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猫迈着细小的步子踱步进来，跳到闻灏的病床上，似乎正深情地望着他。
“你来了？”闻灏放下掩着脸的手，看着自己病床上那只小黑猫，轻声道“我等了你很久，你怎么现在才来？”
“喵呜～”小黑猫朝他喊了一声，然后在闻灏面前幻化成了秦柏宬的模样，正平静地站在床边。
果然是他！
闻灏脸上的悲伤褪去，重新换上了笑容，他就知道这个人不会离开他的：“你是来接我的吗？”
秦柏宬微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闻灏牵上他的手，展开笑颜--还好你没有离开。
秦柏宬带着他往外走，似乎是想要带他离开这个禁锢着他的地方--没关系，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
“你会怪我吗？”
“什么？”秦柏宬松开了他的手，走到不远处的围栏上坐下。
这里风好大，把他们的头发都吹得凌乱。
闻灏站着两米开外的位置看着他：“你怪我吗？是我杀了你，恨我吗？”
“不是你的错。”秦柏宬朝他张开了双手“我爱你，所以心甘情愿把命给你。”
闻灏心里的郁结一下子就散了，冲过去抱住秦柏宬，两人相后倒下，紧紧相拥。
他们在下坠，心却在彼此身上交融，永不坠落。
……
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一片苍茫的白墙，刺鼻的消毒水味提醒他还尚在人间。
所以他还没有死？那他呢？
“秦法医，你醒了。”身边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
秦柏宬转过头去，看见邢添辰就坐在不远处看着他，笑着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秦柏宬缓了许久“我这是在哪里？”
闻灏呢？闻灏现在在哪里？他没事吧？
“这是医院。”邢添辰见他还没有彻底清醒，便解释道“是李队救了你，她发现你没有准时到警局，就去找你，结果发现你昏厥在自己家里，就把你送来的医院。”
到了医院之后直接进了手术室，做了很久的手术才把人给抢救回来。
简而言之--秦法医没有自杀成功。
秦柏宬有些茫然，他反应不过来。
邢添辰轻声问：“我看你在昏迷的时候说了好些不要被发现之类的话，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秦柏宬摇头，认真地看着邢添辰：“不是梦，闻灏他不是故意要伤害我的，是我不对，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也是我教他毁尸灭迹的事，你们不要伤害他。”
“秦法医。”邢添辰表情凝重地看着他“闻老师已经死了，你亲自给他做的尸检，也参加了他的葬礼，别再欺骗自己了。”
秦柏宬蓦然僵住，许久才对邢添辰扯扯嘴角：“怎么可能？他好端端地怎么会死呢？”
“他自杀了。”邢添辰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幻想“我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也很遗憾没能救到他，但是很幸运，你没事。”
秦柏宬的表情彻底变得阴冷。
是了，闻灏已经死了，他自己亲手做的尸检。
可是他宁愿死的那个人是自己，闻灏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他却付出生命的代价？明明该死的人是自己。
邢添辰道：“不介意的话，给我说说你梦见了什么吧？”
“真的只是梦吗？”秦柏宬再一次求证“那么的真实。”怎么可能是梦呢？
就连邢添辰跟闻灏相处的所有事情都那么自然，一点都不像梦。
“会不会我现在才是在做梦？”秦柏宬睁大眼睛“我其实只是在做一个看起来很真实的梦，闻灏他没事，这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
他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因为邢添辰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睛里带着悲怜。
他在可怜自己吗？
秦柏宬陷入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慌里，直到此刻，他才真的意识到自己失去了闻灏：“他为什么会自杀？为什么要自杀？”
问题的答案很明显，是因为自己，是自己逼死了他。
既然这样，为什么自己没有陪他一块死去呢？为什么要留他一个人孤独地留在这个世界上？
“秦法医。”邢添辰轻声道“我想我们有必要好好聊聊。”
“聊什么。”没什么好聊的。
“聊你的梦。”邢添辰目的明确“你梦到了什么？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
“你得告诉我，我才能知道自己怎么才能帮得了你。”
秦柏宬沉默，他不是很想说出自己的梦，他无比渴望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至少无论何时他都会跟闻灏在一起，不用像现在这样生死分离。
邢医生耐心很好，一点都没有要催他的意思，就这么默默等待着。
他了解过秦柏宬的家庭，这位秦法医在警局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毕竟像他这样阴郁得没人敢靠近的人不多。
邢添辰曾经对秦柏宬的心理问题很感兴趣，只可惜一直没有研究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正好。
熬过漫长的沉默，秦柏宬终于还是开了口，他说：“因为他们都跟我说，只有离开闻灏，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我的存在是在伤害他。”
“他们是谁？”邢添辰问。
“闻灏的父母、朋友等等。”
邢添辰点了点头：“他们是这么说的，那你呢？你怎么想？”
秦柏宬这一次沉默得更久：“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是不是真的只给闻灏带来痛苦，他爱闻灏，想让他只属于自己，他把自己的爱也全给了闻灏。
他错了吗？
或许吧！因为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闻灏到底需不需要他这样的爱。
邢添辰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跟他提了分手。”秦柏宬低下头，抓紧手里的床单“他给我注射了蛇毒，直到那时我才知道，我确实错了。”
闻灏的爱跟他是一样的，他们从来就不应该分开。
邢添辰表情没有变化，继续开口问：“再后来呢？”
“再后来……”秦柏宬调整了一下情绪，又变回往日里阴沉的模样“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教会他怎么处理掉我的尸体，以及迷惑警方的眼睛，不让他被警察抓到。”
“那他最后被警察抓到了吗？”邢添辰继续问。
“没有，他住院了。”
“为什么？”
“他的记忆发生了错乱。”秦柏宬有些难过“他忘记自己杀了我这件事，以为是别人杀了我，并且陷入无法自拔的痛苦里，我不想他这样的。”
“他很爱你。”
“我知道得太晚了。”
“我知道失去爱人的感觉很不好受。”邢添辰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你不应该就这样放弃自己的性命。”
秦法医没有说话。
“凭什么？”邢添辰提高声调，不太友善地盯着他。
秦柏宬开始茫然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邢添辰道：“他这么努力想让自己出现在你面前，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也要让你看见他，记住他，结果你转头就要把他给忘了？”
秦柏宬茫然了，他还是不明白邢添辰是什么意思。
邢医生干脆说得更清楚一些：“你现在不就是想忘掉他吗？”
“我没有。”秦柏宬否认。
“可是你选择自杀。”邢添辰盯着他的双眼“作为一名法医，你应该很清楚死亡意味着什么。”
死亡就是虚无，一个人死了，意识会消散在这个世界，最终什么都不剩。
秦柏宬给这么多人做过尸检，明明很清楚这一点。
“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没办法说下去，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邢添辰道：“闻灏的父母其实并不爱他，并且他们都有自己各自的家庭，对于这个不属于他们新家庭的孩子，他们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把他遗忘，至于朋友，你认为闻灏的朋友能记得住他多久？”
秦柏宬沉默不语。
邢添辰又道：“我曾经听过一句话--人的死亡有三次,第一次是生理意义上的死亡,第二次是法律意义上的死亡,而最后一次,是当所有人都忘记他,那么他也就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秦柏宬的肩膀在颤抖。
邢添辰：“所以你希望他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不愧是心理医生，真是会挑最痛的地方戳，秦柏宬现在就觉得痛到快要无法呼吸。
“那我能怎么办？”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他好像一直在做错事，可他只是想要自己爱的人可以过得开心，所以狠下心要放他自由，这也是闻灏身边的人所期盼的……但这不是闻灏自己期盼的。
他错在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给的就是闻灏需要的，从来没有问过闻灏自己到底怎么想。
可是他现在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