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百灵抱着消防栓往门上撞的时候,门突然自己就开了,邬百灵直接连人带消防栓一起扑进了房间里。

  本来埋怨沈宣墨演都不演,仅仅过了一秒钟邬百灵就反而觉得这是正确的做法,因为他们“啊罗密欧”式的演技还是不要被人看到的好。

  幸好对沈宣墨生命安全的担忧让众人没工夫深究细节,柳医生反应过来后,就把沈宣墨抓去身体检查一条龙。有伯这两天发烧,都是硬撑着的,见沈宣墨没事了,就安心昏了过去。

  而邬百灵嘛,在对昨天自己因为连续几天没睡好,加上思虑过重,所表现出的弱态而后悔不已。

  沈宣墨检查完,输了液,该由邬百灵推回房了,但他背对着沈宣墨,叫他他也不应。柳医生见状识趣地先走了,沈宣墨滑着轮椅到了邬百灵背后,用手指戳了戳他。

  “……”

  邬百灵不答,沈宣墨又戳了戳,问:“你怄气了?因为我把自己关在里面?”

  这情形就好像邬百灵是个过于爱他的爱人,邬百灵讨厌自己显得太善良,就“蹭”的一下站起来,转身,指着沈宣墨的鼻子问:“你为什么把自己关在里面?!”

  “我?!我……”提起这个,沈宣墨又产生情绪了,“我……”

  这种气势的区别才是对的,邬百灵很满意自己硬气的表现,和沈宣墨脆弱的反应,乘胜追问道:“害得我们几天心神不宁睡不好,你可得好好解释下!”大有问不出来不罢休的姿态。

  沈宣墨便让邬百灵推他到画室,邬百灵心头又颤了颤,沈宣墨解释是为了给邬百灵看一样东西。

  一张白纸出现在邬百灵眼前,邬百灵不明白沈宣墨为什么给他看这个,接着沈宣墨说:“我发现我画不出来你了。就算我忘记了你长什么样子,对你做过什么事,我也从来没忘记过怎么画你,可是我画不出来你了。”

  “……”邬百灵说,“我就站在你面前。”

  沈宣墨说:“你不懂。”

  邬百灵说:“我当然不懂,我离你这么近,你却非要隔着画看我,就好像画是你的全部,你的一切都是为了画,人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重要!我说你不懂,不是这个意思。”沈宣墨说,“我没有什么别的本事,也没有什么别的优点,只有一个画画,我第一次和你搭话,得用画画做借口,我想和你天天见面,也用画画来搭桥,我现在连画画都做不好了,我什么也没有了,我还比以前更蠢了,你照顾这样一个我,还喜欢我,我以为你会像我妈爱的那个男人,对我不管不问,冷漠,让我痛苦,但是我们却反过来了,是我让你每天痛苦……”

  邬百灵说:“我是个身经百战的人,差点活不下去的事情我经历过很多,我对你的感情确实给我造成过痛苦,但和那些事情相比,感情的痛苦是微妙的,它会让我睡不好,胃痛,吃不下,整天忧郁,没有追求,可我是一个不管面对什么都活得下去的人,所以你不用把我想得和你这种搞艺术的一样,你是感性敏感比天还大,我是没有什么能让天塌下来。”

  “……”沈宣墨说,“你倒是没有否认我是个烂人。”

  邬百灵说:“你是啊!又怎样。”

  “……”沈宣墨说,“不怎么样啦,我说我!”

  闻讯赶来的米莉错过了沈宣墨的自闭期,她到的时候,沈宅已经是皆大欢喜的祥和之处了。

  “哎呀。”米莉跺跺脚。邬百灵笑了起来,说:“想看戏,现在也可以看,沈宣墨变得比以前更蠢了。”

  沈宣墨面色不虞道:“喂!”

  米莉说:“戏不嫌多!”

  错过乐子的米莉转而找小妹去了,发现小妹竟然没有和小白,不,白白,不,伊丽莎白一起在花园,邬百灵告诉她小妹在上课,米莉趴在窗户边朝里看,问:“那是她的老师?”

  “嗯,小日向老师教的是英语。”

  “亚洲人?看样子英语不太好呀。”

  沈宣墨说:“你这白人中文也不怎么样。”米莉气得恨不能把他头发揪光。

  邬百灵说:“小妹本来也学不好。小日向老师人很温柔耐心,更适合小妹。不过我很久没检查过小妹的学习情况了,有点担心。”

  “我可以呀,我来检查小妹的学习情况,”米莉说,“你去陪你那,那……”她一时没想好怎么措辞,卡了壳,看了一眼在轮椅上的沈宣墨,说:“你那老伴。”

  “……”沈宣墨四处看了看,然后在地上揪了把草,丢到米莉身上。

  “宣墨,百灵!”有伯过来了,拿着封信,说,“这里有一封信,有人听闻宣墨的病情,想要来探望探望。”

  沈宣墨说:“说说而已吧。”

  有伯说:“嗯……宣墨,百灵,你们看看这信上的内容呢,写信人应该是真的想要来。”

  邬百灵接过信,递给沈宣墨看,沈宣墨说看不清,邬百灵揪了一把他的头发,还真揪下来挺多根,他解了气,脾气好了,就把信上的内容念给沈宣墨听:“沈老师!一直很向往您的大宅子,听到您得白血病的消息,我心痛不已,因为我就住在都马岛上,所以希望能亲眼看到您的情况,不知道可否来拜访您?结果您只要告诉邬老师就可以了。祝您生活愉快!!!”

  “谁啊,跟你很熟?你说了算吧。”沈宣墨把这摊子丢给了邬百灵,邬百灵一看信上的落款,哭笑不得。

  老飞站在沈宅的大门口,整了整衣装,他想进这豪宅里参观已经想了很久了,从知道这宅子被人买下那天起就在想了。如今他的老飞中餐馆翻修完毕,亮堂堂的,门面如脸面,显得他也有股仪表堂堂的气质了。

  他看向身旁的斐豆,这小伙他知道是小妹很好的朋友,但料想只在唐人街之类的大街上一起玩,沈宅肯定是没进过的,便把斐豆也带上一起,见见世面。

  斐豆才刚满十六岁,阅历浅,别被沈宅的气派给吓到了。老飞束束领带,说:“小老弟,别担心,到时也不用被里面的场面吓到,我的老飞中餐馆里,也有不少好东西,民国传下来的手抄食谱,厨神评价过质量好的铁锅,你都见识过的,我最好的哥们儿是这家主人最信赖的伙伴,他会照顾你的,所以自信点吧小伙。”说完觉得自己言语间透露出绅士气派,满意地拂了拂鬓角。

  可是斐豆不会中文,他说的一句也没听懂。

  门开了,有伯出来迎接的,老飞难掩激动之情,随有伯一起往里走,一开始,他还能得意,越走,他越没底,因为从外面看,可看不出这宅子能有这么大。

  在会客厅,邬百灵和沈宣墨一齐等在那里,沈宣墨见客人从来不坐轮椅,所以老飞见到的是一个身患绝症也腰杆挺拔的男人,男人背后有一幅画,画的是都马岛的海,老飞久久地怔愣着。

  邬百灵出声叫道:“老飞?”老飞这才醒了。邬百灵走过来打招呼,揉了揉斐豆的头。

  “嘿,没想到你会提出要来探望。”邬百灵对老飞说。

  “早想来看看了。”老飞等了一会儿,见邬百灵没动作,说,“你不揉我的头?”

  “……”邬百灵转身离开,“不。”

  “我以为揉头是什么贵族礼仪呢……”老飞嘟囔着。

  为了给自己刚才的丢人表现找补,接下来老飞卖力地展示着自己的博闻广识。从十九世纪欧洲公主的衣裙上剪下的布料所做成的帘子,噢噢我的餐馆里也有类似的;见证过中世纪教堂惩罚“异端分子”的烛台,啊我有差不多年代传下来的中式烛台;原始部落用来碾药粉的人头盖骨药钵,嗯呐我给我妈用过;将真品归还给中国后所仿制出的,拍卖价格依然创下纪录的字画赝品,是的是的赝品就是我舅舅做的。

  沈宣墨和邬百灵回头瞪着老飞,老飞反应过来,自己吹牛吹大发了。

  临走的时候老飞的腿都是软的,邬百灵没怎么给他说过宅子里的事,老飞甚至最近才知道邬百灵服务的人就是沈宅的主人。他颤颤巍巍出了大门,今天这一趟,他是纯参观了,不仅没给自己脸上增光,反而还打击了他过剩的信心。

  不过没关系,他掏出手机,他拍了很多沈宅内部视频,等他发到 Tik Tok 上,不愁没流量。很早开始他就靠发邬百灵给自己引流了,不是为了挣钱,单纯享受惹人注目的感觉。

  想到这里,老飞的腿脚重新利索了起来,脚步轻快地回去了。

  而斐豆,老早就被小妹抓去玩了,期间一直在编花环。小妹看着他编的花环,笑得很开心,这看起来是能卖十块钱的花环!

  几小时过后,饶是年轻力壮的斐豆,也疲倦了。邬百灵看不下去,喊米莉给小妹布置英语作业,才让小妹消停下来。

  邬百灵比划着问斐豆留不留下来吃饭,斐豆摇摇头,邬百灵便送他出门了。在门口斐豆站着没走,邬百灵疑惑地看着他,他盯着邬百灵看,看得后者冒汗,然后从衣服里拿出被他藏起来没给小妹的花环,牵起邬百灵的手,把花环挂在了邬百灵的手上。

  斐豆三步一回头地离开,每次看见邬百灵还望着他,就高兴地笑一下。

  “……”

  这斐豆干嘛呢?撩拨了沈宣墨,又撩拨他?邬百灵明白了,斐豆是在钓凯子。

  吃完饭时有伯汇报完了,说又收到了封信,沈宣墨问又是哪些朋友想来见世面?

  “不是的,”有伯说,“是BBC《十年伟大人物》访谈节目的邀请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