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凛冬悄声地来了，猝不及防的大幅度降温，让医院门诊多了不少重感冒患者。
在蒋庭清的新戏准备在嘉盛戏剧院一轮首演的时候，戚元嘉已经在儿科实习了大半个月了，下一周就要转去其他科室了。
相较于其他科室，小儿科算是比较“活泼”的那一种，但是揪心程度也会是其他科室的好几倍。
姜聆歌有一次和他说，自己以后怎么样也不会选小儿科的，真的，太折磨人了，尤其是看到PICU的孩子，滋味太不好受了。
戚元嘉叹了口气，摸摸他。
不过有的时候，看到那些孩子朝自己露出甜甜的笑容，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喊自己医生哥哥，心里头还是暖呼呼的，自己说话都会放轻了语气。
戚元嘉在儿科轮转的时间里，认识了一个小朋友，是一个长得可可爱爱，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笑起来的时候非常可爱，他自己和来巡房的医生介绍说，自己叫做阳阳，是太阳的阳。
他是先天性心脏病，但是不是很严重，只不过因为年纪太小了，之前一直采取保守治疗，到了现在的这个年岁，医院才主张给他做手术。
他应该是属于心外科的，但很不巧，这位小朋友有一点点小感冒，但介于他的心脏，家里人连忙送进了医院，刚来的那天戚元嘉刚好值班。于是戚元嘉也自然而然地跟进这位小朋友的治疗。
只要等阳阳感冒好了，就可以去做手术了。
不过很可惜的是，直到戚元嘉轮换去下一个科室，阳阳还没能进行他的手术。不过走之前戚元嘉特地去看了阳阳一眼，非常的有活力，看上去不像个心脏有问题的小朋友。挺好的，他想，小孩子还是有活力一些好。
十二月上旬，戚元嘉轮转到了普外，也算是他好运，他被普外的大佬主任领走了。戚元嘉一边惶恐一边认真跟着学习。说来也算是同门师兄弟，普外的大佬主任杜扬宏还算是他的前几届直系学长，再加上戚元嘉联系的硕士博士导师还是杜扬宏以前的导师，同门情谊一加再加，但没做好的还是会被骂，甚至骂的更加的严厉。
对于戚元嘉来说，那就是痛并快乐着吧。
姜聆歌其实还是挺羡慕戚元嘉的，因为他很早就定下了他想要去的科室，不像他，到现在了，还像个渣男在来回摇摆中。
戚元嘉觉得这种事还是得靠缘分，让将姜聆歌好好工作，说不定哪一天就有想法了呢。
与戚元嘉一样，有了坚定选择的还有郭盛，他打算去小儿科。虽然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一开始坚定心外到现在决定好要去小儿科的。
也是在这个月，蒋庭清的新戏终于在嘉盛戏剧院上演了，周五周六晚场，周日午场、晚场，蒋庭清全勤，而男女主角的话，则是会在午场换一个卡司。
话剧的观众其实不多，更多的都是一些老戏迷，或者是附近闲着没事遛弯的大爷，年轻人很少，这或许是和他们不到位的宣传有关。这两年好了一点，进来了两个新鲜血液，他们提议用网络进行一下宣传，说不定能吸引到潜在的年轻观众，他们把戏演好了，观众有好的观后感，能够发到网上去宣传，这样或许能形成一个良好的循环。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对于演技的要求来说，话剧演员的要求更高，但对于名气和报酬来说，他们却是这个圈子里垫底的那一批。
他们在上台前聚在后台闲聊，女主角说：“小蒋不是去演戏了吗，好好演，红了之后回来给我们带带人气。”
男主角也接了一句：“我看啊我们院宣传就把小蒋和小于的照片放上去，这年头谁不爱看帅哥？”
后台叽叽喳喳的，蒋庭清没插嘴，正在给戚元嘉发消息。刚好发完，工作人员通知他们去上台，女主角站起来像个要出征的将军，气势汹汹地走了。
蒋庭清在他的战场上战斗，戚元嘉也在他的战场上战斗，但很可惜，他的斗争失败了。
他亲眼看着那位患者的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过，最后他是被姜聆歌抱着扯开的，双手还在抖着。他听见有人宣告死亡时间，听见患者家属的哭声，所有的声音变成了尖锐的刀子刺入了他的脑子，耳朵里像是在嗡鸣。
姜聆歌在他耳边叫了好几声，才把人的思绪唤回来。
“元嘉，没事吧？”他问，一旁的秦睿给他递来一支葡萄糖，“喝一点，你看着嘴唇白的。”
戚元嘉接过，气虚地说了声谢谢。
杜扬宏处理完病房里的事情，出来看见他们叹了口气，“小戚，去休息休息，明天你没班吧？好好休息一天，后天再来上班。”
戚元嘉呆呆地，半晌才嗯了一声。
姜聆歌有些不放心，跟着他一起到了休息室，就见人拉开椅子窝在上面动也不动了。姜聆歌拉过凳子坐在一旁，捏捏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在医院里，死亡其实是很常见的事，有时候想想也挺可怕的，见了那么多的死亡，如果承受能力差一点，是真的会崩溃的。
戚元嘉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这时姜聆歌的电话响了，有人找他，戚元嘉再三保证他没事，让人赶紧走。姜聆歌这才匆匆离开。
一旦安静下来，那种尖锐的声音便会出现，无孔不入。
戚元嘉摸出手机，他的手还有些发软，刚刚全力帮着做CPR。他先点开了微信，他跳过了一连串的工作群消息、家庭群消息，直奔最顶上那个被他置顶的人。
那里也有几条未读消息，一条是蒋庭清上台前的给他发过来的消息，还有两条是刚刚发过来的。
bb：宝宝~我演完啦。挺成功的今晚，上座率有一半呢。
bb：你今天是不是要加班？我去接你啊？
戚元嘉不知道为什么，很普通的信息而已，他看着就是落了泪，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吸吸鼻子，用袖子擦干了那个眼泪。
他找到通讯录里蒋庭清的号码，直接打了过去。
“喂，圆圆啊，是不是下班了？我现在过去接你？”
蒋庭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如同轻柔的风，带走了那些尖锐的疼痛。他还听见蒋庭清那边有些嘈杂的声音，估计是他们刚下台，还在后台收拾聊天。
“喂，哥。”声音没控制好，有些抖，还有些哽咽。
蒋庭清一听愣了，连忙站起来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边收还一边安慰对面的人：“嗯，哥在呢，怎么了？”
众人见蒋庭清着急忙慌的样子，有些好奇，又听他的声音那么的温柔，一想，嗯，是他那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对象了。
人拎着包一边讲电话一边走了，留下来的人则是好奇。
“你们说小蒋和他对象，是不是很久了。”
“刚进来实习那会就在一起了吧？”
小于故作玄虚：“nonono，你们不知道，据知情人士，蒋哥和他对象可是早恋加初恋，算到现在也有七年了吧。”
“嚯，这够长情的。”
“看来我们快喝喜酒咯。”
女主角有些纳闷：“说来我一直很奇怪，小于你和小蒋不是同一届的吗，怎么叫他哥了？”
小于：“因为蒋哥看起来很靠谱，加上还是我们当时的班长呢，可厉害了。我们一班的人都叫他哥。”
女主角：“嚯！”
知情人士段朗原打了个喷嚏，他摸了摸鼻子，一旁的经纪人问他没事吧，小助理孔南连忙递了纸巾，他摆了摆手，“可能是有人在念叨我。不说这个，林哥，剧本的事怎么样？”
“我给马哥发了，但是还没回我。”
段朗原哦了一声，“那我明天直接去跟本人说吧。”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登机。
蒋庭清在医院正门接到了戚元嘉，寒风瑟瑟，戚元嘉缩头缩脑的，围巾把他围得半张脸都没了。一上车，被车里的暖气熏了个正着，取下围巾深呼一口气。蒋庭清把车里的灯打开，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把脸转过来，眼睛红红，看的他心疼。
戚元嘉现在已经恢复了心情了，朝他笑笑，“先走吧，回家再说。”
蒋庭清没办法，他点点自己的脸，戚元嘉凑上去亲了一口，“对了，还没恭喜哥首演成功，你看到我给你的花篮了吗？”
车子启动，蒋庭清注意后视镜，扭方向盘，“看到了，我还让人给帮我合了影呢，在手机里，你自己看看。”
戚元嘉从置物格里拿出蒋庭清的手机，蒋庭清的手机锁屏密码是戚元嘉的生日，他非常自然地输密码点进相册，最新几张照片是他送过去的花篮还有蒋庭清和花篮的合照。
戚元嘉放大了照片，仔细看着蒋庭清，非常满意，感觉这个人又好看了。他再去看自己定的花篮，皱起了眉头，“感觉没图片上的好看呢，怎么配色怪怪的。”
“我觉得还好。”
戚元嘉皱皱鼻子：“下次我还是让对方发个视频我先过过眼。”
等回了家，蒋庭清刚放下钥匙，戚元嘉就抱住了他，跳了一下，双腿就往他腰上缠。蒋庭清反应极快地托住他的屁股，另一只手拎着他俩的包，现在只能丢在地上。
“我家乖宝今天怎么了？”蒋庭清摸摸他的头发，“很难过？”
戚元嘉在他颈窝上蹭，他就是想要和人撒娇。
蒋庭清想了想，“带你去洗澡啊，好不好？”
戚元嘉点了点头，蒋庭清带着人就往浴室走。
浴室不够大，他们没有买浴缸。
但好在淋浴头质量不错，水声很大，放的水也很快变热。雾气溢满了浴室的同时，水声掩住了他们的一些喘息。
戚元嘉手抵在了浴室的墙上，他觉得有些滑。他和蒋庭清身高差了一些，是以他现在只能踮着脚，有些累，蒋庭清一手搭在了他的腰上，将他往自己身上按，另一只手扣住了戚元嘉的手。他的呼吸缠绕着戚元嘉的。动作很轻缓温柔，戚元嘉却被吊着迟迟不到高潮。蒋庭清一边吻着他一边问他感觉怎么样，戚元嘉说想让他快点。
蒋庭清快了几下，戚元嘉又觉得太快了。
“宝宝，怎么回事？你好难伺候啊？”蒋庭清这样笑着说，乖乖地放缓了，“我听话了宝宝，我乖吗？”
“你乖，你乖。”戚元嘉呜咽着，他感受到了与以往不同的快感。
显然他的回答取悦到了蒋庭清，他说：“那我要奖励哦。”
戚元嘉想，什么奖励？下一秒，蒋庭清就把他带入了欲望的深渊，再没给他多于思考的空间。
他们在浴室里呆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出来的时候戚元嘉是被蒋庭清抱着出来的，身上穿了一件浴袍，蒋庭清围着浴巾就出来了，他把人放到床上塞到被子里，自己也跟着上去了，至于换下来的衣服，那还是明天早上再说吧。
戚元嘉抱着蒋庭清在他腹肌上摸着，他有点馋，自己就不行了，根本没时间去健身房健身，维持不来这么漂亮的肌肉群。蒋庭清被他摸着有些起火，他扯开戚元嘉的浴袍带子，手伸到后面按了按，“再来一次？”
蒋庭清根本没有给戚元嘉回答的机会，吻住他堵住了他说不的机会。
最后浴袍脏的没法看，戚元嘉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着蒋庭清把浴袍和衣服一起丢进洗衣机再回来。
他在床上迎接他的爱人，蒋庭清抱住他，拍拍他的背，“心情好点没？”他这样问，戚元嘉听了这个问题，突然笑了一下。
“笑什么？”脸颊被人扯了一下，戚元嘉眼睛亮亮的，握住了蒋庭清的手腕，“虽然这种事之后的确会有点爽，但你这样直白地问出来，搞得我很坏，把你当工具人那样。”
蒋庭清亲了他一口，“哦，原来你把我当工具人啊？”
戚元嘉掐他，“我没有！”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蒋庭清抱住他，“要和我说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又到了他们的夜间聊天时间，蒋庭清把卧室的大灯关掉，留下了一盏小夜灯，柔和的黄光罩着床头，戚元嘉缩在蒋庭清的怀抱里，像是幼鸟回到了自己温暖的巢穴里。
“你知道的，我最近去了普外科，认识了一名患者，人还很年轻，二十来岁吧，还在读大学。”戚元嘉忍不住抱紧了蒋庭清，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继续说下去，“他身体里有一个肿瘤，是恶性的，但发现的早，医院已经准备给他排手术了，他前几天的时候，还和我说出院之后要回学校补课，可能要延一个学期的课。又说自己的同学都准备好寒假去旅游了，自己却还要在医院休养。”
“我和他说，你好好的，做完手术，然后休养好，就能出去旅游了。”
“他说，医生哥哥，我知道的，嘿嘿，真希望早点出院啊。”
“他真的，特别，特别的乐观你知道吗。他是病人，却反过来安慰自己的家里人，又喊自己的弟弟回去好好学习，别整天往医院跑。说他自己死不了。”
“可是，可是就在今晚，”戚元嘉眼里憋不住了，蒋庭清捏捏他的后颈，吻掉他的泪，“我亲眼看着他失去了呼吸，心跳归零。我没把他救回来。”
“哥，我没能把他救回来。”
蒋庭清心都要碎了，他一边吃掉戚元嘉的泪珠，一边揉着他的后颈安抚他。
等到戚元嘉不哭了，他把人抱起来，让他趴在自己身上，他捧着戚元嘉的脸，很认真地说：“圆圆，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法预设的事情。你是医生，但你不是无所不能，你尽了力，无愧于心，那就好了。”他的眼里全是戚元嘉，“你必须要去面对病人的死亡，就算很痛苦，然后擦干眼泪，继续往前，去拯救其他人的生命。”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宝宝，你以后可能会在医院里看到很多的死亡，但不要麻木，要敬畏死亡。”
“你会成为好医生的，我一直这样相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