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觉得丢人，没脸见他们？”
他的话直接点破我的心思。是呢，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我就是十足的失败者，衣食住行我都没有达到及格线，我真没有勇气去和那些中年人侃侃而谈。另外，毛玉萍这几年也从我妈口中得知我的种种伟大事迹，我自知有愧就不要舔着脸皮被人骂了。
“啊？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都没嫌弃你，别人有什么理由嫌弃？”杜芒种不解地说道，“以后都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现在不见以后还得见！”
杜芒种没给我解释的机会就直接把毛玉萍喊过来了。
“你好啊......毛大婶......”我看到毛玉萍顿时就觉得窘迫不安，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话说回来，在我印象里毛玉萍挺胖的，怎么现在瘦得脸上都凹坑了。
“谷雨，你这几年是怎么回事？怎么都不看你妈妈一眼？”毛玉萍一边在责怪我一边把手里的冻羊肉片解冻投入刚烧开的锅中，“算了，先不提这事，庆祝一下乔迁新居吧！”
“毛大婶，你这羊肉从哪买的，味道好好，跟鲜羊肉没什么区别。”
我夹起一块小小的肉片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羊肉和麻酱香菜的调和下又鲜又嫩，这要不是庆祝我们搬到这里，毛玉萍平常不会吃这种东西吧。
“在赛格地下一楼的超市，回头给你发定位。”
“毛大婶够阔气啊，我听说那家商场卖的可都是国际大牌，连超市里的东西都是进口的。我们就去了一次，遛了一天什么东西也没买。”
杜芒种听完后连忙将筷子上的大肉片夹到毛玉萍的碗里，又从锅里加了几块白菜帮子，我听完也舍不得吃，看着碗里的肉片迟迟下不了嘴。
“别不好意思，好不容易聚一回，别拘谨！”毛玉萍招呼我们抓紧动筷子，还给我们一人一只对虾。
“您这样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这样，以后我来为您做晚饭吧！”
虽说“远亲不如近邻”，但毛玉萍和我妈终究没有血缘关系，可她这几年毫无怨言地照顾我妈，光想想我都觉得害臊。
吃完饭我们三个就下楼去公共水龙头刷碗，一路上还跟做游戏的小朋友打个招呼。毛玉萍是最早搬进众和亭坊的业主之一，对这里已经了如指掌，我们问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她都能耐心地解答。
“毛大婶，咱上厕所得怎么解决？”
“这事儿多简单，一会到家我给你们一个桶，不过桶只能小号，大号还得去小区外的公共厕所。”
我朝着毛大婶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东大门外二十米处有一个简易的旱厕。天，从楼上跑到这里至少半小时，肚子里有屎也憋回去了。
“没办法，半夜憋不住就忍忍，等天亮了再去。我半夜很少会下楼，一是女人大半夜在外面实在不安全，二是防着小区里的保安，他们经常半夜破坏防盗门从家里搬走东西，我这门都已经换了七回了！”
上楼的时候我还看见一位老大爷背着大麻袋，左手拎着水桶，右手拽着小推车正一步一步地爬楼，上几阶台阶就要停下来歇一会，摇摇晃晃的样子让我感觉他下一秒就要从台阶上摔下去。于是我们三个人就上前将包袱分担一点，老大爷很快就到了到达的楼层。
“小伙子人真好，是刚搬来的吧？”
“不算吧，之前我妈住这里。”
“你妈是......”
“三十二楼的肖白露。”
话音刚落，老大爷的脸色瞬间骤变，用鄙夷的眼睛看着我，恨不得要把我吃进去。
“不孝的混账！”
老大爷拎起东西就把门使劲一摔，弄得我们三个人很是尴尬。
“毛大婶，大家对我的印象这么糟糕啊？！我感觉我都混不下去了。”
“没事，你以后留个心眼，有点眼力见。”杜芒种连忙安慰我，“起码你长得好看，人再体贴点大家就不讨厌你了。”
这点我意识到了，刚才刷碗的时候楼底下有几个上岁数的婶婶大娘一直盯着我，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想加我微信。
“谷雨，我好羡慕你长得这么好，带着个口罩还有小姑娘能看上你耶！”杜芒种一回到家就向我抱怨，“不像我，人家只会觉得我幼稚，不成熟。”
杜芒种说的是事实，我长相一直算是帅的，上大学时还流行一种“池面”的说法，我自然也被划在这个范围里。每年的招生宣传我就是一块充当门脸的活招牌，尽管我觉得像我们这种全国垫底的垃圾本科没必要搞什么招生宣传，但为了学分我只能去校门口给弟弟妹妹们“卖卖姿色”；联谊会上我也是最累的，不知道在多少个女生的笔记本和通讯录上写电话号码，当然到最后我与这些女生也没什么交集了，了解久了就知道我的性格与外表完全不符。
他们说我长相阳光帅气又不失温柔亲切，是校园恋爱日剧里标准的男主长相，可我一个懦弱又不思进取的人哪有那些男主那么完美。成绩不好，学了四年没拿过任何奖学金，毕业了也没考上研究生来个咸鱼翻身，所有的校园活动我是能躲就躲，唯一参加的社团还是被人连哄带拉加进去了，活动也很轻松愉快，就是扮演动漫角色和表演一些舞台剧。
至于杜芒种，他是属于那种显小的长相，童颜，身材也属于男人体型里偏瘦的那一类，个子也不算很高（号称一米八），我和他站在一块大家都觉得他是我的弟弟，实际上他还比我大四岁呢。由于长得小，他经常和我抱怨穿什么衣服都像个幼稚的高中生，去外面喝酒都被当成不学无术的社会小青年。更可乐的是一次我和他去新开的赛格购物中心玩，门口的大爷对着从背包里掏手机的杜芒种就说了一句话：
“小孩子不需要健康码，快走快走。”
只见杜芒种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都进去玩老半天他的表情依然很微妙，回到家后他和我叨叨了很久才忘了那件事。
不过每个人的审美就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包括我在内会觉得他很可爱甚至想对他下手，我就是在大学城的便利店里被他的相貌吸引住了，秀气的长相和富有艺术家的气质完全长在了我的心坎上，越看越觉得心里痒痒，尤其是那双忽闪忽闪的杏仁眼，一笑起来让我那卑微阴暗的心房顿时敞亮了。不过没确认他的性向之前，我最大的尺度就是总结他的轮班时间，好让我去角落里的餐椅上能多看他几眼，多买几个东西能在结账的时候多和他说几句话。
“谷雨，你又在想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脑子里是不是又在想着龌龊事了？”
“没。”
“瞎说，我从你表情里都看出来了。”杜芒种凑过来坐到我的腿上，一边刷手机一边在手很欠地扣着我的裤缝，不抠出来线头不算完，“你要不说我就把你大腿坐麻了。”
“我想起来咱俩那会在便利店搞对象了，唉，那会真好啊！”
“耶？你是不是想做了？”杜芒种回过头对我邪笑道，“不过一会咱俩一会就在花洒底下来一回，这样还省水呢！”
“别一会了，就现在吧！”
他这一坐我那块地起反应了，索性我就一把横抱住这个罪魁祸首兴冲冲地溜进了那个洗澡用的帐篷。在里面我们可快乐了，杜芒种主动帮我玩一回又站着来了几梭子，出去的时候他腿软得还得让我抱到床上。
“我那耐人的小雨啊......你想让小芒哥哥再吃一会儿你的棒棒糖吗？”杜芒种面色潮红，眼睛也没往常那么清亮，反而还多了几分迷离，他趴着我身上用手划弄着我的那话，划弄得我想再开战场。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我佯怒着掐了一下他的屁股，“没隔音墙你不怕别人听见？”
“傻子，这回我哪里叫了？！算了还是赶紧睡觉吧，明天我还得上早班呢！”
第二天一早，我们俩就收拾完屋子上班，杜芒种昨天嗨大了赖在床上不起，还是我连拉带扯地把他薅起来帮着穿衣服。
“你昨天弄得太狠了！”
“少装可怜！不是你带头的吗？”
我给他一片新口罩后就推着他下了楼，下一趟楼他就跟我抱怨了一路。
“啊啊啊，为什么今天是礼拜一呀，太累了，我这收拾两天东西什么都没干呢！”
“知足吧，没给你来个失业就不错啦！说正事，今天晚上我就去找你，等你下班一块走。”
“好！”
杜芒种笑着答应然后就揪着我的领子嘬了一口我的脸颊，然后拎着包就和我说拜拜了。走到路上我仍在回想着那个轻吻，柔软得还带着些许所以说，有些时候大胆地表达自己的爱意还真的很快乐。
我工作的快递站离众和亭坊不远也不近，找个单车骑半小时就到了。它的地理位置处于香缇国际社区，一期是大户型平层，二期是别墅，都是我一辈子住不起的，一开始刚工作的时候我还心比天高地在那很不甘心，但后来我就想开了。每个人的出生模式有点像MC游戏，都是随机生成的，有的人天生就很优越，犹如游戏里生在村庄里一样，资源多得眼花缭乱，而有的人就有点惨，四周都是大海甚至是岩浆。但游戏可以通过制作台有目的地创造，而现实却比残酷，你出生的时候没有在申城的汤臣甲品或燕城的四合院，那你恐怕一辈子都住不起这里了。
今天快递站里只有我一个人上班，这一天的工作忙起来是真的火上浇油，八个手都忙不过来，闲着的时候也是无聊透顶，瘫在椅子上刷短视频就能快速消磨时光。
“老肖，这两天住毛坯房感觉怎么样了，是不是四下漏风特别凉快啊？”
在那阴阳怪气的是我的老客人沈子慧，这个人和他的名字一样天生自带buff加成。他的长辈们都是有头有脑的腕腕，他本人脑子也很聪明，是西安交大的高材生，高级工程师出身，三十出头就当上了能源投资集团的董事长，当然房子也很多，从南方的大别墅到北方的四合院他是一样都没落下。我一直搞不懂这么体面的钻石王老五会亲自下场取快递，这可真是委屈他了。
“少扯废话，取件码告诉我！”
我蹲在快件堆里以甩出残影的手速贴标签，真的没空听他冷嘲热讽。他也很有眼力见，看出来我不高兴就很自觉地将手机上的取件码给我看，我连忙跳到梯子上将快递取下来，扫完码再递给他，整个过程不超过二十秒。
“对不起啊，我刚才说话有些不中听吧？”
“没事。”
实际上我在心里已经骂他一轮回了，让这种含着金汤勺还何不食肉糜的人与自己共情还不如去找一条狗诉诉苦，狗最起码还汪汪叫回应两句呢！
今天沈子慧看起来很闲，穿着休闲运动装，耳朵上还挂着蓝牙耳机，额头上也冒着汗，看这意思应该是刚跑完步顺道取个快递。趁着快递站没别人，他就和我闲聊起来了。
“你不打算告开发商吗？就这么甘心住在那里？”
“要是能告的话它那也不会烂尾了，开发商都跑没影了，找那些人只会一个劲儿地玩踢皮球，我可耗不起，我还得好好过日子呢！”
“那你以后怎么娶媳妇呢？”沈子慧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左手的无名指戒指，“你这条件，人家可真的会看不上哦。”
“抱歉，我是同性恋，一辈子都不会对女的感兴趣。”
此时此刻我真想把这个沈子慧轰出去，他明明知道我的性向的，我不知他说这话是无心犯傻还是成心犯贱，可谁知沈子慧还在那不着四六地胡说八道：
“我想起来你那伉俪了，人长得很俊，但你不怕人家嫌弃你是个月光族，将来甩了你去找别人呀？”
“沈子慧，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我腾得站起来，揣着手对着他故意挖苦道，“我走的每一步都是由我自己做决定，用不着任何人管，也包括你。请你不要编排我的人生，否则我会认为你就是看上我爱人，真是那样的话你会死得很难看。”
沈子慧听到我的威胁丝毫没有慌张，脸上也在不怀好意地笑：“那我得告诉你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爱情不单单是风花雪月，还有柴米油盐呢！我跟你讲了多少次我爸和我妈，明明同甘共苦都熬过来了，到最后还不是各奔东西！”
也许是越说越气，沈子慧最后语无伦次地牢骚了几句就拿着东西离开了快递站。唉，他这个人也很苦，心中的委屈都不能和所谓的朋友敞开心扉，生怕被别人抓把柄，只能找我这个收快递的大谈人生。
想到这，我整个人都很迷惑了，我一个无能匹夫为什么和公子少爷共情呢？算了，我还是安心贴标签，等下班了去777便利店找杜芒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