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算来,距离段秩离开,周归心其实只和他分别了不到一周的时间,不知是不是段秩长大了的缘故,周归心恍惚间好像真的觉得自己和段秩已经分别了很久很久。

  周归心的房间在二楼,外面是一个阳台,这个窗户也可以说是一扇透明的推拉门。周归心不知道段秩是怎么跑来阳台上的,他隔着玻璃去看段秩,段秩不知道为何,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半晌,周归心缓缓拉开了这扇窗户,外面的冷风灌进来,他的睡衣翻动了一下,冻得打了个颤。

  段秩方才反应过来,走了进来,顺便带上了门。

  “冷不冷?”段秩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寒气,没敢离他太近。

  周归心才发现段秩不仅样貌变了,连声音都变了好多,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陌生,反倒比之前还觉得熟悉,他沉默了一下,奇怪地问:“你不是……负债累累了吗?”

  “是呀,”段秩闷声笑了几声,眼睛始终没舍得离开过周归心,他道,“所以我只敢走窗户,不敢走正门。不然要债的来找皇上,就不好了。”

  周归心:“……”

  怎么听起来,更惨了。

  “你大半夜地来找朕干嘛。”这么一折腾,周归心也不困了,他找了件衣服披着,坐在床上,看着他。

  段秩缓了一会儿,才靠近他,含笑道:“自然是,想念皇上了。”

  ……还是熟悉的让人羞的味道!周归心真就奇了怪了,怎么段秩一回来就这样讨人厌!周归心的耳尖都给憋红了一些,他轻哼了一声,道:“胡说八道,不过几日,债都还不完,哪儿来的空想朕。”

  “嗯?”段秩意外了一下,他反问道,“皇上,明明是八年,怎么就几日了?”

  周归心:“?”

  他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段秩,见他表情确实是真真切切的意外,一瞬间也茫然了:“可是……朕就是只过了三四天啊?”

  他说完,又把苏青竺的解释给段秩说了一遍。

  段秩听懂了,他笑笑,道:“可是我那边有剧情,确实是过了八年的时光。”

  他足足八年没有见过周归心,又受剧情限制联系不上,只能把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刚才隔着那扇玻璃门和周归心对视,才发现他旧时悉心照顾舍不得委屈一点的小兔居然长成了如此漂亮的模样。周归心只是看着他,就拨断了他绷紧了八年的心弦。

  “你那是什么眼神。”周归心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段秩将外套脱下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走近了周归心。他比八年前要高好多,也强健了很多,临近周归心的时候,便压下来了一片黑色的阴影。

  周归心瞬间更警惕了,抬手抵住了他的肩膀:“你想干什么?”

  段秩却没了下一步动作,他伸手帮周归心理了理发顶睡翘了的头发,柔声道:“八年没见皇上,皇上变得好漂亮。”

  周归心微微抬了抬下巴,道:“朕的大臣们都这么说。”

  段秩轻笑了一下,手渐渐向下,拂过他昳丽姣好的面容,顺着胳膊,一直握住了那双手。之前是他经常去给手凉的周归心暖热,眼下竟是转换了过来。

  段秩在外面待得久,在屋里待了一会儿也没缓过来,冰得周归心下意识想抽回来,又被他攥得更紧了些。

  段秩垂眸看着他,低声打着商量:“让我牵牵,好不好?”

  周归心想起他之前屡次帮自己暖手的事情来,一时也不好意思拒绝他,他嘀咕了一句:“真讨厌人。”便随着段秩去了,也没松开手。

  段秩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又道:“皇上的声音也变了。”

  八年前,周归心的声音还带了点稚气,撒娇的时候实在让人招架不住,眼下倒是变得特别清朗,让人听着很舒服。

  周归心没感觉出来,他的大臣们也没这么说过,他说:“可能吧。”

  周归心说的这话叫人没法接,段秩也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似乎要将这些年没看过的都要补回来,看得周归心都不好意思了。好在刚才他也没开灯,藏在黑暗里,也无人去管这股奇怪的气氛。

  “你的债还要多久才能还完?”周归心想起了正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段秩该不会以后都要不走寻常路地进来吧?

  段秩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闷声笑了几下,道:“若是还不完,皇上养着我,好不好?”

  周归心迟疑了一下,还不完?段秩混得这么差?他看着段秩,似乎有点不信,却还是道:“要不,你先让原来的那个段秩回来,等他还完债,你再回来?”

  他这话,活像是把原著的段秩当作工具人来用了,段秩笑了一下,却是道:“若是我回不来了怎么办?”

  周归心眨了眨眼,是哎,这也是个问题。

  周归心觉得这事棘手得很,他还以为段秩也是八年转瞬即逝呢,毕竟一个狗血小说的作者应该也写不出来复杂的商战,再不济,也得点出来剧情让段秩跟着走啊,怎么能把人往国外一扔,放任人自己探索去?真会压榨npc啊,觉醒意识的npc也要有人权的!

  “剧情的债,我早就还完了。”段秩听他小声嘀咕着吐槽,才知道他想得越来越偏了,忍着笑给他解释了一下。

  周归心觉得段秩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那你欠了什么债?”

  段秩只笑着看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周归心莫名就明白了,段秩欠的这些债,估计是和自己有关。他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问:“给朕说说。”

  段秩见他上钩,松开了他的手,主动张开了怀抱:“皇上让我抱一下,我就告诉你。”

  什么抱一下!

  周归心羞死了,吓得往床上都后退了一些,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你、你——放肆!”怎么这么久没见,反倒变得如此厚颜无耻起来!

  段秩见他脸红,眼里染了一些笑意,他收回了手臂,和周归心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方才在窗外一见皇上,皇上美得我心脏跳得好快,我当时想,若是皇上说让我立刻跳下去,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周归心:“……”

  他就知道段秩这张嘴说出来的话肯定是乱七八糟的!周归心见他意犹未尽又要张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从床上站起来大跨几步,迅速地捂住了段秩的嘴。

  床软得很,他重心不稳,眼见着要摔,被段秩眼疾手快地揽着腰扶住了。

  如此一来,他还是跑段秩怀里了。

  周归心一愣,总感觉这场景似乎有些眼熟。

  周归心只捂住了段秩的嘴,手掌上方,段秩正弯着眸看着他。周归心记起来了,是他和段秩初见的时候,段秩当时说他不是原本的周归心,他也是这样着急地上去捂住了他的嘴。

  周归心懂了,段秩就是故意说讨厌的话好让自己投怀送抱呢。

  “你敢算计朕?”周归心眯了眯眼睛,身上散发了一股危险的味道。

  段秩知道他聪明,也猜到他会拆穿,只是没想到速度会这么快,他收了收手,将他抱紧了一些,轻声道:“皇上,臣知错了。”

  他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就扑在周归心的手心里,弄得周归心的手心痒痒的,他松开手,攥了攥,以求平复那股痒意。

  “我的那些钱,都拿来给皇上做礼物了。”段秩顺势换了话题,他抱着周归心坐到椅子上,周归心坐在他腿上。

  周归心本想挣扎一下,结果被段秩的话牵去了心神,有些不可置信:“什么礼物,要那么多钱?”

  按剧情来说,段秩的公司肯定是做强做大了的,既然沦落到要吃馒头配咸菜的地步,就说明段秩不仅把自己盈利的钱财投了进去,还借了好多好多的外债。哪怕周归心是金银珠宝堆里长大的,也实在无法想象段秩是买了个什么礼物。

  段秩握着他的手,温声道:“自然是,世间最配得上皇上的事物。”

  “这世间所有的事物朕都配得上,”周归心反驳他,还是好奇,“你到底做了个什么礼物?”

  段秩神神秘秘地给他说:“等过几天我再给皇上说。”

  周归心一拍桌子,不满道:“你方才分明说过朕给你你抱你就给朕说的!”

  “我说的是,皇上给我抱一下,我就给皇上说我为何欠债呀。”段秩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手。

  周归心眼睛都睁大了,好无赖!

  “朕讨厌你!”周归心简直要被他气死了,挣扎着就要从段秩身上下来。

  段秩牢牢地抱住了他,继续道:“那是给皇上的惊喜,说出来,皇上再看见的时候就没有了惊喜,对不对?”

  “不对,”周归心也不知道段秩这两条胳膊是什么做的,他挣扎不开,干脆也不动了,抱臂坐在段秩怀里,却是往旁边的桌子沿上靠了靠,“朕才不想知道。”

  然后他就听见段秩笑了两声。

  周归心:“……”

  眼看着周归心的脸色越来越沉,段秩立刻止住了笑意,他轻咳了一声,给周归心保证道:“我三天后就带皇上去看,我发誓。”

  周归心冷哼一声:“朕不看。”

  段秩知道刚才把他逗过头了,立刻换了态度,低声下气似的:“是我求着皇上去看的,好不好?”

  周归心偏过头,神色还是不虞:“都怪你。”

  段秩从善如流道:“对,都怪我。”

  周归心气不打一出来,十分有理有据:“本来朕再熬几个月就可以见到春天了,结果突然就八年后了,又到十二月初了!”

  段秩走的时候是十二月中下旬,结果周归心眼一闭一睁,竟然又回到了十二月初了。他在冬天向来是度天如年,眼下好不容易熬过去的半个月又回来了,讨厌死人了。

  但是这事本身要怪剧情才是,周归心怪段秩明显是找了个理由撒气。段秩被他这种偶尔的蛮不讲理惹得心痒,凑过去温声哄他:“是呀,都是我的错,皇上想怎么出气?”

  他这话倒是问到周归心了,周归心的本意只是随便找个什么理由说他一下,也没想着故意对他做什么。

  “反正……”周归心憋了憋,还是道,“朕就是讨厌你。”

  “嗯,”段秩把他抱起来,重新放回了床上,还给他掖了掖被角,“我喜欢皇上就好了。”

  周归心:“……”

  两人这会儿都适应了黑暗的光线,段秩轻而易举地就看到周归心的脸红了不少,他摩挲了一下指尖,只道:“两点了,皇上快睡吧,我先走了。”

  周归心这才反应过来段秩还要离开,他从被窝里冒出了一颗脑袋,问道:“你怎么走?”

  段秩指了指那扇透明的门。

  周归心:“……”还真的不走寻常路。

  “睡吧,”段秩温声道,“我三天后再来找皇上。”

  “你……”周归心犹豫了几分,“不然走正门吧?”

  走窗户,危险不说,还显得他俩的关系怪怪的。

  段秩失笑了一下,穿好了衣服:“不了,皇上晚安。”

  他帮周归心拉好了窗帘,而后才从那扇透明的门外出去了。

  屋内突然就变得很安静,周归心看着漆黑的房间,恍然间觉得段秩好像根本就没有来过,一切都是他的一场梦。

  次日。

  周归心刚坐到餐桌上,就看见礼部尚书他们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就连镇国大将军都难得待在屋里,而周归心居然从他的一双狗眼中看出了难以言喻的神色。

  周归心:“?”

  怎么了这是,怎么都这样看着朕?

  被他们这般看着,周归心饭都要吃不下去了。他端起碗又放下,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也跟着忽上忽下的。

  周归心:“……”

  他看了过去,那些个目光却早有所感似的移到别处,周归心低头吃饭,那些目光又像是被磁铁吸了过来似的。

  周归心想装看不见都做不到,他把勺子放下,勺子与碗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落在安静的餐厅里,尤为明显。

  他那群偷看的大臣们瞬间背都僵直了。

  “平日里倒不见你们如此团结有默契,”周归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说说吧,朕怎么着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