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想要的生活》当期录制在有惊无险的情况下顺利的结束了。节目组不但没有向路屿索赔，反而在后半段表现出了伏低做小的态度，大概是怕他们拿嘉宾安全的事做文章。
临分别时，贺老师让大毛拍了很多合照，然后提议拉个v信群发送照片——因为是贺老师开的口，不好拿助理的号充数，于是当期嘉宾都加上了大毛的v信。
在回程的保姆车上，路屿收到了大毛邀请进群的消息。他进了群，发现里头已经有五六个人了。他还没来得及在群里打招呼，又有三条好友申请发了过来。
一个是贺老师。微信名是本名，照片用的是本人头像。贺老师在圈子里出了名的亲切，人缘也非常好。他会主动加路屿，路屿一点都不意外。路屿想都没想就通过了。
另外两个是林南恭和李巨基。
林南恭用的卡通头像，微信名是林宝宝；李巨基没有头像，微信名是Devine。
原来真叫Devine啊。
路屿看到那几个字母，难以避免地把他和大纲世界里的“主人”联系了起来，脑袋都要炸了。
钱楠一坐在他旁边，看他露出可以说是古怪的表情，把脑袋凑了过来：“你在看什么？”
他没遮没档，钱楠一看得一目了然，当即脸就黑了下来。
“不许通过。”
“凭什么？”路屿瞪眼。
“你！你到底有几个……”钱楠一眼看就要炸毛。路屿“嘘”了一声，他看看司机在开车，M姐在前座打瞌睡，又把声音压了下来：“……几个野男人？”
“关你屁事！”路屿不好回答，就怼了他一句。
“怎么不关我的事？你想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吗？”钱楠一的脸色咄咄逼人起来。
“你不是骂我骚吗？”路屿哼了一声。
“你就是骚！”钱楠一气急。
“你还有女朋友吧！”路屿大怒，“你不骚，你缺德吧！你心肝脾……”
“我没有女朋友！”钱楠一打断了他。
“……啊？”
路屿呆住。空气静止了几秒。他看到车窗外的光在钱楠一的眼睛上流动。他喜欢的长睫毛在抖，很急促，没有规律，像惊慌失措的鹿。
“我们分手了。”钱楠一低下声音说。
喔哟见鬼了，被公司明令禁止还非要同进同出的，为了她一人对抗全世界不惜和同团队友翻脸的，女朋友，分手了。
“什么时候的事？”路屿问。
“酒会那天晚上。”钱楠一说。
路屿一惊：“为什么？”
钱楠一深吸了一口气，说：“因为我想清楚了！”
“……啊？”
路屿猜到了因为什么，他不敢相信，于是看起来呆呆愣愣的。钱楠一看他傻不拉叽的样子，露出百感交集的表情来，有怜爱、隐忍、酸楚、妒忌、 嘲讽、一点点释然和满得藏不住的渴望。
“我无法容忍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钱楠一说，“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好好追你的。”
路屿无措。
他哪怕是做梦也没梦到过这个画面，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先哭还是先掐大腿肉。
前座的M姐翻了个身，气氛被打破了。
“公司不许谈恋爱。”路屿反射性地说，说完又后悔了。
钱楠一沉默了半晌，忽然凑近路屿，迅速在他脸上又亲了一下。
“别通过。”
路屿愣住。
钱楠一别过脸，一只手支着下巴，扭头看向窗外。发红透亮的耳朵泄漏了他试图隐藏的情绪。路屿摸了摸脸，胸口跟有几千只水鸟振翅一样骚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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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屿最终还是无视了那两条摆明了会对他有很大帮助的好友申请。他心情不上不下地上了回程的飞机，也不敢在飞机上睡着，但也不知道要干啥，就一直闭着眼睛整理思绪。
钱楠一和他并排坐，可能以为他睡着了，在飞机毛毯的掩盖下去攥他的手，大拇指反复揉搓着他的掌心。
——是喜欢的吧。
路屿想，钱楠一用冷漠和尖锐做出的硬壳，被嫉妒和不安撬开了缝隙，爱意终于倾泻而出，流向了他。
他回想起第一次和钱楠一见面的情形。
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头发乱乱的，只背了一个背包，穿得邋邋遢遢，脸白白嫩嫩，表情却跟吃了屎一样臭，看谁都是副债主脸，就那么坐在练习室门外的沙发上，满脸鄙夷地观察着公司的环境。
路屿问M姐这小孩哪来的，M姐说是路边捡的——离家出走，钱包被偷了，一毛钱没有，也没找人要，饿了两三天，坐在街边长椅上，肚子里的空鸣声隔着十米远都能听见。M姐路过，看他长得挺好，问他要不要来公司当练习生，他问了句给饭吃吗，M姐说给，他就跟着M姐过来了。
钱楠一看完室内环境，瞅到了路屿，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起身朝路屿跑了过来，笑眯眯地拉住了路屿的手。路屿不明所以，也跟着笑。
“你多大？”钱楠一问。
“十九。”路屿回答。
“十九怎么跟我差不多高？”钱楠一眉毛皱起，脸也垮了下来，“我还以为能有个比我小的。啧，矮子。”
把路屿那个气得呀，当场给他整治了一顿。
钱楠一后来跟路屿住了同一个宿舍。他那时刚14岁，正好是中二期，脸黑嘴臭不讨人喜欢，被同期练习生霸凌了一段时间。他也不说，晚上睡觉换睡衣时，路屿看到了他身上的伤痕，才发现了这些事。路屿想上报给公司，但钱楠一似乎并不当一回事。没过多久，那几个人就退出公司了，这件事也不了了之。钱楠一那段时间还挺黏着他的，可能是他经常在宿舍做菜投喂钱楠一，喂出了些感情。
不过好景不长，钱楠一17岁以后，开始嫌弃他管得多，经常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和他吵架，最后从宿舍搬走了。再到最近，钱楠一误会他打小报告导致女朋友被开除，总对他表现出避而远之且不假辞色的态度。
钱楠一说想清楚了是什么意思？
钱楠一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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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醒着？”钱楠一忽然问。
路屿身体一僵，然后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无意识地开始回摸钱楠一了，啧了一声。
“我有两张游乐园的票。”钱楠一说。
路屿把手抽了回去。
“不去。”
钱楠一哑然。他拐弯抹角地提了个约会邀请，没想到被路屿拒绝了。
“我瘸了。”路屿歪着脑袋说。
“你今天才瘸吗？”钱楠一哼了一声。
听他这么说话真的佛都有火，路屿掏出手机：“我还是通过吧。”
钱楠一把他的手机按了回去：“我背你。”
路屿不动了。
“什么时候？”他问。
“明天。”钱楠一说。
“你好急。”路屿皱眉。
钱楠一憋红脸：“爱去不去。”
“不是你凭什么觉得你又说我骚又乱搞我，我还非要上赶子跟你约会啊？”路屿小声骂他。
“……以后不会了。”钱楠一又看窗外。
“你真的要追我？”路屿问。
钱楠一点点头。
路屿这时才有了真实感，羞怯和快乐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他幸福，又委屈，又十分不安，如同在沙漠中跋涉，遇到了海市蜃楼，弯腰去捧眼前那汪盈盈清泉，不知捧到的是水还是沙。
“好。”路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