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席宣和席父就去了墓园,去的路上席宣照例给带了席母最爱的向日葵。

  父子俩坐在后排一时间没说话,车窗外还透着层雾,灰蒙蒙的,心情就像被蒙上层布,席宣被压的喘不过气,扭头看着窗外出神。

  这是父子俩难得的默契时刻,没有选择刻意说话来缓和气氛与情绪。

  天一直阴着没有下雨,席宣吐了口气,把向日葵放下看了眼墓碑上母亲的照片,“妈,我来了。”

  席父一直没说话,来的时候他蹲在墓碑一侧,看着照片出神,席宣已经习惯他每年如此,没有出声打扰。

  席宣很不喜欢这个地方,冰冷冷的又带着点阴森,树上的枝叶被风吹的哗哗作响,落下的时候还透着点凄凉与萧瑟。

  他有时候总在想,如果人死后还能看到这个世界,她会不会怪自己把她扔在一个这样的地方,孤零零的。

  在席宣眼里,母亲一直是个爱热闹的人,读书读到一半修学生下了席宣,她总说:“宝贝,你是妈妈花了大力气生下来的。”

  所有人都在说母亲命好,小时候有家里人疼,长大了有老公疼,可是她唯独没有等到席宣长大,给别人说上一句有儿子疼了。

  “我跟你妈说会儿话。”席父已经坐下了,墓碑被他擦了一遍又一遍,可他唯独没碰过墓碑上的照片。

  人总是在情绪无法发泄时,急切地想要寻找一个突破口,席宣并不想承认,他一直都恨着自己的父亲。

  陵园的守门保安看到席宣站在门口,没忍住搬了条凳子让他进来坐一会儿。

  席宣给人递了包烟,他没坐下,只说了句“谢谢”便走开了。

  白陆还在床上睡觉,慕习把做好的粥放在电饭煲里温着,给人发了信息提醒,自己则去了学校。

  有份资料还落在了学校,慕习没有备份,只好回办公室拿。

  他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走路十分钟就能到,周末没课,这时候的学生一些躺在宿舍睡懒觉,一些相约着出去逛街游玩,还有一些在学校内三五成群地聊天,打球,吃饭,比慕习想到的还要热闹。

  可还没到走到办公室,慕习就接到了席宣的电话,“席宣。”

  “嗯。”席宣握着手机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想打就打了。

  慕习没有想过今天席宣会打电话给自己,他也明白今日的席宣心情不会好到哪里去,“不说话也可以。”

  席宣并不想浪费时间进行无意义的开场白,“我今天和我爸去看我妈了。”他踢了下脚边的落叶,说:“去的路上我和我爸去了常去的那家花店,他可能以为我没发现,今天他给我妈带的花只有向日葵。”

  慕习没有出声,一直听着席宣在说,“以前他会带一束向日葵,一束勿忘我。”

  席宣烟瘾又犯了,唯一的一包烟已经全部给了保安,“他都要走出来了,我好像还停在原地。”

  “那就停在原地。”慕习掷地有声,“没人规定,你不能停在原地。”

  这个说法很新奇,人总是在尝试放下与自我和解,席宣听过很多这样的话,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慕习,昨天走的太急,有句话我忘了和你说。”

  慕习并不如表现的那样淡定,紧张是真的,“什么话?”

  “我真的要疯了。”席宣开口道:“这一个月我都在想你。”

  如果一个月前有人告诉席宣一个月后他会喜欢另外一个男人,还是给他戴绿帽子的男人,他绝对会把这个大放厥词的人给关到精神病院。

  可事实就是如此,他很想慕习,很想抱他,亲他,甚至是干他。

  天看着像是又要下雨,雷声在预警,慕习抬头看了眼天空,他没急着走,来的路上为了节省时间,他特意从花坛的小路绕过去的,这地方是学校情侣的必备打卡点,慕习看了眼角落里接吻的情侣笑了笑。

  “嗯,我也想了你很久,席宣。 ”

  电话就此挂断,昨天和白陆聊了太久,手机忘记充电,话没说完就这样关了机。

  角落里的情侣只留下一个,慕习站在原地不动,那人却走近了,一如既往精致的脸庞,眼角眉梢都染着喜意,证明了他这一个多月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那次过后唐元没再见过慕习,被人算计得滋味并不好受,唐元却表现的异常平静,“我们聊聊?”

  慕习点点头,去了学校食堂三楼的一家粤式早茶店,周末门口无人踏足,与一二楼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唐元咬了口虾饺,碍于形象才没把东西吐出来,“这么难吃你还来? ”

  慕习喝了口茶,“安静。 ”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唐元拿茶漱了下口,“你不应该说些什么吗? ”

  慕习终于有了反应,抬眼看了眼唐元,说:“我这种人不会负疚感,至于你应该也不缺我这个道歉,如果你非要我说点什么,我承认是我算计了你,但我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是你最后一个。 ”

  唐元露了个笑,是个很单纯的笑脸,慕习觉得有些碍眼,却见他说,“慕习,我很喜欢你的,床上的你我更喜欢。 ”

  慕习不为所动,唐元看了眼望过来的餐厅老板,刻意压低了声音,“我之前总是好奇,为什么每一次你和我上床总要提起席宣,我以为你在跟我玩刺激游戏,唯独没想到你是带着这样的目的接近我,慕习,就算是我出轨,但是你这种人比席宣这种控制狂更加令人恶心。 ”

  慕习的冷漠终于被打破,唐元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得意,“不高兴了? ”

  慕习没有说话,唐元以为戳到他痛处,道:“席宣早就腻了我,与其守个空壳子,不如我先走出这一步。 ”

  最后给唐家的那笔钱早就被唐元转到了自己的口袋,唐家破产,唐元是整个唐家最为轻松的人,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傀儡,终于满足了自己一回,不受制于人的活法实在太舒服,直到现在,他才找到自己该有的活法。

  室内是禁烟的,唐元毫不顾忌地点了烟,“刚刚你看到的是我新交的男朋友,很年轻也热情,最重要的是很听我话。 ”

  慕习看着他急于证明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情绪宣泄的口子一旦被打开,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的,“你和席宣在一起了吗? ”

  “没有。 ”

  唐元“哦 ”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也不知道是信了慕习的话还是根本不相信。

  刚刚还在炫耀新男朋友的人已经偃旗息鼓,慕习指着唐元还没熄灭的烟头,说:“唐元,你抽烟的姿势错了。 ”

  抽烟的姿势哪有对错,慕习指出的只是唐元不会抽烟的事实,他这些年被席宣保护的很好,有些习惯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的,慕习像个冷静的刽子手,“唐元,你在后悔。 ”

  唐元脸色白了一瞬,“慕习,你真的令人恶心。 ”

  慕习双手交叉在一起,是个类似谈判的动作,“你说的对,如果让你感到恶心,我很抱歉。 ”

  唐元轻易被慕习激怒,“你和席宣一样都让人恶心,明明做错事的不止我一个,为什么他还会和你在一起,他什么人没有,为什么偏偏是你,你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

  他在听到了慕习的那一句──我也很想你了,席宣,便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他确实是在后悔。

  没了人管着自己,他三餐不再规律,胃痛是经常的事情,以前自己也是这样的,席宣总是强制让他按时吃饭,一天能因为吃饭打上十几个电话,他工作再忙也不会忘记。

  抽烟他确实不会,席宣很少当着他的面抽烟,他好奇心试过几回,被席宣三令五申给禁止了,席宣总说喜欢自己乖乖的,可到了现在,唐元才终于发现,他也许只是担心自己的身体。

  唐元不是个坐得住的性子,唐家还没败落之前,他交友没有什么顾忌,席宣总是说他的朋友都是狐朋狗友,一两次就算了,次数多了,他厌烦席宣管着自己,却忘记了,那些人确实是为了钱才和他混在一起的。

  可这一切的一切貌似都被他搞砸了,唐元趴在桌上哭的狼狈,老板频频往这边打量,慕习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选错了地方。

  给人递了张纸巾,“擦擦吧。 ”

  唐元没接,慕习放在一边,说:“你骂我可以,别说他,说这话不是为了气你或者恶心你,我听不得有人说他,一个字都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