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望阙台【完结】>第231章 七一 言不可尽(一)

  谢承瑢出了一身汗,睡得竟然比往日更沉,连梦都没做,一觉到天亮。虽然醒了,但还有希望睡个回笼觉,谢承瑢刚想接着睡,赵敛突然把手搭过来,腿跷着,恨不得长在他身上。

  这下再也睡不着了,谢承瑢睁着眼看天花板,回忆起昨夜赵敛哭哭啼啼、撒泼打滚的样子,真是判若两人。

  他不确定赵敛是不是还在熟睡,好想打一巴掌,可万一赵敛还没醒,他这样是不是就有些太过分了。

  谢承瑢犹豫着要不要推醒赵敛,谁知赵敛得寸进尺地又踢他腿,把他惹烦了。

  “赵二!你别踢我,我知道你醒了!”

  赵敛把脸埋在谢承瑢颈窝里,嘿嘿说:“我没醒。”

  “挪开,不许踢我。”

  赵敛往后挪了一点儿,乖巧说:“这就好了。”

  “你今天怎么不去上朝的?”谢承瑢问。

  赵敛扣住谢承瑢的手指,又安然自在地躺下来,说:“我就不去,怎么了?偷懒的滋味真好,每日不用早起上朝的滋味更好。”

  谢承瑢问道:“赵大官人还要偷懒几天?”

  “你把‘赵大官人’的前两个字去掉,再问一遍,我就告诉你。”

  谢承瑢才不问呢,爱说不说。不过躺着看帷幔才半晌,他就忍不住问了:“官人还要偷懒几天?”

  赵敛得逞了,咯咯笑说:“再偷懒四五天吧。”

  “哦……”谢承瑢眨巴眼问,“那哥哥还去不去查白玉馆的案子了?什么时候去?”

  赵敛突然严肃起来,说:“不去了,我就在家盯着你,看你有没有好好吃药。”

  “那多没意思。”

  “我看你还要糊弄我几时。”

  谢承瑢支支吾吾的,随后说:“我也没有想糊弄你啊,好官人。”

  赵敛憋不住笑:“好了,别闹了,再睡会儿吧。”

  “可是我睡不着了。”谢承瑢凑过去,“别睡,跟我说话。”

  “说什么?”赵敛害怕谢承瑢挠他,就往后退,“有事说事。”

  “我没有事啊。”

  “我都这样了!”赵敛笑个不停,求饶说,“别闹我,我害怕!”

  他一直往后退,马上就要滚下床了,连忙说:“别闹我,好哥哥,我要掉下去了!”

  “我闹你了吗?”谢承瑢笑了,假装要推赵敛一下。

  赵敛果然差点掉下去,幸好谢承瑢拉住了他。

  “我都说我要摔下去了!”

  “我怎么会让你摔?而且这床又不高,摔了也不会怎么样。”

  赵敛假装不乐意:“把我摔到哪儿去,你就高兴了?”

  谢承瑢还勾着赵敛肩膀,望着他委屈的神情,真怕他又掉眼泪。

  “我不高兴,我怕你哭。三十多岁的人了,为什么还能哭成那样子?”

  “三十多岁怎么了?我不哭,你能心软吗?我是明白了,我同你说那么多都没用,不如一顿哭来得有效。以后咱们也不必吵架了,我光哭就可以了。”

  “小孩儿才会这样呢,你是小孩儿吗?”

  “是啊,小孩儿吵架吵不过还会哭呢,小孩儿才不让着我。”赵敛撑在谢承瑢身上,把他脸上的乱发都拨到后面去,“还困不困了啊?”

  “不困了。”谢承瑢闭眼,“一点都不困了。”

  “那就起来喝药吧,我盯着你喝。”

  谢承瑢不想喝药,拖延着说:“我又困了!”

  “困困困。”赵敛不闹他了,“那就继续睡吧。”

  *

  刘宜成的案子自然有了进展。拿到他的口供,刑部就可以去查白玉馆了。

  陈复亲自带着人去鸨母王氏那里查账簿,除了查到刘宜成买过小唱之外,还查到了崔五郎崔显银买入娼妓的帐。这崔显银便是崔伯钧的五哥,是个商人,现在不在珗州,听人说是在扬州。陈复在林珣的协助下,派人去扬州搜寻崔显银,未有半刻耽误。

  崔伯钧一直盯着白玉馆的动向,案子已查到这一步,若他再不出手,就真是坐以待毙了。于是他果断买通了奉先祠附近道观元清宫的道士,请道士们再把当年中秋时写的贺词稍作修改,呈给李祐寅。

  八月初一,崇政殿里。

  李祐寅这段时日身子又不好,咳嗽不说,还总是吃不下饭。魏西林过来看,只说“寒日将近,龙体欠安”,还是要多服药、少听政。

  不听政怎么行呢,御史台的事儿闹了半个月都不消停,求他废立的事情也没完没了。近日陈复又把白玉馆买卖娼妓的案子翻出来了,说刘宜成参与其中,贪污无数,请求官家彻查。

  李祐寅害怕营妓的事情一提再提,但好像不管怎么样都避不开。若非要做了结,能不能了结在刘宜成头上?他想着,便批复了大理寺请求下刘宜成入御史台狱的札子。

  这些破事让他烦,殿前司副都指挥使纪阔要致仕的事儿也让他烦。纪阔年纪大了,是朝中德高望重的武臣,只有他做殿帅,底下那些人才不会有异议。现在纪阔要走,整个三衙就再也找不到像纪阔一样能镇住那些武将的人了。

  “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李祐寅脑子一阵一阵地晕。

  韦霜华见了,过来给他揉脑袋,说:“官家,臣已叫人制了羹,一会儿便送来。”

  “霜华知我意,可惜这些头疼事,不是一碗羹就能吃好的。”

  韦霜华说:“近日殿前司御龙直颇有躁动,说纪殿帅要辞官致仕,他们都在议论新殿帅的人选。”

  “哦?”李祐寅挑眉,“那些禁军是想谁做殿帅?”

  “无非是崔虞度候,还有步军司副都指挥使赵官人。马军司还有一个副都指挥使张官人,但论战功与资历,还是远远比不上崔官人和赵官人的。”

  李祐寅听他分析,脑热地说:“张延秋是万万不行的。在马军司,他的威望还不如都虞候花流,让他做殿帅,还不如不做。”

  韦霜华说:“官家,臣不知当不当讲。”

  李祐寅抬起头望他:“有什么不当讲?你已经是入内内侍省都知,再不是不能议政的小黄门了。你有什么话,道来便是。”

  如此,韦霜华才说:“表面上看,是官家从殿前司、步军司选一个管军做殿帅,可实际上,是在嘉王和太子中选一个做皇储。崔官人是求废太子的,赵官人是力保太子的,官家您也说了,虽赵观忱近日没有上朝,但札子不断,都是拥护太子的。官家若是选了崔官人,三大王势力必然更大,太子殿下就没有胜算了。若是官家选择赵官人,那么太子还有说话的余地。”

  李祐寅不断摸着手里的玉珠串,说:“纪阔手上有神策军与雄略军两支上等禁军的军权,现在雄略军也回京了,没什么空不空、假不假的。崔伯钧只有一个擒虎军,还有殿前司其它小禁军的兵。赵敛么,步军司就只有一个伏雁军,虽然有募兵,但远远比不上擒虎军。崔伯钧做了殿帅,太子就真的没有任何余地了。”他不想按脑子了,叫韦霜华停下来。

  韦霜华又过来替李祐寅揉肩膀,说道:“纪殿帅是一面盾,如今盾撤了,两边势力必然会打得更凶。除非官家再把纪殿帅的兵权分了,不然就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分不了,崔伯钧和赵敛都看着呢,除了他们之外,谁任殿帅,他们都不服气。”李祐寅叹了一口气,“纪阔向我上疏了五次,说要辞官。按理,我在第三次就该批复,但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批复。前朝吵得那么凶,若同意他辞官,那这日子都不必过了。”

  韦霜华不知道如何出主意,但捏肩的力道轻了。

  “若是你,你把军权给谁?”李祐寅问。

  “臣不敢说。”

  “你说吧,还不敢说,什么话你没说过?我也从来没怪过你。”

  韦霜华认真说:“官家已经格外优待崔氏了,不宜再过分了。”

  李祐寅默默良久,说:“你意思是赵敛?”

  “赵观忱被官家外放有十三年,在朝中势力有限。若官家择他做殿前副都指挥使,一来可以彰显官家的气度,二来,也是对赵观忱的赏赐与提点。且赵观忱如此拥护太子,将来太子登基,他也会全力扶持太子的。”

  “你说得也是。”李祐寅有些动摇了,“可就是怕天下人笑话我,我费尽心思才收回赵氏的兵权,现在又要赏给他们了?”

  “官家是为了太子才如此的,这是为君者、为父者最好的考量。”

  李祐寅揪着“为君、为父”四字,释怀说:“好,好。”

  他才批复了纪阔辞官,又见到辛明彰母亲,越国夫人胡氏上疏的请进宫探视皇后的札子。札子中说,妾身十娘一年不见,今疾老,望母女团圆相聚。

  “十娘?”李祐寅看见这样的称呼,还觉得有些陌生,后来才想起来,彰儿在家里是排行第十。

  越国夫人要见皇后,他怎么会不允呢?也没怎么思考,毫不犹豫同意了。

  他才写好朱批,王求恩便带着道观送来的今年的中秋贺词,说:“官家,元清宫的先生们已提好了今年的贺词,请官家过目。”

  “今年这么早?”

  王求恩说:“本来臣今天去请先生们题词,要中秋再取,可先生们不到一个时辰就给臣了。”

  李祐寅道:“既然早来了,那就先看看吧。”

  说罢,正要去接绢纸。王求恩说:“官家,这还没到中秋呢。”

  李祐寅一愣,虽已经碰上装贺词的小匣,但听王求恩一说,果然没想着看了。

  “那就中秋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