找他说几句话。”

  “夫人,实在太晚了,这——”

  “无论如何也要现在说,非常紧急,”她搓着手哈了口气,“是关于有恨的。”

  管家愣了愣,忙领她上楼,敲开房门后就走开了。

  屋子里很暗,只亮着一盏夜灯,光线堪堪照出床上躺着的身形,消瘦不少,腰背佝偻,肩膀微颤,头发像是很久没打理了,半长,凌乱堆叠在后颈,被汗浸得湿透,一绺一绺垂覆着,露出的一点点侧脸煞白,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她加重脚步走到床边,可樊寒枝似乎仍没发觉她的存在,她听见他沉重的呼吸,近了看,身他的子好像抖得更厉害了,额角豆大的冷汗,坠下来聚在他眼窝和鼻翼处,两洼小小的水潭,看着有些滑稽。

  他一只手垂在枕边,虚虚地拢着什么,她原以为会是黎有恨的什么东西,弯腰细看,却是一袋药丸,粉红色,封口还未拆开。

  “樊寒枝,樊寒枝。”她伸手去推他,他皱了皱眉,握紧了药丸藏进枕头下,眼睛还是紧闭,咳了几声,哑声道:“滚出去。”

  她冷笑,“我刚出差回来,出了机场马不停蹄往你这里赶,就为了告诉你黎有恨的消息,你这样的态度对我?”

  樊寒枝终于睁眼,望着床头柜上那枚戒指,气喘着说:“消息……在国外待了几个月才回来,你能有什么消息。”

  “你不想知道是吧?”

  “出去!咳咳……”

  邢疏桐眉头紧皱,顿了片刻,转身往外走,到了门前又停住脚步,说:“我会让律师把离婚协议送来,你赶紧给我签字,财产分割的事虽然我们婚前做过约定,但现在我想要你在国内那家公司的股份,另外我听说你名下有座海岛?也给我吧,诺诺怕冷,冬天我还能带她去玩玩,还有,我不知道你妈妈的计划,也没有参与,你有火别往我身上撒,咱们好聚好散。”

  樊寒枝从床上坐了起来,侧身望向她,眼神混沌,似还在梦里,“你要,我就给?”

  她拨一拨头发,“我说了我知道黎有恨的消息,那它来换,你给不给?”

  樊寒枝沉默片刻,突然起身,跌跌撞撞几步就走到她面前,一把关上房门,将她堵在门上,死死盯着她,双眼通红,眼里倒映着夜灯那微弱的光,火苗似的忽闪忽闪。

  “在哪,他在哪?”他低吼着,攥着她肩膀把她往门上撞,还不等她推开他,他自己先卸了力,咳嗽着,身子晃了晃,倚向一边墙壁。

  外头劈下一道闷雷,邢疏桐看他颤颤巍巍抬手攥住胸前衣服,气喘吁吁,冷汗淋漓,忽然轻轻地笑开了,悠悠然替他拂了拂衣领,抓住他领带往自己身前拽了拽,说:“这么久以来你也给过我不少气受,就这么告诉你实在便宜你了,你……跪下求我好了。”

  樊寒枝还在咳,声音闷在嗓子里,比雷声还喑哑。雨噼里啪啦打在窗子上,房间里浸润着寒凉的水汽。良久,他挪了挪步子,缓缓曲下冷得发僵的膝盖。

  邢疏桐又笑开了,高跟鞋往他大腿轻轻踢了踢,道:“早知道你这么好拿捏,我还跟你结什么婚,把黎有恨绑来就行了……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一条贱狗,黎有恨的贱狗。”

  樊寒枝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也拽倒在地,顺势欺身上来,冷声说:“你才知道?”一手慢慢摸上她脖颈握住了,“找不到主人的狗,可是会咬人的……”

  邢疏桐沉下脸,用力去推,明明见他虚弱得像随时要晕倒,偏就推不开,也气喘起来,紧着嗓子说:“樊潇今天约我律师去她家里谈离婚的事,他借口上厕所去后院抽烟了,偷听到几个保镖闲聊,说黎有恨在小岛上一家医院里,院长叫汉斯,就这么多了,至于是哪个小岛——”

  话音未落,樊寒枝已经放开她,起身夺门而出。

  *

  海上风浪大,船身晃得厉害,樊寒枝又被焦虑折磨得胃痛心悸,更是头昏,一开始还注意着四周有没有出现小岛,渐渐恍惚了,再惊醒过来,管家立在床边,很是担忧地望着他,见他睁眼,说已经到了。

  他披上大衣下船,海风吹得人睁不开眼,腥咸气逼得人鼻腔发酸。

  所谓医院,只是一扇小铁门,边上竖了道写着院名的木牌。外面简陋,里面倒是森严,隔几步就有一个守卫,全都被下属们囚住捆了起来。远远就瞧见一幢灰白色建筑,不高,五六层楼,每扇窗前都装着铁栅栏。一只诡异的肥硕怪兽。

  进到楼里,一行人分散开来去找,只管家和另两个保镖跟着他,上了四楼。这会儿中午刚过,大约都在午休,楼里异常安静,推开楼梯口就近一间房门,里头竟没有人,灰扑扑全是尘土。再要往里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细小的哭声,他脊背一僵,转身快步往声音源头走,来到走廊尽头房门前,踹开房门闯进去,开口要喊“恨儿”,见到眼前场景,两个字却卡在嗓子眼,像两粒滚烫的石子,灼得他心口剧痛,眼前发黑。

  两个高大的护工一左一右架着黎有恨胳膊,另有一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压着他的头往地上水盆里按,方才还听见他哭,这会儿早已没了声息,一动不动,头颈折断似的垂在盆边,细瘦的两条胳膊上满是淤青。

  他双眼涨红,气息一急,又开始咳嗽,边咳边朝黎有恨奔去。

  那几人见此情形,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第一反应都是阻拦,甩下黎有恨来推搡他,他顺手抄起一旁椅子砸过来,将其中一人按倒在一边长柜上,瞧见几支针筒摆在一边,举起就往那人眼睛扎去。身后保镖上来将另一人制住,管家忙去扶黎有恨。那白大褂见形势不妙要逃,被樊寒枝抓住衣领,揪着头发往窗上栅栏撞去,一下又一下,直撞得栅栏松动,“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他推开窗户,一把将人推出了窗外,耳边滑过嚎叫和重物坠地声,再顾不得其他,立刻转身去看黎有恨,见他已经坐在椅子上,脸上身上虽水淋淋,神情呆滞,但好歹是醒着的。

  他脱下大衣裹住他,给管家和保镖使了个眼色,所有人就都出去了。他半跪下来握住黎有恨的手,想叫他,仍发不出声音,抬手来抹他脸上的水,却突然把他吓到了,他惊叫着挥舞起手臂,跌跌撞撞退到墙角,视线茫然扫过周围,似乎没认出他来,兀自抱着臂膀瑟瑟发抖,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樊寒枝朝他走几步,迫近他,他便哭叫得越发厉害,但却能听清楚他嘴里不停念着的是“哥哥”二字。

  “恨儿,宝贝……”樊寒枝终于出声,颤颤叫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总算握住他冰凉的手,抱他在怀里,轻抚着他的背安抚他。渐渐他似乎回过神来,抬头对上樊寒枝的眼睛,有些犹疑又有些难以置信,伸出手来摸他的脸,指尖在他颊上顿了顿,突然展开手掌扇了过来。

  他哪有什么力气,软绵绵一下,比平日里撒娇还要腻人,樊寒枝不让他收回手,紧握住贴在脸上,抵住他额头再与他对视,却被他眼中锐利的光刺了一刺。

  “你总是骗人……”他声音细细小小的,“我再也不相信你了,你说我们不会分开的,但你丢下我,又一次丢下我,把我扔在这里……我好痛,我不想进禁闭室……这都怪你……我恨你,我恨你……你也不爱我,你根本不爱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妈妈说得对,你就是只爱沈寂……”

  他啜泣着,去推樊寒枝,用尽了力气,两手往他胸前重重一拍,樊寒枝竟真的被推开,往后退了半步。一时间头晕目眩,只觉得胸前一团火热,阵阵刺痛,忍不住要咳,一咳,忽然咳出一口血来,直溅到黎有恨脸上。

  黎有恨呆住了,瞪着眼看他。他也愣了愣,随即回神,怕再吓到他,马上抬手去擦他脸上几滴血珠子,忍着喉间麻痒,想要解释,一张口却只是咳出更多的血,淋淋漓漓直往下滴,沾得衬衫一片血红。

  黎有恨惶然叫了声“哥哥”,颤颤巍巍去抹他唇侧的血,却越抹越多,怎么都止不住,怔愣片刻,又是一副失神的模样,双眼混沌,嗫嚅着一遍遍地说:“不要……不要……哥哥,我、我听话,我是个好孩子,我乖乖地等哥哥,不要……哥,你别死,不要死……我听话,我很乖……哥……”

  樊寒枝早已立不住,耳边只有嗡嗡声,俯身靠过来想最后吻他一下,却没能敌住快速消散的意识,颓然倒了下来。黎有恨跟着跪倒,俯身吻他血红的唇,喃喃说:“哥,你别睡,我亲亲你,你快起来,你起来……哥!”翻来覆去念了几遍,伏在樊寒枝身上嚎啕大哭。

  门外管家听到动静,冲进来,见此情形,大惊失色,赶忙叫人把兄弟俩都带出来,一路护送着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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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再来精修。睡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