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李素哥。”
嗯？
李素坐在桌前，听到有人喊他，回过头。
“你怎么在这？”
舒亦仍穿着那身衣服。说起来相较于舒亦平日里让人印象深刻的轻浮，这小子的某些方面却意外的朴素。就比如穿着。
舒亦的衣服似乎没几套，还都是已经穿旧了的。听他本人说，目前他常穿的这几件还是张河买给他的，很保暖。
“…”舒亦只是看着他笑，像是个人偶。
李素觉得有点诡异，有些地方很奇怪，但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
“下次不要给我开门了。”舒亦说。
“什么？”
“你总是给我开门呀。因为我没有钥匙，张河哥总去上班。只有你给我开门。”
“这不是废话吗？”
“以后别开了。”舒亦柔声细语。
“为什么？以后你不来了吗？”
舒亦边笑边摇头：“不是呀李素哥。”
“因为有坏人。”舒亦说。
“坏人会和我一起进来。”
“然后他会杀了我，然后杀了你，最后还会杀了张河哥。”
李素心底一紧。
“胡说八道什么？你到底来不来？”
舒亦一直笑，倒也很符合他平时的样子。
“李素哥。”他又说。
“张河哥给你发的短信，你怎么过了三年多才看到呀？”
“他妈的你怎么知道？关你屁事？当时所有地方都断信号了…！手机都成了废品，怎么可能收到啊？”
“真可怜，张河哥很小心的写遗书给你，结果现在你才看见。”
“什么遗书！”李素发火，“他没写什么！什么都没写！”
“什么都没写？”舒亦噘嘴，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显得很是奸诈，“那你哭什么？”
李素皱眉。心里越来越不舒服。
“你就是觉得他已经死了吧？他因为你。一赌气就去了前线寻死，你把他害死啦。”
这小孩平时有这么讨厌吗？“他去找死和我有什么关系…？是他自己自愿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把他害死了。他对你那么好，可你把他害死了。”
“滚一边去！你懂什么？我们都分手了！他妈的他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哭什么？”
“我没哭！我觉得烦！”
“现在你看到了？他的遗书？”
“滚你妈的！他什么都没说！就让我好好过，和原来一样假惺惺的，恶心死了！这不是道德绑架吗？正常分手了还想怎么样啊？”
“你还差点开车压死他。”不知怎么，舒亦的笑容越发显得阴森森的，“不是差点，你故意的。”
“不是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开车的不是他，是…是刘汽在开车…那时他只是开玩笑的！谁知道刘汽真的开车碾了过去啊…？
“还记得那天吗？你们喝了酒，半夜看见了张河哥，然后你就对你的新男友诉苦，说你很讨厌张河哥，特别看不起他这种人。又无趣，又没出息。还总是缠着你。你觉得你受到了欺骗。他一点都不好，你觉得他浪费了你很多时间。于是你的新男友说，干脆在这里撞死他得了。你呢？你怎么说的？”
“你乱说什么呢？闭嘴！”
“你笑了，说，对，就该这么办。”
李素感到彻骨的恐惧，那天的种种似乎在眼前重现，他极力否认，“我没说！”
“嗯？”舒亦眯起眼睛，“你怎么会没说呢？”
“你说完，他不是立刻就帮你满足愿望了吗？”
李素猛地起身，转身扑到舒亦身上，死死掐住了舒亦的喉咙。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李素哥…开门！是我！我来啦！”门后传来熟悉的舒亦欢快的声音。
李素怔神。望向身下。他双手之间什么都没有，身下是一片空白。
他再扭头。发现四周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只有那扇门，还有敲门声尤为明显。
“李素哥…外面好冷…快让我进来…”
李素忽然觉得很害怕。可在敲门声的一阵催促下，他还是慢慢朝着那扇门走了过去。
“李素哥…”
“来了！”李素握住门把，“别嚷了…你每次都这么…”
门被他打开。门外，刘汽冲着李素笑了笑，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控制着舒亦。
舒亦哆哆嗦嗦的仰头看着李素，满脸的泪水。
“不是让你别再给我开门了吗？”舒亦哭着说。
刘汽手中的匕首猛地一喇，割开了舒亦的咽咙。迎面的血腥将李素浇了个湿透。
李素一抖，睁开眼睛，浑身冷汗，满脸狰狞。
张河正在换衣服，听见声响，转过身。
“醒了？”张河似乎心情很好，“我下班了…可以回去了…”
李素还没完全从噩梦中脱离出来，看向张河的眼睛里满是憎恶。让张河心惊。
“怎么了…？是我吵醒你了吗？对不起…”这是起床气吗？张河蹲下身，伸手想要擦去李素额头的薄汗，却被李素一掌拍开。
毫不留情的“啪”的一声响，力气也是实打实的。
张河手背刺痛，有些错愕。随之而来的更让他惊愕的是李素的声音。
“你滚！”李素瞪着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恨意与嫌弃。
张河张张嘴，反应过后立马起身后退。
“对…对不起啊…”张河结巴。
情绪终于平复，看着张河惊讶的模样，李素也后悔起来。
不是这样的…他没想这样。
“我…我…不是…”李素坐起身，头脑正逐渐清醒，消毒水气味的冰冷空气涌进洁白的被窝，他又觉得冷了。
李素支吾半晌，也没想出什么解释来。
“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心烦意乱的，他又冲张河发火。
张河有点犹豫，还是凑了过去。
“有点冷…”李素小声嘀咕。
“哦哦…”张河给他拿过外套，在李素穿外套的时候，又蹲身给李素穿鞋。
“我…”李素说，“不是故意凶你。”
“嗯嗯…我懂…”张河在给他系鞋带，李素低头就能看见张河头顶的发旋。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张河的发顶，张河抬头冲他笑笑。
你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世界上不会比你更傻的人了，张河。
“你为什么不生气？”李素问。
“嗯？什么？”
“我脾气不好，性格很差。你真的不介意？”
“哪有。你脾气比原来好多了。”
“真的假的？”他以前有那么夸张吗？
“真的。要是在以前，你已经问候过我全家了。”张河起身，去给李素围围巾，“现在，你只是让我滚而已。多温柔啊。”
“有毛病吧你！”李素乐弯了眼睛，冲张河张开双臂，“你过来…”
张河俯身拥住李素，李素笑着吻了吻张河。
两人走进电梯。电梯门即将关上的刹那，唐盈眼疾手快的摁下按钮，门再次打开。
接着埋伏已久的姑娘们一齐涌入，将二人团团包围。
怎么还来这套啊？张河目瞪口呆。都别装了行吗？
“诶呦！这不张河吗？好巧啊！”唐盈装作偶遇。
“咦？张河哥！你也下班啊！”小桃惊讶的直眨眼，很是刻意。
“咱们…应该不至于吧…？”张河觉得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被这些女人反复拿捏。
“你好。”潇潇总说自己是社恐，然而此时她满面笑容，看着局促的李素，声音洪亮，“张河虽然人有点傻，但是个好人。”
“对对，嘻嘻…”旁边有人帮腔，“他很老实的！”
“嗯…我知道…”李素不自在的攥了攥手。被几个姑娘盯着看，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几个姑娘对了对眼神，最后由唐盈戳了戳张河手臂。
“怎么了姐？”张河咬牙切齿的微笑。
“你行不行啊？”感觉你压不住人家。唐盈话里有话。
“什么叫我行不行？是男人就必须行！”张河挺直胸膛。
到达一楼，电梯门打开。
“哈哈哈哈哈我看还是不太行…”姑娘们嘲讽的笑声渐渐远去。
张河也无奈的笑了。
“走！不理她们！”他拉住李素的手，“行不行你最清楚了！不需要我自证！”
李素手心潮乎乎的，他刚刚太紧张了。
“你神经病吧…”他小声说。
两个人走在路上。李素将他梦到的内容慢慢讲给张河听。当然省略了有关舒亦是如何控诉他的内容。
“原来是做了噩梦。”张河说。
“不知道怎么…心里很乱。”李素低着头，声音闷在厚厚的围巾里。
“不是讨厌你才发火的。”李素解释，“我是…还没有清醒…”
“嗯。”张河应声。
这时还有短暂的阳光，张河知道再过一会儿，大概等他们走到家时，天色就会暗下来。
“你讨厌我也没关系。”张河说。
李素皱皱眉：“你这样…我总觉得你在骗我…这样很可怕…”
“为什么？”
“你…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些？”张河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也太难了。李素还是会怀疑自己对他的感情。到底要怎么样做才能消除李素的不安？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吗？
“我喜欢你李素。你在怀疑什么？”
就是这点很可怕。若无其事的，随随便便的就能脱口而出，张河说的次数越多，李素就越感觉不真实。
李素没有对张河说过，张河曾有过让人心软的眼神，他就是因为张河身上那种异于常人的柔和才被吸引的。
可现在张河再也不用那种眼神来看他了。
他也没有对张河说过，张河说喜欢他的时候，哪怕是和他做爱的时候，他也还是无法看清张河的全部，李素就是因此而感到怅然。张河笑，张河难过，张河被李素呵斥而手忙脚乱时候，所有的情绪似乎都是用脸上的皮肉堆积出来的，一切喜怒哀乐都像是在演给李素看。
张河再也不用过去他最喜欢的那种眼神来看他了。
现在那双黝黑的眼睛，就像两面毫无波澜的镜子，李素站在他面前，他眼睛里是李素。舒亦站在他面前，他眼睛里就是舒亦。就算是毫不相干的路人也一样，他在张河面前，与那些人似乎毫无分别。那些从镜中偷跑出来的情绪，也只是张河愿意让李素看到的，似是浮于表面的流水，李素认为那可有可无。
过去的微光再也不见了。似乎就那样留在了过去。
他知道这不怨张河。张河说喜欢他，也确实对他体贴入微，那些温柔与呵护都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张河并没有撒谎。他眼睛里的爱意也是真实的。
可他就是…觉得别扭。
他总感觉，那双眼睛里，那两面毫无自我，只反射他人的镜子后，还藏着其他东西。
可张河并不打算给他看。
“没有…什么都没有…”李素放弃深究。
张河只是握紧李素的手。
两人各怀心事，牵着手慢慢沿路行走。
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他们身后，正偷偷尾随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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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快乐