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卡尔加里的雨>第19章 19.争吵

  

  凌晨时分黎有恨突然地醒了,睁开眼,一下望进窗外阴沉沉的天里,微微的一点晨光照进来,笼在身侧樊寒枝的脸和臂膀上,他皮肤的白色里揉进些许天光的青,让他看起来比往日憔悴。

  雨还在下,但小了些,丝线似的细细打在窗上,发出绵软的轻响,听得人倦怠。

  黎有恨打了个哈欠,往樊寒枝怀里靠了靠,樊寒枝便醒了,下巴往他额头贴一贴,黏了一片汗,一摸他身上,也是汗津津的,被子都潮了。

  樊寒枝下床,先去卫生间开了暖气,拿毯子来裹着他,抱他去洗漱。

  黎有恨睡意朦胧,还有些发盹,樊寒枝让他靠墙站好,他便站着,愣愣地看他往自己裹着纱布的脚踝上戴一个医用的防水套。

  他手很冷,冰似的刺人,黎有恨打了好几个激灵,总算清醒过来,忙把毯子裹紧,往回缩了缩腿,说:“我、我自己可以。”

  樊寒枝站起来,搂着他的腰把他往淋浴间抱,说:“不行,地上滑。”

  他抓着淋浴间门把手不肯进去,一只手臂撑在樊寒枝胸前,也不知是要推还是要握,涨红了脸说:“我……我想,想……”

  他越说声音越小,樊寒枝凑过来听了听,又搂着他转了个方向,对着马桶。黎有恨挣扎了一下,樊寒枝强硬地拽住了他的手腕,又让他把受伤的脚落在自己脚背上支撑着。

  两人贴得太近了,黎有恨能感觉到樊寒枝裤子的拉链轻轻抵在他臀缝间,略显粗糙的布料磨得皮肤刺痛。

  他止不住地发抖,头顶暖风一股一股吹,烘得他身体里一团燥热,哪里还有什么心思。

  樊寒枝也不催他,摸他后腰的那道伤疤,来来回回,手掌时不时就往他屁股上贴一下。他只觉得一阵阵细密难耐的瘙痒,激得他腰发软,心猛跳,突然就卸了力气。窄小促狭的空间里一溜儿的淅淅沥沥水声,黎有恨只恨自己另一只耳朵还听得见,羞愤得脸由红转青,又变得煞白。

  末了樊寒枝还问他一声“好了没有”,他僵着身子不说话,用手肘推他,低声说:“你出去!”

  樊寒枝置若罔闻,就从后面搂住他膝弯抱他进了淋浴间。

  他死死拽着毯子不肯松开,樊寒枝把花洒打开了,他还是缩在墙角避着,脸都快要贴着胸口。

  “过来。”樊寒枝催促他,他静了半晌,还是蹒跚过去,脱掉毯子背对着。

  稍有些烫的水浇洒在背上,他吓了一跳,险些摔倒,回身推了樊寒枝一下,樊寒枝纹丝不动,仍把花洒对着他从背到脚地淋,说:“小时候缠着我给你洗澡,现在碰都不让碰?”

  “没有,不是……”

  樊寒枝瞥一眼他通红的眼圈,靠过来,手绕到前面去,用水淋他胸口,在他身前胡乱摸了一阵,突然问:“昨天和周渺去哪里玩了?”

  黎有恨心绪不宁,浑浑噩噩地答:“没什么……就是吃饭,看电影……”

  “约会?”

  水淋淋漓漓流到胯间和腿上,黎有恨生怕他再往下摸,一把握住他的手,顿了一顿,说:“我不能和别人约会吗?”

  樊寒枝不言语,往他手臂上淋水,把自己衣袖也沾湿了。

  他见樊寒枝一点反应都没有,故意地又扯谎,说:“我和他约会,我喜欢他,我们在一起了。”

  樊寒枝冷笑,把他往墙壁上推,要挣开他的手往下摸,他不让,两人对峙片刻,还是樊寒枝占了上风,顺着他胯骨摸下去,却忽然被什么烫了一下,手一松,花洒便落在了地上,被水流挟着扭来扭去。

  黎有恨自知露馅,紧靠着冰凉的瓷砖,浑身都麻了软了,偏偏阴茎还直直挺立着,一颤一颤的。

  他咬着牙掉下眼泪来,在嘈杂的水声里竭力辨别樊寒枝的反应。他没有走,还在身后站着,半晌,才出声说:“好,你大了,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

  黎有恨听着他冷硬的声音,心一阵阵发紧,粗粗地喘几口气,破罐子破摔地转过身来,一下扑进他怀里,死死攥着他的手,道:“哥,你看,你一提起他,我就硬了,不如你叫他来陪我好了,你去工作,反正你——”

  “黎有恨!”

  樊寒枝紧皱着眉,显然气极,太阳穴起伏着,脸颊上都印出牙关咬紧后的痕迹来。黎有恨反倒笑了,可眼泪还是不停地流,仍不知好歹地说:“哥你教教我,男人和男人要怎么做爱?你和沈寂在一起那么多年,一定有很多——唔!”

  樊寒枝捂住了他的嘴,一手压住他的肩,抵在墙上,“整天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学得口无遮拦,什么话都往外说!”

  黎有恨抓住他衣领,仰头看他,试图在他脸上找出些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他只在他淡漠的眼睛里看到一个苍白渺小的自己,那样无足轻重。

  他松开手垂下了头,樊寒枝终于如他所愿走了出去。

  等他出了洗手间,樊寒枝已经不在了。护士恰好来打针,他吃了药昏昏沉沉睡着了,再醒来快要中午,床头不知怎的多出一束花,再往窗边一瞧,郑幽正坐在那儿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他迷糊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视线闪躲着不敢看郑幽,想到樊寒枝说的,那些因为郑幽而死掉的人……

  他僵着身子想装睡,但郑幽却已经发觉他醒了,说:“哎哟我的小少爷,你再不起来我都准备回去了。”

  黎有恨揪着被子,故作平静,问:“你怎么来了?”

  “我姐听你哥说你在医院,叫我来看你,你怎么回事?摔着了?”

  他边说边走过来,站在床边,手往被子上放了放,似乎想来摸黎有恨的脚,黎有恨下意识踹了过去,急急地坐起来蜷在了床角。

  郑幽皱了皱眉,“怎么了你?我又不是什么豺狼猛兽,你怕什么!”

  黎有恨不说话,见他再要靠近,喊出了声:“你、别过来!”

  郑幽便站定了,脸色彻底沉下来,问到底怎么回事。黎有恨沉默半晌,说:“你真的……害死过人吗?”

  “什么?你哪里听来的?”

  “我哥说……你、你和那些人玩的时候,在床上……”

  郑幽听了心头直冒火,“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觉得我是能做出那种事的人吗?”

  黎有恨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垂着头一言不发。

  郑幽等了片刻,见他这幅态度,冷哼一声,道:“好……那你黎有恨不也差点把人家勒死么?十几岁就做出这种事,到底谁更变态?”

  黎有恨一惊,抬头看他一眼,“你——”

  “这样出名的事情,想瞒也瞒不住。”郑幽咬牙切齿地讥讽着,黎有恨握紧了拳头,也被他激得恼火起来,说:“我和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清高,你那不叫杀人,我这样的才叫杀人,你哥哥说什么都对,我,我们外人全是下等货色,”他喘口气,稍稍平静下来,“有恨,我和你相处这些时间,碰都没碰过你几下,哪一次不是好声好气和你说话,我做什么了你觉得我会伤害你?”

  黎有恨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郑幽拔腿便走,临了把那束花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么吵了一架,黎有恨心里发堵,想到早上和樊寒枝也闹得不愉快,愈加烦闷,掉了几滴眼泪,正哭的时候,病房门又被推开了,樊寒枝拎着几个袋子走了进来。

  他应该是回家了,换了身衣服,袋子里装着的是黎有恨的棉外套,还有餐盒。黎有恨根本没胃口,闹脾气不吃,起初樊寒枝还哄他几句,说是做饭阿姨特地熬的猪脚汤,又哄他说吃这些好得快,拿着勺子喂他。

  他不吃荤腥,樊寒枝到现在都不知道,又想到早晨在浴室的闹剧,恨得直咬牙,心口痛头痛,哪哪都痛,根本不领情。樊寒枝也便没了耐心,嘴上一点儿不留情,又搬出那套说辞,“脾气大”“不讨人喜欢”“不懂事”“比不上沈寂”,句句戳他心窝上,惹得他更加崩溃,摔这个又摔那个,枕头被子扔了一地,闹得天翻地覆,脚踝也肿得更厉害,不得不打上了石膏。

  樊寒枝更加给不出什么好脸色,却没有走,守着他一直到医生放他出院。黎有恨坐在轮椅上被推出去,上车时非要自己坐进去,不让樊寒枝碰。回家路上他接到了樊潇的电话。

  他受伤住院这件事樊潇当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忙到现在才得空联系他。她刚开口问黎有恨好些没有,黎有恨就开始掉眼泪,哭得浑身发抖,不停地喊着“妈”。樊潇这会儿倒急切起来,要樊寒枝接电话,问了问情况,嘱咐他一定把黎有恨照顾好。

  樊寒枝却不应声,僵着脸把头对着窗外。黎有恨胸口起伏着,盯着他看了片刻,随即跳起来就要拉车门,说:“我要下去!我要回家!我不做你弟弟了!你这个——”

  这个什么,他又讲不出来,扳着车门把手,脸色煞白。

  司机见状吓得猛踩刹车,他被惯性带着往前冲,眼见着要磕到脑袋了,却只是撞在樊寒枝伸过来护着他的手臂上。

  不知为何樊寒枝脸色只比他的更白,紧紧抱着他,也气得嘴唇发抖,怒道:“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黎有恨边挣扎边喊:“我想死,我想死!我……我不要再看见你了,我受不了了!我好累,我好累……”

  他声音小下来,头一次的,樊寒枝听见了他的哭声,他从来都哭得那样安静,这一回,那些断断续续的啜泣,像一粒粒珠子,从断裂的细绳上往下落,砸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响,又仿佛鞭炮炸开时蹦出来的细碎外壳,一个两个全都往他脸上跳,打得他面颊生疼。

  他搂着他,缓下声来柔柔地哄,拍他的背,唱起一首加国脍炙人口的摇篮曲。黎有恨渐渐安静下来,蜷在他怀里,跟着小声地唱,拨弄着他的领结和衬衣纽扣,慢慢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