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卡尔加里的雨>第53章 53.愿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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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番敲门,不见人来应,只有黎有恨的哭声往外飘,耳边仿佛还响起了沉闷的雷声,朝走廊尽头的窗户看去,正见着落下的闪电把窗外一株海棠树照亮,才惊觉真的要下雨了。那海棠花叶在风中淆乱翻飞,不知是枝条还是其他什么东西,震在窗户上啪啪直响,仿佛也打在脸上,整个人都烧红了,喘不上气,扯散了领带,两手抓着门把拽了几次,哪里拽得动。古堡的门全都又厚又沉。

  正要让人去叫管家拿钥匙过来,门突然开了,但只露了条缝隙,他把手指挤进去,牢牢抓着门框,朝里喊了声“恨儿”,没听到回应,觑见黎有恨的衬衣衣角飞扬着扑到跟前来,人似乎跪倒在了门边,看不见脸,有几绺头发飞到外面来,又见他举起细瘦的手臂,把软而冰的手指送到了自己手里,立刻回握住,掌心里一片痛麻,这时才终于听见他呜咽着叫“哥哥”。

  “妈!我要出去!”然后他又含混不清地说了什么,身体的抖动,以至于骨骼和心脏的震颤都沿着手臂传递过来。

  樊寒枝心口惊跳,朝里厉声喊道:“樊潇!开门!”

  樊潇探脸到门缝前来,她似乎一直就站在门边,这么一动作,膨大的礼服裙摆像黑死的海水涌上来,即刻淹没了黎有恨,只剩下一点儿他白的手臂。樊寒枝有些恍惚,收紧手掌不敢放松,怕一放松,黎有恨真要堕进水里淹死了。

  “恨儿,别哭了……樊潇——”

  不等他说完,樊潇猛地将门往里一拉,他手还卡在门缝里,结结实实挨了一记,痛得钻心,但仍把黎有恨握得紧紧的。黎有恨反倒像是手被门砸了,惊叫起来,身子一歪向一旁倒去,衬衣上斑驳的污渍露出来,不知是红酒还是血。

  “妈!不要!你让我出去……”他另一手去抓樊潇的裙子,却不想樊潇一巴掌打了过来,扇得他耳鸣头晕,眼前直发黑,当下连哭声都止住了,捂着脸愣愣地看向樊潇,樊潇眼神锐利如刀,看过来仿佛就从他脸上剜去了一块肉。

  “还要哭到什么时候!今天这么多人都在,非闹得人尽皆知么!”骂完了,再看向门外,樊寒枝把那一声巴掌听得清楚,正阴恻恻地望着她,她冷哼一声,全然不顾体面了,一伸手出去攥住樊寒枝的头发晃着,又骂:“混账东西……你几岁了?跟他一样不懂事?干什么你们两个人弄得要生离死别一样?”

  樊寒枝眼睛涨红,沉默不语,拽开她的手就要挤进门里来,樊潇推他一下,压着怒火,低声说:“刚才恨儿差点被黎铮那畜生找来的人欺负了,说是黎铮要送礼物给他,带他到房间里,结果有人把他压在床上……”

  樊寒枝一怔,眉头松了一松,马上去看黎有恨,瞥见他一片软白的脖颈,断掉似的折在那儿,眼睛却在往这边瞟,对上视线后才犹犹豫豫地抬起头,朦胧的泪眼中透出雾气般薄白的悲悯,丝丝缕缕缠绕过来。

  外头又响起雷声,一时之间震得樊寒枝心头大乱,方才被门那样砸了一下都没松开的手霎时卸了力,黎有恨柔腻的手指水一样滑了出去。他踉跄后退了一小步,身子晃了晃,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狼狈不堪,一侧头,看见Ethen,钱医生和邢疏桐不知何时都到了这儿。

  樊潇把门推开了一些,凑近他,继续说:“黎铮被恨儿刺伤了,这里面到底怎么回事我也还不清楚,我刚才让人悄悄送他去医院了,你现在马上下去稳住客人,别让消息传出去,这边有我,我先问问情况,马上就带恨儿去找你,不是要切蛋糕了么……还有,你再去一趟医院,让黎铮把嘴巴闭紧了,不许走漏一点风声。”

  说着,给钱医生和Ethen使了个眼色,侧身让两人进了屋,立刻关上了门。

  樊寒枝垂眼看着从门缝里溢出来的光线,仿佛也能看见黎有恨喑哑的哭声淅沥沥往外流,看见他拍着门喊,喊哥哥我错了,别不要我。

  他握了握红肿的手指,转过身,往楼梯口去,一边下楼一边重新系好了领带。邢疏桐跟上来,帮他抚平了西装的褶皱。他朝她伸出手,她把手轻轻往他掌心一搭,递过来一段与温热的体温,与黎有恨的截然不同。他马上把手缩了回去,忽然又像是要往一边倒下去似的,身形不稳。邢疏桐随即挽住他手臂把他拽回来,从路过的侍者那儿拿了一杯酒,塞进他微颤着的手里。他喝了酒,把杯子还回去时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挽着邢疏桐走进了人群里。

  没一会儿管家和Ethen过来,说黎有恨实在闹得厉害,寻死觅活的,摔杯子撞墙,差点要对樊潇大打出手,只能让钱医生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现在已经在房里睡下了,没办法再下来见客。于是生日蛋糕就没有切。Ethen给樊寒枝简单检查了手指,应该没伤到骨头,只是要肿痛上几天了。

  外面电闪雷鸣,大雨瓢泼,倒是没有影响众人的兴致,一直玩闹到过了午夜才散场。雨还没停。安排车子把住得近的客人送回去,远一些的就请他们留宿。所有事情都安顿好了,樊寒枝再坐车到医院去。

  进了病房,正好有护士在给黎铮换输液吊瓶,黎铮也醒着,看脸色似乎没什么大碍,护士也说刀只是插进去几厘米,又是不锋利的餐刀,养几天就能出院了。

  他收起雨伞,坐在床边椅子上,一言不发,床头的夜灯光斜照过来,横在他胸前,他的脸隐在暗处,只领带夹喧噪地亮着。

  黎铮望了他几眼,也没说话,背身半躺着,正迷迷糊糊要睡着,忽然病房门被撞开,是樊潇,换了身干练的女士西装,风风火火走到床边,二话不说甩了黎铮两个耳光,待黎铮要开口,她抢先说道:“今天的事你要是敢声张——”

  “哈!怎样?你还要杀了我不成?”黎铮冷笑一声,摸着脸,“你这两巴掌我受着,后面有你苦头吃……嘴巴长在我自己身上,我想说什么说什么,明天我就叫几个记者过来,昭告天下你的小儿子想杀我。”

  “他想杀你?要不是你做那龌龊事,他会被刺激成这样吗?你要送生日礼物不能送个正经的?他本就生着病,根本说不清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也不知道刺的人是你!”

  “他要是不答应,我能给他招妓么?现在倒好,他倒打一耙,颠倒黑白,恶人倒成了我了!他怎么不知道刺伤的人是我?我告诉你,他就是故意的,所有事情都是他策划好的,就为了捅我这一刀,你别被他骗了!”

  黎铮骂着,呼哧呼哧地喘气,手捂住肚子上的伤口,又看向樊寒枝,说:“当初我和你离婚的时候,这小子也没少搬弄是非,从中作梗,不愧是你生养的孩子,全是坏种,跟你一样是疯子!”

  樊寒枝听了仍沉默着,撑着额角,眼帘垂覆,仿佛并不在听。樊潇已经气极,用手指着他,说了个“你”便再讲不出什么话来。

  黎铮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笑起来,悠哉悠哉地说:“你就回去等着警察和记者上门吧,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病房里静默片刻,樊潇从包里掏出一本支票簿,咬牙切齿地问:“你要多少钱?”

  黎铮瞥她一眼,没有说话,她便写了一串数字递过去给他看,他咧了咧嘴角,把支票撕得粉碎,道:“这就想打发我?哼……我不要钱,我就要让他进监狱!”

  “你别太过分,他也是你孩子!”樊潇已然落了下风,说再多也都是不痛不痒的口水话,只好对樊寒枝道:“寒枝,你说句话!”

  樊寒枝动了动,握住那柄长雨伞,撑着它站了起来,走近了些,居高临下看过来,那夜灯的光从下而上逆打在他脸上,衬得他可怖异常。

  黎铮心猛地一沉,往边上躲了躲,声音矮下来,说:“你要干什么?”

  樊寒枝不语,举起雨伞将放在床头柜的他的手机打落在地,踩上去,碾烟似的碾碎了。

  黎铮愣了愣,随即叫嚷起来,乌鸦似的刺耳,樊寒枝听着他嘴里吐出来的污言秽语,竖起雨伞,将弯曲的手柄往他肚子的伤口处狠狠一掷,压住了,良久没松手,冷眼看着他在床上哀嚎挣扎,又对上樊潇,说:“一开始恨儿在他手里,我动不了他,后来我顾及你的感受,毕竟他先是你丈夫,再是我父亲,我等,等着你收拾他,等到今天……你在干什么?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还需要和他谈判?”

  顿了顿,似乎嫌黎铮太吵,又仿佛是在对樊潇说“你不动手那就我来”,他拽过枕头捂住了黎铮的脸,一条腿抬上床压住他的身体,双臂撑直了耸着,上半身的重量全往下沉。

  黎铮嚎叫的声音变得闷闷的,矮下去了,却更激烈地挣扎起来,带着病床都剧烈晃动,床角摩擦着地面咯吱咯吱地响。樊寒枝只是把枕头攥得更紧,眼里的红印在雪白的枕套之上,洇开一片血色,那是黎有恨幼时被拐走而受伤流的血,是和同学在学校打架受伤流的血,是黎铮的不作为不负责,是他一切的罪孽。

  樊潇站在一旁,没有动作,静静看着,看见樊寒枝手背和颈间因用力浮出青筋,他挺阔的背影被灯光拉长了印在墙上,直抵天花板,硕大,沉默,隐忍,但也疯狂。

  黎铮渐渐不动了,手臂垂在床侧抽动着。

  她叹口气,把手轻轻搭在他臂弯,出声制止,“够了。”

  樊寒枝仍留恋地攥着那枕头,待樊潇再要喊他,那枕套突然从中间撕裂,扑出几团棉花来,逼得他不得不松了手。他退到一边,闭了闭眼睛喘匀气息,看向樊潇,樊潇说:“送到疯人院或者疗养院去吧,不会让他再出来。”

  他沉默片刻,抬手整理领带,扣好西装外套,脸色已经恢复如常,重新拾起那伞,步伐沉稳地朝外走去,拉开门,半个身子跨出去了,樊潇又叫住他,说:“我和钱医生聊过了,她建议目前先顺着恨儿的意思来,后续再慢慢做治疗,他想要你陪着他,你就陪着他吧,不用回苏市了,那边公司我来想办法。”

  他没应,再要迈步,樊潇继续说:“刚才在房间里他怪我,怪我离婚那时候没要他,让你们两个分开,怪我现在又要分开你们,说如果你回苏市,他就不活了,他这个样子……我……我那时候也实在是——”

  “不怪你怪谁,”樊寒枝冷声说着,回头看向她,“我以为再怎么样,你不会让黎铮带他走,我跟他说,哥哥会永远和他在一起……你不是养不起他,他那么小……能花你多少钱?”

  樊潇无言,转过头去。樊寒枝也就甩上门走了出去。

  *

  黎有恨从睡梦中醒过来,手脚发沉,思绪也钝钝的,坐起来发了会儿愣,才渐渐想起来发生了什么,走出房间,看到走廊的地毯还没换掉,沾在上面的血渍已经发黑了,房间门半掩着,自己的西装外套掉在门后不远处,他走过去捡起来,摸了摸口袋,黎铮给的那几粒药丸还在,拿出来捏在手里。

  下了楼,宴会厅已经没有人在,满地飘落的荷花瓣,长桌上的香槟塔和餐盘还没收拾掉,生日蛋糕孤零零立在中央,在一片狼藉之中依然完好。

  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阵钟声,只响了三下,延出的长长尾音震得身体发麻。他用手指划掉蛋糕上的“生日快乐”,放进嘴里尝了尝,应该是很甜的,但舌尖只余着一片酸苦。

  恍惚间又听到一阵笑闹,杂糅了稀稀拉拉的鼓掌声,循着声音找过去,穿过一条短走廊,有间房门开着,是娱乐室,五六个人在打台球,再扫一眼,看见了樊寒枝,就坐在球桌旁的矮沙发里,一手握着球杆,微微侧着头,正和站在他边上的一个男人说话,轻松又慵懒地从那人手里接过了酒杯。

  有穿堂风涌过走廊,燎起一团火,拂到黎有恨身上,烧得他脑袋发热,眼睛里简直要溅出火星子,怒瞪着里面,片刻后樊寒枝终于有所觉察,转头看过来,见是他,立刻起身往这儿走,喊他的名字。

  他不理,踹倒了走廊里的花架,往回跑去,再进到宴会厅,樊寒枝也追上来了,他到长桌边举起酒杯就砸,还不解气,手里抓到什么就扔什么,樊寒枝根本不躲,直直走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他又打又踢地挣扎,想跑,迷茫地望着四下,可是这儿这么大,全部都是樊寒枝的地方,能跑到哪里去,大约连门都出不了就被抓回来,活着又痛苦,死又下不了决心,为什么永远只有他在纠缠在害怕在不舍?他的整个人生,不是迷路了,是比他先一步的被打死了,他就在这年月日里无意义地奔跑着,等待着被腐败的毒气一点点吞噬。

  他哭喊,语无伦次地说:“你总是骗我,骗我!你说不会不要我,但是刚才你丢下我就走了,现在又在那里和他们玩,笑得那么开心,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今天是我的生日……不,都已经过了,我还没有许愿!你骗我,我……我受不了了!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放手啊!”

  “对不起宝贝,好了别哭……”樊寒枝贴着他耳朵轻轻地反复地念“对不起”,又说了些别的话来哄他,脖颈肩膀任他咬了几口泄愤,闹到后来他也终于没了力气,软软跌在他怀里。带他回房间,楼梯走到一半,他忽然说肚子饿,已经这个点了,只有娱乐室还留着管家送来的几盘点心,只好又往回走。

  屋子里没人,不知是不是听到方才的动静,都自觉走开了。抱他坐在怀里,他双手捧着一块厚面包小口地咬着,眼神木然盯着台球桌,不知在想什么,又喂他喝了点水,他才恢复神智般的,滴溜溜转着眼睛东张西望。

  樊寒枝觑见他衣领下有红痕,手指抚上去,问:“谁弄的?”

  “我自己。”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对方心知肚明今晚的闹剧是黎有恨有意为之,是黎有恨为了樊寒枝十几岁时受到的委屈而复仇。好一阵儿谁都没说话,樊寒枝拽开他衣服吮他脖子上的红痕,又来亲他脸,想吻他的时候,他偏头躲开了,说:“妈妈有没有跟你说,你不用回苏市了。”

  “嗯。”樊寒枝当然也猜到了,他今晚闹这么一出,就是既要替自己出气,又让自己能留在加国,本来打算再晚几天再和樊潇谈回国的事情,不想被他抢先一步解决了……简直胡来。想一想还是心惊后怕,要是真被欺负了怎么办?

  “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黎有恨瘪着嘴巴不回话,把玩他的手指,半晌,问:“你刚才就是气我‘这样’,所以才丢下我走的么?”

  “不是。”

  “那是什么?”

  樊寒枝追着他闪躲的唇,等贴上去了,才低声答道:“那件事是我的秘密,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黎有恨还是不让他亲,用手捂住他嘴巴,“连我都不能说吗?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如果是我,我会跟你讲的。”

  樊寒枝舔起他掌心来,他见他又不言语,甩开手,哼了一声,起身走到一边去,倒了杯酒,又问:“所以你是因为没办法,才不和我做爱,是吗?”

  他垂下视线。是吗?他自己也不清楚。

  好像自从从课本中学到那些生理知识开始,性爱对于他来说就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甚至是丑恶邪狞的,因为樊潇和黎铮之间的性爱就丑恶无比,他唯独只感谢它创造了黎有恨。长大一些,同学朋友传阅各种各样的色情杂志,只有他不看不碰,无意瞥见也是心如止水。后来有一次,在家里,撞见黎铮和另外的女人在房间里翻云覆雨,他们白花花交叠着的丑陋的肉体,野蛮般的交媾姿态,黎铮肮脏的下体,那女人听起来只有痛苦的叫声,全部冲击着他的神经,自那之后变得对性愈加敏感。再是十六岁那一次,被半强迫着去承受,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足以刻骨铭心。

  和沈寂结婚之后,他总试图让两人在身体上发生什么,有时他的手覆在自己腿上,也总能想到十六岁时那个戴眼镜的长发男人。唯独有一次,回国去看黎有恨,一个停电的晚上,看见黎有恨下楼来喝水,见他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在暗里磕磕绊绊走路的样子,实在喜欢,有意想欺负他,于是让沈寂坐到了自己腿上,演了出戏给黎有恨看。那是他和沈寂之间唯一一次亲密接触。

  沈寂硬拉着他去医院检查过两次,医生说生理上没有问题。那就是心理问题了。欲望摒弃了他,他也没有需求,并不觉得生活有任何不便。

  只是这一年里,和黎有恨待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偶尔也会想和他亲近,不过硬不起来,出差前那一次,前几天在车里那一次,还有吗?记不清了,大概是没有了,其余时候都是被缠得没办法了,和黎有恨第一次做爱也是为了哄他,吃了药强迫自己去做的。不快乐。

  他看向黎有恨,朝他伸出手,轻声说:“过来,宝贝。”

  “你不说就当你默认。”

  “好好,是我不行,”他有些低声下气地哄着,“过来。”

  黎有恨过来了,居高临下看着他,“那么你有几次跟我做的时候怎么又行了?你吃药了么?”

  眼下了,肯定瞒不住了,只好点头承认,知道他要不高兴,果然见他板起脸来了,刚想再哄一哄,他把酒杯往前一递,说:“你把这杯酒喝了,我就原谅你。”

  只好接过来喝了,顺势抓住他另一只手腕,把他拽进怀里,终于吻到他,舔着他小小软软的舌头,忽然间感觉胃里烧出一团火,在五脏六腑中乱窜,脑袋晕了一晕,有些走神,怀里人又贴上来,蹭着他,软糯地说:“我还要……”

  亲着他,被他捉着手探进他衣服里,指甲蹭一蹭他乳尖,他就颤着身子轻哼,却仿佛被摸的是自己,只觉得腹下一团酸麻,总算发觉不对劲,咬着他唇瓣含糊问:“给我吃什么了?”

  黎有恨轻轻地笑,摸向他腿间,握住那半硬的下身捏了捏,问:“你和沈寂做过吗?”

  药实在强效,烧得他浑身滚烫,眼前模糊一团,看着黎有恨,总错觉那灯光笼在他头边的一圈光晕像是纱巾,想起在海岛结婚时给他戴白头纱,那时就对他说过,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看来是没有听进去。

  “没有,恨儿,宝贝……”

  “你说真话!”

  “哥哥保证。”

  黎有恨伸着手指戳几下他胸口,半信半疑地瞄他一眼,凑过来给他亲,一边解他西装扣子,把外套脱下来扔到一边,忽然余光瞧见口袋里掉出一个丝绒盒子来,便指着问:“那是什么?”

  樊寒枝握着他下巴心不在焉地答:“礼物。”

  “别……你先给我,给了我再让你亲!”

  他只好去捡来,打开,装的是一只钻戒,一颗从天上掉下来的星,晃得人眼睛疼,简直要眯着眼来挡一挡它滟滟的光。

  药效催得樊寒枝腿软,便半跪了下来,但没有这药,他也是打算跪下来的,拿出戒指往黎有恨手上套,哑声说:“生日快乐。”

  黎有恨涨红了眼,手不住地发抖,觉得那戒指要把无名指压断了,伸手捂住按在胸前,喊道:“你不能后悔的!”

  “怎么会……”樊寒枝说着,搂住他的腰来亲他。

  他却只是僵立在那里,还未从这惊喜中回神,只觉得这一切,戒指和话语,融成一泼滚烫的水往自己身上泼来,他被烫化了捣碎了变成无数片,又被一双手捧起来揉捏回原形,已经是历过一遍生死了,心脏猛跳,突然惊叫着跑开了,绕着球桌快乐地蹦着,把手举在头顶望着那戒指,忘乎所以,连樊寒枝都不要了,一眨眼又跑出了娱乐室,在走廊里乱窜。

  樊寒枝追着他,在宴会厅里总算把他扑倒,他咯咯笑着,抬腿夹住樊寒枝的腰。

  满地的荷花瓣像是从他身体里溢出来,飘飘扬扬直往樊寒枝面前扑,仿佛要拧成一股绳索缠上来,拢成一只笼子套上来,身体里细细密密的瘙痒,是蚂蚁倾巢而出在啃噬他,从头涟漪到尾,整个人都要被吃光了,只剩下一颗心,被那荷花绳悬吊在这一个潮湿的雨夜里。

  樊寒枝吻着他,虽然是把他压在身下,但深深地觉得其实一直以来都是黎有恨把他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