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席宣被慕习准时叫起床。

  洗漱不过十分钟,等席宣出了洗手间,慕习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

  包子,豆浆,油条,清粥,小菜,该有的早餐一应俱全,席宣咬了口包子就着喝了口粥,下意识挑了下眉,“你做的?味道不错。”

  “不是,找张姨要的。”

  席宣点点头并未多想,油条沾着豆浆又吃了口,味蕾被彻底打开,这点早餐几乎全到了席宣肚子里。

  等吃完了早餐,席宣与慕习才开始出发去了学校,走路过去学校大概需要十五分钟,一路上席宣跟在慕习后面看见这人走在路上几乎挨家挨户在打招呼。

  十五分钟的路程拖到了半个小时还没走完,席宣跟在后面应付的烦躁,当地人的热情让他根本招架不住。

  慕习刚打完招呼就要被问上一句,“后面的是谁啊?”

  常年来的是席父,席宣面生的很,昨晚来的时候村里已经早早熄灯,这地方前几年才刚刚通电,自然没见过席宣。

  席宣听不懂只好胡乱嗯了一路,被慕习那一句,“资助学校的大老板呐。”给说的回神,他用的不是方言,但也不是纯正的普通话,像是普通话版的方言,席宣很容易听懂。

  “别解释了,快点去学校把事情办完。”好在后半段路碰到的人比较少,总算没有太过尴尬。

  “我小时候吃百家饭长大的,碰到帮助过我的总归想回上几句,见谅。”

  席宣听出他是在解释,他只是觉得麻烦,并没有别的意思,慕习的一句句的重复介绍让他无所适从,“别想多了,我没生气。”

  “嗯。”慕习点头,回:“我知道的。”

  八点半,村里的小学开始了早已期待已久升旗仪式,席宣正襟危坐在主席台上的中心位置,两侧分别是校长和村长,慕习坐在校长的旁边。

  席宣在这种场合装模作样惯了,就连走神也让人看不出异样。

  只是耳边方言混杂的发言听的席宣脑子晕晕乎乎,实在很难做出相应的合理反应。

  等到了慕习,他才终于打起点精神。

  慕习开口的第一段,席宣的期待瞬间化为泡影,这稿子网上没有一百篇也有八十篇。

  他看了眼慕习,心里止不住的想,好歹是毕业后留校任职的优秀教师,学习态度怎能如此之差,学业水平也不咋地,连篇像样的歌颂文章都写不出。

  他听的昏昏欲睡,最后的演讲他砍了秘书给他的致辞稿,只留下一句共勉就此完事。

  资助名单需要谨慎评估,村长和校长占了一部分原因,席宣没接触过这些孩子,光凭借这些纸质资料实在有欠妥当。

  在慕习所在的偏远山村,负担一个孩子升入初中、高中、大学的费用足够拖垮一个家庭。

  九年的免费义务教育,往往在过完小学后,初中的生活杂费就能难倒这里的一堆家庭,因此很多孩子在小升初的阶段就已经辍了学。

  席宣拿着手里的推荐名单有种决定人生死去路的真实感,名单只要席宣签上名字就能生效,他看着旁边不发一言的慕习,有了决定,“村长,校长,具体名单还需要再看看,到时候我们会及时通知的。”

  等人出去了,席宣才问:“有话要说?”

  慕习点点头,“是,你最好让人多走访一下家庭情况,尽量一个个核实到位。”

  席宣很好奇,这是资助学生的常规调查流程,没什么特别,但他明白慕习不会说这种无意义的话。

  “公司每年都派了人下来调查。”

  “还是派个你信的过的人来。”

  点到为止,有些话不必说透,席宣不经意挑起话题,“你呢?慕习,你是怎么被选中的?”

  “运气好,我以前的校长把我的名单交上去,就成功了。”

  “就这么简单?”席宣试探道。

  “不然呢?没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慕习笑了笑:“中午你要吃什么?”

  “有什么?”

  这话接的太顺,慕习一时没来得及想好回什么,“我得回去看看。”

  早上吃的太饱,席宣并不太饿,才过上午十点却又讨论起了午餐,席宣想到这里又笑了笑,人总是为了一日三餐而奔波忙碌,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却又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之常情。

  “不过……”慕习拖了个长音故意没说,等着席宣来问。

  “怎么了?”

  慕习笑的狡黠,是他很少见的神情,“村长在外面估摸着中午怎么好好招待你,你拒绝就行。”

  “恶人让我来做,你想的倒是挺好。”

  “你是大老板嘛,不怕得罪人的。”

  慕习尾音飘着粘,大概是受方言的影响,到了家乡显了原型,平常字正腔圆的吐字变得囫囵不清,听着并没有矫揉造作感,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自然。

  “大老板还是怕得罪人的,但是大金主不怕。”

  两人相视一笑,达成共识,慕习道:“你说得对。”

  资助名单还没彻底定下,席宣找了个由头按下没再议,他对考察人选有了考量,打算到时候再说。

  回去的时候慕习脚步快了不少,席宣走走停停习惯了,又觉得不满,“急什么?”

  这大少爷性子说来就来,慕习毫无办法,停下来还要认真解释,“早上你不是还嫌我走的慢吗?”

  “可是现在又没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慢点儿也没事。”

  没理也变成了有理,慕习没有觉得这人难伺候,反倒是窥见以前少年时的席宣独一份的混账样儿。

  慕习没接话,席宣没几分钟就耐不住,“前面那大婶家的白米白面不错,去拿点?”

  慕习乍然挺住脚步,摇头自嘲,“席宣,没你这样拆穿人的。”

  席宣作为一个三十多的大好青年,虽然是自封的,但并没有摆谱装逼的恶习,但这次不一样,他板起脸来相当唬人,“慕习,我发现你很喜欢叫我名字。”

  “人与人之间互相叫人名字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可席宣就是觉得奇怪,那晚慕习叫了他两声席总,都是求席宣操他的时候,席宣突然发现自己记得比他认为的还要清楚。

  慕习对于席宣的情绪感知总是很敏感,知道席宣不想多说,就转头接上了上一个话题,“昨天和张姨拿的米面还够我们吃,只不过菜肉都没有,我今天让她帮忙去镇上买了。”

  “晚上去跟人借米面,早上给我早起做早餐,慕习,你一直都这样的吗?”

  成年人的体面在于说话总会留有余地,不至于将来碰面会有撕破脸皮的尴尬。

  席父总是对席宣说,一个男人的成熟标志在于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席宣向来不屑一顾,但现实确是这些年他的确被磨平了不少棱角。

  有些时候说话含糊圆滑一点,的确可以省去不少麻烦,人总是在妥协中长大,就算席宣有不惧怕和不屈服的资本,但人这一辈子没有必要处处犯轴较劲。

  “说话。”席宣颇有不依不饶的架势。

  含混不过去,慕习看着席宣,像个被老师提问的乖学生做答,“粥是昨天预时熬的,包子油条的面昨天就揉好了,一大早等着醒面后包馅和油炸,小菜晚上提前拌好,等早上再拿出来,至于豆浆,黄豆泡上一夜,早上打上一杯就能喝了。”

  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过程被慕习详细讲述,有时候喜欢不是人为能控制的事情,慕习很平静的问:“还有什么是需要我说的吗?”

  慕习的直白总能打的席宣措手不及,席宣并没别的意思,这种行为,谈恋爱可以视为情侣间的情趣,约炮可以当作是生活中的调剂,他和慕习这种一次就过的买卖,最好是什么都没有。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善解人意的田螺姑娘?”

  试探多于打趣的语气再适合不过席宣,慕习并不是天生这样直白,其实还有很多事情他并不想说出口。

  因为一旦积攒了这么多年的爱意被倾泻而出,很多时候沉默的意义就变得毫无意义,这种以爱之名的要挟就会变得很没意思。

  两人站在马路边还在并排走着,塘边的妇女还在用最原始的木棍拍打着清洗衣物,屋头前的小孩滚着生锈的铁圈笑的无忧无虑,这原本是慕习最熟悉的场景,可此刻却又觉得陌生。

  “我知道的,一次就好,我好不容易从小地方走出来,也算有了立身之处,不会这么轻易毁掉自己。”

  平静的语气下涌动的是慕习不为人知的疯狂,他撒了谎,对于席宣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