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粟摇了摇头,再等等。

  今天虎哥在的地方好像是个仓库,说不定可以找到证据。

  两人偷偷潜入,翻了一通,果然有私盐流通的账本。

  “什么人在那里?”

  屋外亮起了明晃晃的火把。

  两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小心翼翼的走出去。

  “虎哥,是今天新来的小子。”

  一个小弟模样的人,对着虎子说。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虎子上下打量着这两个人。

  虽然这两个人穿着普通的灰麻布衣裳,但总有种他们不是普通人的感觉。

  尤其是那个年纪大一点的。

  虽然看起来温和,虎子总觉得他刚从战场上下来。

  是领兵打仗的人。

  缉私营的吴统领,都没有这么强的气势。

  “虎哥,我这个小兄弟睡不着,我们出来走走,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钟离粟谄媚的笑着。

  这里的房子长得都差不多,这个借口还算可信。

  “睡不着?”

  虎子皱着眉头看他们。

  “我这位小兄弟,是落魄人家的小少爷,出来混口饭吃,没见过干活的粗人,不适应。让虎哥见笑了。”

  钟离粟说的一脸窘迫,十分的不好意思。

  虎子将信将疑,看他们不是本地人,倒真是有几分像落魄人家的贵公子。

  这真是那什么...倒霉的凤凰不如鸡。

  虎子笑的放肆,还顺便在闻昱脸上抹了一把。

  “行,给这个小少爷找个干净点的地方,嫌我们脏呢。”

  一群人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钟离粟紧紧的拽着闻昱的胳膊,生怕他一气之下,拧断这个虎哥的脖子。

  两人一走,虎子便吩咐属下:“看紧他们,有异常直接杀了。”

  换了一个单间,虽然也是睡在地上,至少比满屋子的汗味舒服多了。

  有了林新万包庇私盐贩子的证据,他们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等到这些人都睡熟以后,就可以悄悄的离开。

  “码头好玩吗?”

  钟离粟侧头看着闻昱。

  闻昱知道钟离粟这是在嘲笑他受不了汗味的事。

  抿着嘴唇不答。

  “你以前到过这种地方?”闻昱反问。

  “当然,我什么地方都去过。”

  反正睡不着,钟离粟一时兴起,给闻昱讲起了他的过去。

  以前他就是个怪物,不死不灭,不会流血,不会疼。

  死后就会进入轮回。

  醒来以后,身体相貌身份都是陌生的。

  他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但是都不敢与他们亲近。

  因为他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自己当成怪物。

  他永远也学不会和任何人和平共处。

  以前他也试着喜欢过一个人。

  可他更擅长将一段关系搞砸。

  让所有人都怕他。

  直到他成了钟离粟,有了钟离粟的记忆和身份以后,才发现,原来人会流血,会疼,杏仁酥是甜的,茶叶是苦的。

  他很珍惜像正常人一样活着的机会,所以他想替钟离粟活下去。

  闻昱呆呆地盯着钟离粟的侧脸,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之前的不易。

  在闻昱心中,钟离粟生来就是高高在上,沉稳从容的。

  所有人都怕他,都依仗他。

  所有的事都等着他去解决。

  似乎天大的事在钟离粟看来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闻昱从来没想过,原来钟离粟从前比他过得还要辛苦。

  他嗜甜如命是因为从来没尝到过食物的味道。

  怕疼是因为以前他根本感受不到疼。

  他被世人排斥欺凌,仍旧心怀黎民百姓。

  他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却也给了世间最温柔的善意。

  “你会有生老病死吗?”

  其实闻昱想问,总是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孤单。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怎么会不孤单呢?

  举目无亲的感觉,他早就尝试过。

  “我没有一世能活过三十岁,都是在我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意外死亡。”

  能休息一段时间再去面对世间的诸多险恶,挺好的。

  否则他一定会疯掉。

  只是这次,他用别人的身份,过着别人的人生,却舍不得离开了。

  母妃、季政、燕北、大祁的百姓,他都舍不得放手。

  还有让他心心念念将全部爱意都深埋在心底的闻昱。

  闻昱总说,在自己的心中,百姓比他重要。

  可若没有爱屋及乌,大祁对他来说不过是书中短短的两行字。

  他一直告诫自己,他们都是书中的人物,自己不该贪恋这些许的温暖。

  可还是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他想看着闻昱君临天下坐拥盛世。

  想助闻昱实现少时的理想抱负。

  可他好像来不及了...

  “那这一次呢?”

  闻昱惊恐的坐直身子,心中涌上强烈的惧意。

  钟离粟不是有很长的很长的寿命吗?

  怎么会活不过三十岁?

  这一次,钟离粟能活过三十岁吗?

  如果他没记错,钟离粟今年二十九了。

  岂不是...

  没有多少时间了?

  心口处传来的刺痛让闻昱红了眼眶。

  只能弓起身子,去抵御这锥心刻骨的痛楚。

  怎么会这样......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我,还是钟离粟。”

  钟离粟垂下眼眸,不敢去看闻昱的眼睛。

  闻昱许是痛极了。

  深深的弯着腰,额头快要触碰到地面了。

  无尽的绝望和无助充斥着他的内心。

  钟离粟怎么能这样对他?

  在他满怀希望的憧憬着两个人的未来的时候,告诉他,以后也许只剩他一个人了。

  “是不是我不问,你就不打算告诉我了?”

  闻昱握紧拳头,试图抵抗心中的痛苦,却无法阻止悲伤从眼角溢出,无尽的恐惧和挣扎压的闻昱几乎喘不过气来。

  回到燕北以后,钟离粟就有没有打算再见闻昱。

  他以为他的余生都要在燕北度过了。

  有生之年,能替原主在老王妃面前尽尽孝,能挡住阿乞南下的骑兵,就很好了。

  谁知道闻昱这个小崽子偏偏见不得他消停。

  一道圣旨,他不得不来江东。

  “我占了钟离粟的命格,总得替他尽尽孝吧。老王妃嘴上说以大局为重,其实私心想将我留在身边的。”

  钟离粟叹了口气。

  “所以你就不管我了,拼了命的想回燕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