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祁彦脸上犹豫又紧张的神色, 傅知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冲动了。
他想不通自己干嘛突然问这个。
夜色浓稠，秋风拂过，一股冰凉的触感, 让傅知言一下子就清醒了。
“算了，你就当我没问。”傅知言躲开他的目光, 侧身开门先上了车。
祁彦愣了一会儿, 才也侧身坐进车里, 然后关上了车门。
像是一个指示, 林叔在车门关上的下一秒发动了车子。
“这个你也看看吧。”祁彦把庄媛签好的合同递给他。
傅知言低头看了看，向他伸手。
“干嘛？”祁彦侧头，不解道。
傅知言现在心神不定，不想和这人多说废话, 径直从对方的外套兜里抽出别着的钢笔。
祁彦有随身带笔的习惯, 尤其是谈合作这种场合。这是出于他多年工作Hela的习惯。
指尖滑过他的西服料子, 一闪而过的触感, 祁彦觉得衣兜处那块竟然有点发热的迹象。
不会是天气太干了, 摩擦起电了吧。
傅知言根本没看合同，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
“你看都不看一眼，对我就那么放心？也不怕我把你给卖了。”祁彦故意找个话题, 打破两人从刚刚就开始莫名其妙的尴尬气氛。
闻言, 傅知言轻声笑了一声：“我都已经被卖七年了，又被多卖几年又如何。”
祁彦沉默了, 他垂着目光, 光影略过他复杂的眼眸。关于傅知言入圈的经历，他都知道了。这段经历对傅知言来说就像他脖子上那道无论如何修补, 都不会恢复如初的疤痕。
他缓慢地移动目光, 旁边的人签好两份合同, 面色如常，然后抬头看着他，把合同递给自己。
傅知言还是第一次这么云淡风轻地提及自己“被卖”的事情。
视线相对，祁彦的心口忽然涌入了一点酸涩的感觉。
“何况，祁总对我这么好。”傅知言见他有些愣怔的表情，好笑道，“我就算被卖也觉得不亏。”
祁彦接过合同，往后靠了靠，他侧过头，看着城市里的夜景，声音放得很轻，如同羽毛一般：“放心吧，我不会卖你的。”
明星是对资本来说是赚钱金钱的商品，但祁彦从一开始，就没把傅知言当做商品。
他是个演员，祁彦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夜色追尾，行驶进更为浓稠的夜里。
庄媛签下傅知言的第二天，网上便开始有瓜主放出消息说，知名经纪人庄媛放弃了祁氏影业的邀约，拒绝了和程显得合作，反而签下了一个无名新人。
此消息一出，各路吃瓜路人在瓜主的评论区下开始进行深度讨论。
“不会吧，庄媛真的放弃签下程显了，那可是顶流！”
“嗐，谁不知道庄媛这个人很奇怪，签演员只看心情。”
“好想知道这个新人是谁，竟然能得到顶流经纪人的青睐。”
“等官宣了！”
网上对庄媛新签下来的演员讨论的沸反盈天，而祁氏影业的办公大楼顶层的总裁办里，气氛冰冷的如同寒冬。
祁嘉哼了一声：“庄媛竟然签下了傅知言。”
对面站着的唐风沉默不语。
“祁彦去接触庄媛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告诉我？”祁嘉冷着眼看着面前的人，“我把你派过去，不是让你闷头给祁彦工作的？”
唐风低着头，声音低低的：“祁彦接触庄媛的事，他是私下进行的，我并不知情。”
“你不知情？”祁嘉怀疑地打量着他，“那你的意思是，你的身份暴露了，祁彦在防范你。”
唐风并没有顺着她的话说，只道：“我不知道。”
祁嘉拍了一下桌子，她听大哥的话把祁彦困在宜正那个半死不活的地方，本是想限制他，没想到却给了他机会。
她本不信祁彦有这个本事，可先是《剑川天河》的投资的资源置换，现在又在自己的手上夺走了庄媛。祁嘉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完全低估了祁彦的本事。
以前的他为何和现在有如此大的差距，难道真是失忆后打通任督二脉，让他突然开了窍，还是说这人以前一直在故意装模作样，打消自己的警惕之心。
变化发生的太突然了，短短几个月，祁彦已经掌握了一部S+项目和一个顶级经纪人。
父亲祁明仁是一个只看能力，不分亲疏的人，如果祁彦比她做得好，到时候祁氏影业的控制权真要拱手相让了。祁彦成了祁氏影业的主人，她祁嘉怕是毫无容身之处了。
“唐风，”祁嘉抬起眼，语气里是一种不容反驳的坚硬，“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给我盯紧祁彦，他不带你出去谈工作，你就给我跟踪他，我必须要知道他下一步动作到底是什么。”
唐风始终垂着目光，闻言眨了眨眼睛，应了下来。
另一边，宜正办公室里，祁彦经历着重生以来第一次称得上是“惨绝人寰”的悲惨事件。
许嘉煦自上次之后又主动找上了门，赖在祁彦的办公室里非要讨个说法。
彼时，他正在和庄媛谈接下来如何接触《逍遥客》的事，傅知言坐其旁听，聊在最关键的时候，许嘉煦和徐采绮两个人毫不客气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祁彦很少会直接露出不满的神色，他瞅着面前两张稚嫩的脸，问：“什么事？”
许嘉煦率先出声：“祁彦，你是不是太偏心了？”
被人莫名其妙指控了一番，祁彦本能地往后靠了一下。
他没回话，庄媛察言观色，插了句：“看来今天只能谈到这了，那我先走了。”说完，她拿起手提包准备离开。
傅知言站起，说:“我送你。”
庄媛没拒绝，两人一起出了公司，等电梯的时候，庄媛好笑地说了句：“你们公司看着不大，没想到也有这种争风吃醋的事。”
傅知言笑笑：“这才正常，不是吗？”
圈子里争夺资源是常有的事，在一个公司里为了一个能出演的机会争得头破血流，阴谋阳谋都用上的情况屡见不鲜。
傅知言表现过于平常，竟然对公司内部的争夺似乎毫无兴趣。
两人一同走进电梯，傅知言按了底下二层停车场，他背对着庄媛，忽然问道：“庄小姐决定签下我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庄媛反问道：“祈彦没和你说？”
傅知言大概猜得到，庄媛是因为祈彦签下自己的，莫非两人真的有什么非比寻常的关系，不然他实在找不到理由，庄媛这般厉害的人物，会放弃程显，选择他。
他没说话，庄媛接着意味深长道：“祈总是个很有魄力的人，我被他拿捏到了软肋。所以我选择了你。”
傅知言很想问什么软肋，但他忍住了。
这么私密的问题，尽管他问了，想必庄媛也不会回答他。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你真的不在意？”庄媛忽然停住脚步，侧目看向走在她左前方的人。
傅知言跟着她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在意什么？”
庄媛打量了他一眼：“刚刚那个小爱豆就那么闯进祈彦的办公室，我看他长得不错，又很年轻，你就不怕你你们祈总面前失了宠。”
这话说的，好像他是什么争宠的妃子。
傅知言淡笑，似笑非笑地说："祈彦费了这么大周折，可不是为了捧一个毫无能力的爱豆。"
庄媛倏然愣了一下，她恍惚在傅知言眼睛里看到了绝对自信。
是的，这种自信不是盲目的，是对自己擅长的领域中有笃定的勇气和能力。就像祈彦谈商业合作，就像此刻的傅知言中眼睛里暴露的野心。
他不是不在意这些，而是他在意的远远比这些肤浅的东西来得更为深远。
庄媛再一次坚信自己签下傅知言这个决定是对的。
傅知言送她找到了车，庄媛按了一下车钥匙，豪车发出响动，车灯也随之亮了起来。她回头，忽然问道：“想知道祈彦抓住了我什么样的软肋吗？”
傅知言轻轻歪着头，露出好奇的目光，他没出声，只是静静地听。
“我这个人喜欢挑战，越有难度的我越想要尝试。”庄媛晃了晃手中车钥匙，“程显和你，显然是你对我来说更有挑战性。”
女人如同狐狸一般的眉眼微微勾起，眼梢流动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所以你不是因为祈彦才签下我？”傅知言问道，没想到庄媛真的只是因为自己，那天吃饭时的互动，原来不过是逢场作戏。
他差点就误会了。
“那你以为呢？”庄媛伸出手，猜出他心中所想，在傅知言的肩膀上拍了拍，“其实，比起颜值，我更喜欢你这一款的。”
傅知言抿了一下唇，有些不自然地躲开。
他和祈彦不同，他可不会和庄媛逢场作戏。何况，经纪人和艺人之间的关系，越单纯越好。
“庄小姐，感谢你的选择。”为了缓解尴尬，傅知言主动伸出手，“我相信，我们会合作得非常愉快的，你想要的挑战性，我能满足你。”
庄媛看得出他的态度，便不再玩下去，于是伸出手握住了傅知言。傅知言本以为她会例行公事地回应一句，结果她沉默了一会儿却说了一句让傅知言意料之外的话。
她说：“你和祈彦，还真是一类人。”
一样的有野心，并且毫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